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快乐的青春尾巴啊

男人的满足说来也简单,对嘴吹上两瓶啤酒,和喜欢的女人做一番运动;在健身房流上一身臭汗;看一场激情四射的球赛,这些都能叫男人舒服得四仰八叉地躺地上,呼出的二氧化碳都带着七彩的泡泡。我这位小狼狗弟弟也不例外,拿着菜单点餐的时候,也不忘贼眼忒忒地看我,点一样看一眼,每一眼里都带着狼盯着肉的贼光。我在那充满色欲的眼光里浑身不自在,就说:“你快点,我去洗手间。”

其实,我在今天和他的相处中,着实也体会到了久违的快乐,这使我意识到,姐弟恋如今盛行,只怕是真有其深层的社会因素。生活压力都不小,哪个女人还愿意找个老男人喋喋不休地在身边说教?有钱的老男人不用嘴皮子彰显地位,没什么钱的男人,比你大些就老想用教育你来抬升自己的地位,我要是早想透这一节,就该早答应詹晓宇,没的白白浪费了两年大好时光!

洗了手往外走,见詹晓宇站在门外等我,就打趣他道:“怎么?怕我在厕所里被拐卖了?”

“看着你,心里踏实。”

“那我明天就搬过来,叫你白天上班看,晚上回家看,24小时看着,我就不信看不吐你。”我主动拉起他的手。说来也怪,一旦有了肌肤之亲,女人的傲娇就像见光的鬼魂,不跑的也都化了。

出来的时候,还以为这顿宵夜吃的是谈判,没想到我上了趟厕所,回来就吃成了打情骂俏,每句话里都带着有点颜色的梗。我们俩其实都不小了,互相之间都有些如饥似渴,内心极为期待没有外人的相处,所以吃了一半,很默契地收拾打包,不吃了,赶紧回家——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一早,我在洗手间里看自己,脖子和前胸上被啜吮的印子都成了暗紫红色,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比熊猫还惹眼。我跑进卧室,哭唧唧地捶着詹晓宇:“看你把我弄得啊!今天我怎么上班啊!”詹晓宇抱着头嚷:“你别惹我啦!再打我也上不了班了!”

我停下手,他拉着我看,忍不住笑,说:“请个假,今天别去了,出去买件高领衣服,我把卡给你。别刷爆啊,咱俩接下来要过日子了。”

“过日子”三个字击倒我了,我感觉瞬间的功夫,爱情像一道闪电,在我眼前炸出耀眼的火花。我搂住他的脖子,哭得泪人一般。可是我心里是快乐的呀,为什么会这么哭?大龄女青年都这么表里不一吗?

詹晓宇被我哭得发慌,连忙解释:“老姐啊,你误会我啦,你使劲刷,刷爆就刷爆,大不了下月我先用花呗,钱是人挣的,我去挣外快,你别哭,别哭啊。”

听他这么说,我哭得更凶了,爱他爱得心都发颤。我撩起衣服擦了一把眼泪,主动吻住他。他狂野地抱住我,又一下松开,“不行不行,我得上班去。你自己弄点吃的,我在楼下买点。”说完,从钱包里掏出银行卡,扔到床上,自己像逃一样跑进卫生间。

他上班走了后,我仔仔细细地洗了脸,化妆的时候发现,睡眠不足,脸浮肿;哭得凶,不但眼睛肿,上唇都有些肿。化妆是解决不了问题了,便找了詹晓宇一顶棒球帽和一副墨镜,带上口罩,穿上詹晓宇的运动裤,把那件大衬衫在腰间打个結,往镜子里一看,像个躲避追捕的逃犯。赶紧出去买衣服,再买点菜,把冰箱填满。路上,给副刊的编辑部主任小晨姐发条短信,说今天来大姨妈,早上肚子疼得下不了床。都是女人,这个请假理由无法拒绝。出去带上门,我才发现没有詹晓宇的房门钥匙,算了,先去买东西,买完再说。

我把詹晓宇的银行卡放在茶几上,没拿。虽然爱火已经炽热,我却不愿让他看轻我。买了一件高领衫,在商场的洗手间换上,我给詹晓宇发条微信:在万象城,没你家钥匙,回不去。

我数着,不到十秒,回复就来了:一楼星巴克等我,午饭吃西堤。

我看看手机,不到十点半,还可以再逛一会。便在化妆品柜台间穿梭着逛起来。正在3ce的柜台前试口红色号,背后有人拍了我一下,我回头一看,魂飞魄散:是我妈。

“正常上班时间,你怎么在这里闲逛?”我妈问。

真是我亲妈呀,我帽子墨镜口罩全副武装,穿着她从未见过的衣服,她都能认出我,给她跪了。“啊,妈!”我脑子的转速快赶上破壁机了,想着编个什么样的瞎话搪塞她。“啊,我今天跟一个作家联系,在星巴克见面,谈她作品在报纸连载的事,她还没来,我等她,在这里逛一会。”

“谁呀?我以前管过一阵子副刊,没准认识。”

“嗨,你哪能认识啊,现在这些网络作家,你管副刊那会,可能还在上幼儿园呢。”

“副刊现在已经堕落到这样了,连载那些乌七八糟的穿越小说啦?”

