去矣行

君不见鞲上鹰,一饱即飞掣[1]。   

焉能作堂上燕,衔泥附炎热[2]?   

野人旷荡无颜,岂可久在王侯间[3]

未试囊中餐玉法,明朝且入蓝田山[4]

【解读】

旧说此诗为杜甫在率府任上欲辞职而作。据考证,杜甫天宝十四载(755)十月就职率府,在任上最多不过月馀。所以此诗与前首《官定后戏赠》应该是前后所作,从这一时期的其他作品来看,辞职之说亦毫无根据。与《官定后戏赠》中不得已接受现实的自嘲不同,此诗只是站在相反的不接受立场上,对仕的苟且表示彻底失望和批判,完全以另一种自我形象出现。诗以起兴开篇,“鞲上鹰”表现仕者的被制驭,“堂上燕”表现仕者的趋附取怜,无论主动被动都无法逃脱屈辱处境,作者均予以拒绝。在进入官场前,杜甫在很多诗里曾以“野人”、“野客”自居,说明自己被官场排斥。现在,诗人则继续坚持这种身份,并且强调这种身份已使他形成“旷荡无颜”的性格,是他对官场凿枘难容,要主动抛弃,而不管官场是否接受他。诗的最后表达诀别的意愿最坚决,但所说的“餐玉法”却最不现实(“且入”而未入也留下把话找回来的馀地),除了说明道教信仰对诗人仍有一定影响外,反过来证明前面的话也不过是愤激之词而已。


[1] 鞲(ɡōu):臂鞲,缚于臂上,打猎者用以架鹰。鞲上鹰指被豢养的鹰。鲍照《代东武吟》:“昔如鞲上鹰,今似槛中猿。”飞掣(chè):飞击。掣形容鹰飞之迅捷。豢鹰者不可使饱,亦不可使饥,以便控驭。这两句以鞲上鹰喻被豢养者失去自由,不得饱食。

[2] 堂上燕:燕喜于堂室檐间筑巢。衔泥:燕衔泥做窝。附炎热:趋炎附势。这两句以堂上燕喻寄人篱下、趋炎附势者。

[3] 野人:杜甫自谓。旷荡:放荡,不受束缚。(tiǎn)颜:惭愧之貌。无颜即不知羞愧。这两句谓自己放荡不自知惭愧,不可周旋于王侯之间。

[4] 餐玉法:道教以为吞食玉屑可以延年。蓝田山:在京兆府所属蓝田县(今陕西蓝田)东,产美玉。《魏书·李预传》:“居长安,每羡古人餐玉之法,乃采访蓝田,躬往攻掘……乃椎七十枚为屑,日服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