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小晨姐给我打个电话。这年头,简单的事发条微信,复杂点的事用语音,大家轻易不用打电话的方式沟通,所以手机铃声一响,第一反应就是推销、诈骗,或者是快递。我拿起手机刚想按掉,抬眼看到一个“晨”字,马上接起来。这时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詹晓宇玩够了手机过来骚扰我,我接着电话,打他的手说“别闹”。小晨姐一听,马上说:“你家里有人啊,有人就不说了,明天再说吧,你早休息。”

我急了,赶紧说:“没事没事,我家小狗老过来扒我手机,你说好了。”

小晨姐说:“本来不想搞剧透的。想了一晚上,还是告诉你吧。昨天,各部门主任被召集起来,开了个会。会上传达了宣传部门的指示,大概意思是要在近期缩减咱报社的人员编制。版面一天比一天少,新闻等咱采写出来再编辑、排版,印刷出来,早就成了旧闻。所以上边的意思是,文艺、体育那边的记者和编辑,要裁撤一部分,社会新闻因为本地的地域性,还是保留,副刊代表报纸品位,也还暂时不动。我是想,詹晓宇那小孩还不错,从来到报社就对你情有独钟,你在感情上不想搭理人家,在这事上就给他提前透个信吧,叫他留意点,有其他的工作机会,就去试试,别报社动作了才知道,就晚了。”

我听得心惊肉跳,小晨姐一说完,我马上谢她,说一定会提醒小詹。

夜深人静的,我猜詹晓宇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报社是个人都知道,詹晓宇是我的迷弟,但现在,还没有人知道我俩已经同居。此时我看他一脸落寞,心有不忍,便放下手机,把他的头搂进自己的怀里,说:“没事的,我俩一起攒个简历,往几个网站挂一挂。报社不是久留之地,我也不想留下。等你找到工作,我就辞职,出来干别的。”

詹晓宇不说话,一下一下揪我睡衣上的蕾丝花边。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就揉他的头发。现在我脑子里划过的想法是:我的小狼狗要是下个月失业了,是不是先悄悄找我爸借两万块钱?

期盼的事总是姗姗来迟,厄运却是说到就到。裁撤名单10天以后就公布了,一共裁掉14个人,詹晓宇赫然在列。来报社的这两年,詹晓宇一直跑体育,跟球赛。以前本省的足球队,在全国联赛里还名列前茅,后来每况愈下,今年甚至被挤出了联赛,降级了。球踢到这份上,球员收入直线下滑,没劲踢了,球迷恨铁不成钢,不爱看了,踢球看球的兴趣和氛围都没了,詹晓宇也没啥可采访可写,这一年来就常跑健身房,写些全民健身的稿子。这种稿子说白了有一部分是软广告性质的,詹晓宇不收费,但能赚几张健身月卡、季卡什么的,所以刚离开报社的时候,他经常一整天泡在健身房里,把身上的腹肌、腱子肉都练得明晃晃的,健硕得很。但与满身的肌肉形成鲜明对照的,是他日渐阴郁的情绪,刚同居那些日子,他缠得我筋疲力尽,现在成了我骚扰他,都偶尔没啥建树,弄得我很崩溃。

发到网上的求职简历一直没有回应,詹晓宇那些健身卡都是短期的,有一张月卡已经快到期了,这让他十分焦虑。我一个人那点工资,支撑房租和两个人的生活相当窘迫,万般无奈之下,我把我爸叫出来吃饭,跟他说暂时借两万块钱,说我快撑不下去了。

我爸很惊讶,问我遇到什么事了吗?这么缺钱。我把我和詹晓宇的事和他说了,向他保证道:“小宇找到工作就好了,我们一定尽快还你。”

我爸听完,什么都没说,掏出手机,给我转账。听到提示音,我打开手机一看,我爸给我转了五万。我赶紧说:“爸,我不要这么多。两万就够。我给你转回去三万。”

我爸按住我的手,说:“闺女,你说了要还我的,到时候多给我两百当利息就行。别告诉你妈,这是我这么多年偷着一点点攒起来的,放你那儿,省得被你妈发现。”

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往下掉。我妈太强势,弄得我爸这辈子在家里就像一个小透明,可今天我却感受到,我爸像座稳稳的山,我妈就像山前那条河,再奔腾咆哮,都是在山脚下蜿蜒地流。

我给詹晓宇发微信,说晚上下班在健身房等我,请他吃饭。他问,你发工资了?我回他:没发工资,发财了。

他给我发来三排问号。

下班后,我奢侈地叫了辆滴滴,直奔那个健身房。詹晓宇没在大厅,我转悠着找,在消防通道里,看见他背对着门抽烟。我推门,他听见响动下意识地把烟往左手心藏,却被烫得跳起来,龇牙咧嘴像个小怪兽。手机账上躲着5万块钱,我心情大好,没有责备他没钱还要抽烟浪费,扑到他怀里,紧紧揽着他的腰,说:“宝贝,去吃西堤。”

詹晓宇扒开我的手,握着我的两只手腕,俯下头看着我的眼睛问我:“中彩票了?”