“哎呀妈,怎么说人家乌七八糟呢!有市场的东西就兴旺,网络文学这么兴旺,肯定是有很大的市场需求,你别老拿你那时候的标准衡量现在好不好。”

我跟我妈就是这样,话说不上三句半,就会出现沟通分歧。我不想在商场里跟我妈讨论意识形态问题,过一会还有个詹晓宇要过来,不把我妈哄走,我就要爆雷,我伸手搂住我妈,仿佛昨天她没吼我,叫我“永远别回来”,亲昵地说:“老妈今天我孝敬你,给你买件冬天穿的外套,咱赶紧去挑一件,别让人家作者等我太久。”

我妈似乎看穿了我,轻蔑地说:“糊弄我,你还嫩了点。你要是有约会,我不打搅你,我也希望你有嫁人的机会。”

我一听,赶紧顺杆爬:“妈,我今晚下班回家一趟,把我日常东西收拾一下,我和一个朋友商量着合租了一间小房子,今晚上搬过去,房间里很多东西要整理。”

我妈一听就炸了:“啊,我昨天说句气话,你就当真?当天就在外边租房子?你钱多烧的?你说,跟你合租的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妈有些耳背,说话声音很大,惹得商场里不时有人回头看我们。我脸上挂不住,气就有些往上顶。“妈,我上大学,你说怕耽误学业,不让我谈恋爱。弄得我现在成大龄剩女了,你又希望我快点嫁出去。我想找个想做的工作,你偏要把我塞进报社,现在报社发工资都得自己出去拉赞助。你说,我听你话听到今天,听出一点好结果没?”

我妈气得眼见的发抖,指着我说:“好,好,我把你养这么大,是我养错了。我错了,你爱跟谁住跟谁住,我再也不管你了,不管你了。”说完转身就走。

我快走几步跟上她,试图安慰两句,可话一出口,就显得有些不对劲:“妈,你别唯我独尊好不好?你也得听听别人说话吧?我都26岁了,想有个自己的空间没啥大错吧?就是租间小房子吗,离你也不远,时不常地回来陪你吃吃饭,你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我妈不理我,自顾往前走。

我又说:“妈,我马上相亲谈恋爱,行不行?叫你快速当姥姥,你别那么大气性,多伤身体呀。”

我妈说:“你爱干嘛干嘛。我不管。找不找男人生不生孩子,与我何干。”

我都这么低声下气了,还不行,也执拗起来,停下脚步,冲我妈背影说:“好,妈,那我就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

我妈的背影都看不见了,我才发觉,墨镜里、口罩里全是眼泪。詹晓宇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我也不知道,直到他把我揽进怀里,我才觉着游走的魂回来了。头抵着他肌肉坚实的胸膛,心里一阵阵的酸楚,好像偌大一个世界,我就剩了这么一个亲人。

他摘下我口罩,用口罩擦我的鼻涕眼泪,像个哥一样说:“你跟你妈是不是前世有仇啊,怎么有种一山不容二虎的感觉?”

我破涕为笑,鼻涕泡泡都冒出来了。无限倚赖地靠在他身上说:“姐以后只有你一个亲人了。”说完又委屈地掉泪。詹晓宇威胁我:“别哭啦,再哭,我当众把你眼泪都吃了。”

我也在想,难道真是我跟我妈前世有仇?她在她的圈子里,是个热心肠的好人,我在我的圈子里,也是有颜值有才华,性格也没人说不好,怎么我俩在一起,就成了电极的同极相触,火花四溅呢?

还好,我现在有詹晓宇了。我撒娇地说:“我要吃西堤!”

詹晓宇搂着我往西堤牛排店走,哄小孩一样哄着我说:“好,乖,哥带你去吃西堤。”

跟我妈闹了这一出,我心无愧疚地搬去和詹晓宇同住了。初初同居的日子,像两个幼儿园小朋友离开爸妈在外边过夜,说着幼稚的话做着幼稚的事,仿佛上班时带着的面具,回到那个一室一厅的小屋就摘下来了,两个相爱的孩子追逐打闹,不用装高深,纯然的天性将小小的空间填满了流露的真情。我希望余生的日子就这样走下去,无车可忍,我俩散步就能散出10公里,无房也行,每月他交房租我管水电和买菜,要是青春的尾巴能以这种方式把我们扫进不再青葱的岁月,我认了。

可生活的狰狞之处就在于,你头上悬着一把剪刀,快乐无忧的日子终究不会长久,当你乐而忘忧的时候,那把剪刀总会适时合拢,“咔嚓”一声,把你的快乐齐根剪断,然后需要你重新苦熬苦修,重建你的人生希望。哲学上有个自欺欺人的狗屁逻辑,说这叫“生命体验的螺旋式上升”。靠,我想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