我没觉察他眼底的疑惑,仍是兴高采烈地说:“没啊,我不买彩票,跟我爸借了5万块,咱俩先吃块牛排打打馋虫,再商量一下拿这钱做点什么,叫它生出一窝一窝的小钱崽。”

詹晓宇放开我的手,眼里并没有闪现我期待的热切。他噙着泪花,脸上的神情无比落寞:“老婆,我没用。叫你养,叫老丈人养。”

我伸手擦他眼泪,说:“宝贝,你不缺能力,缺的是机会。我信你。”

他抱着我,一个曾经阳光自信的大男孩,此时在无人的楼道里哭得委屈又压抑。我俩抱头痛哭。谁说青春的疼痛都是来自感情?情深如许的我们,深切地感受到无能为力的疼痛,在生活面前,我们渺小如尘埃,有时别人走路裤脚带起的微风,都有可能把我们吹向未知之地。

哭了一会,感觉心情好了很多。我肿头肿脸地看着他:“都怪你啊,这个熊样怎么去吃牛排!”

他解开羽绒服的扣子,把我兜头带脑地裹进衣服里,推门往外走:“你虽然娇小,可还是有点大。再小点,就可以装口袋里了。”

这一顿牛排吃得无比欢畅。我舍不得都吃了,割出一半放进他的盘子里。他又割出一半放进我的盘子里。我说,讨厌啊,我减肥!他说:“还减?再减我就抱空气了!”

一句话说得我俩都有些情动。

他说:“快吃,我要回家。”

我伸手叫服务员:“买单,打包!”

钱这个东西神奇无比,既可以做等价交换物,又能当底气垫脚石,今晚,还成了我和詹晓宇的助情剂。从失业那天起,我们的性趣就像枯水期的河流,时断时续,今晚,暴雨骤至,河堤毁弃,天地茫茫。云收雨住的时候,我俩都忘了置身何处。我枕在他的臂弯里,虚弱地说:“宝,考个健身教练证吧。我们投资一万,明天我去买本《施瓦辛格健身全书》,你报个班。”

我的宝累得眼皮都掀不起来了,慵懒地说:“不用花那么多,这些日子我给健身房里一个大咖当小弟,偷学不少。现在有钱了,我就可以考本了。老婆,我养你。”他越说声越小,说到我养你的时候,鼾声同时响起。

我疼他,惜他。在py遍地的今天,有个帅弟弟心心念念地要养我,令我疑惑前世是做了什么善事,今生有如此回报。我偷偷上网查过健身私教的收益,乖乖,要是嘴甜会营销,收入还真不是盖的。我给他买了一堆增肌粉什么的健身食品,私教么,得穿衣能显瘦,脱衣有肌肉才行,练得有形有款,福利第一个首先发给我,我能看能摸,手福眼福全都有,别人就只有眼福喽。詹晓宇埋怨我花钱大手大脚买这些东西时,我也贼眼忒忒地回答他,惹得他满屋子追我。

詹晓宇考出来健身教练证的时候,健身房那位大哥正好羽翼丰满了要拉队伍单干,问詹晓宇跟不跟他走。詹晓宇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在新开张的健身机构里,大哥当老板了,小狼狗顺位继承就成了大咖。他入职履新的第一天,穿着西装,头发吹成韩范的卷曲偏分,在一路女孩荼毒的目光下,把我带进王品。也不知他给了服务员多少小费,人家帮他在屋顶安了个滑轮,在我大快朵颐的时候,房顶晃悠悠地垂下来一个红丝绒小盒,餐厅领班西装革履地推着小餐车过来,上面装了一车红玫瑰。餐厅的音响里放出《婚礼进行曲》。那小子解开小绳,拿出一枚戒指,在我目瞪口呆、唇角还残留着黑椒汁迹的傻样下,把戒指套在了我手上。

我可爱的、健壮的、责任心满满的、孩子气未灭的小狼狗,上演一出土洋结合味道的浪漫剧,向我求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