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上门来的合作机会社长太想抓到手里了,他看着我说:“小孟,这件事你就跟杨总直接对接吧,出个活动方案,我们按杨总的要求,尽快把事情做起来。”
我知道姓杨的屈尊跑到报社来,要的就是社长当着我俩的面说出这句话。
我在他们面前说话再没力度,也得抗争啊!“社长,高尔夫本身是个体育项目,跟副刊没啥关系。是不是把这事交给体育部,叫广告和体育部联合着,搞个更专业、更高端一些的活动?”
姓杨的马上出言反驳:“孟主任我是这样考虑的,高尔夫别墅的客户群你也知道,肯定不是老百姓,买房子的人非富即贵。那这些人有钱有势了,最在意的是什么?”他把头转向社长:“当然是文化了!谁愿意叫别人说自己是个没文化的人呢?”
社长在一边频频点头。姓杨这厮有备而来,可能料到我会推脱,早想好一套说辞在这里拦截我。社长说:“有道理!杨总果然是儒商,不仅经营上有一套,对文化和商业的关系也有很深的见解,佩服,佩服。”
我在心里骂:佩服你个头啊!为了挣点钱,文人的底线都要踩断了!不过站到他的角度也不难理解,他得想法弄钱给大家发工资奖金啊,他也不容易。想到这一层,我有些不忍心了,就说:“社长,那我就按您的意思做个活动方案吧。不过我觉得还是拉上体育部吧,毕竟和体育有关系,刘主任办活动的经验也丰富,和他一起做事,我心里也踏实。”我把老刘拉上,活动有好处他能得一些,我卖他个人情,最重要的是,只要姓杨的以活动的名义要和我见面,我都可以叫上老刘。这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姓杨的见把合作的事敲定了,就对社长说:“午饭我在我的会所安排好了,一起过去吧,喝杯酒,预祝活动成功。”
社长满口答应。我说:“社长,让刘主任一起去吧,我家里孩子小,中午必须回家。你们有什么新想法,叫刘主任告诉我就行。”
我的理由他们无法拒绝。社长一点头,我迅速逃离,都没回办公室,下楼开上车就回我爸家了。
这事我得和阿春说一声。和姓杨的玩猫捉老鼠游戏,我道行太浅,没有阿春帮我一把,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掉进他的陷阱。我给阿春打电话,说完这事,阿春告诉我,詹晓宇去找她了,想回王哥的健身房工作。
他这是要闹哪样啊?想和阿春重修旧好,找回我绿他的场子?要真这样,我也无话可说,但我们的婚姻,就连装装样子的余地都没有了。
阿春安慰我:“你别多想啊,我不喜欢过了30岁的男人,过了这个岁数的男人不纯粹,歪心思多。詹晓宇也不行。”
我强自挽尊,好像知道内情一样,对阿春说:“他做直播带货女粉多,是因为以前健身身材好,现在疏于管理,掉粉太多,可能想集中时间练一段,把身材练回去吧。”
阿春说:“我看也是,他怎么老那么厉害。”
一句话把我说得满眼是泪,幸亏是打电话,她看不见。
那健身房本来就是阿春的钱开的,詹晓宇要说回去,谁能拦着。过了没几天,阿春就告诉我,王哥不在那儿干了,回老家一个三线城市开健身房,自己给自己当老板去了。阿春让他带走了一部分器材,算是这些年对他尽心管理的回报。“我叫詹晓宇接了那个健身房,又给他配了一些新器材,你最好也抽时间,跟我一块上上健身课,省得自己在家瞎想,再吃姐干醋。”
我就喜欢阿春这种不掖掖藏藏的性格,活得潇潇洒洒明明白白,这种女人太少。
我在家住的时间有点久,引得我爸心里打鼓。他有一天吃完晚饭,说要跟我聊聊,我说,陪你下楼散散步吧。
我爸的房子已经很老旧了,周边环境不太好,散步都没地方散。我说:“爸,打个车去我家,散完步顺便看一眼孩子,我再陪你回来。”
我爸说:“当年我和你妈有你的时候,那是抱不过来亲不过来,我看你跟你的孩子怎么那么不亲近,都不像你亲生的?”
我说:“这不工作太忙吗,有时间我也想抱想亲啊。”
我爸说:“你跟爸说实话,和晓宇是不是感情出问题了,这些日子在分居?”
我爸是个心里很有数的人,没有十足把握的事,他不会轻易说出口。今天直接了当把事情点开,那就是没准备给我留狡辩的余地。我索性也就大大方方地认了,老跟他撒谎,我心里都恨自己。
“是。我们在分居。”
“因为什么事?刚结婚一年多就闹过一次离婚,这是闹上瘾了,又想来一次?”
我斟酌了半天,才对我爸说:“我和詹晓宇的感情很深,但越是这样的感情,就越无法容忍一点生活中的瑕疵。可能我俩都是完美主义者吧。”
我爸反驳说:“不对。爱得越深,应该越包容。感情生活里,你接受一个人,就要优点缺点全部接受。如果当初他的缺点你无法容忍,就不会有后来的相爱。那为什么当初不介意,以后就介意成这样呢?”
我说:“爸,你说的是理论。可生活是实践,理论可以指导实践,不能代替实践。”
“我不跟你讲大道理。说说怎么回事。”
“爸,不带这样的。真没啥大事,就跟大多数两口子闹别扭一样,小事攒多了,就爆了呗。”
我爸坚决不信。“别给我打马虎眼,说具体事。”
糊弄我爸,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我只好说:“为了买那套房子,我俩都是为对方着想,都做了点让彼此不太高兴的事。”
我爸说:“既然是为彼此好,那为什么不解释清楚?说开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我词穷了。老爸呀,要是那么容易就说得清,我们至于走到今天吗?我摇摇头:“解释不清了。有些事当时不解释,事后再解释就变了味。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爸跟我杠上了。他停下不走了,猛不丁冒出一句:“说,你俩是谁出轨了?
哈哈,我俩谁出轨了?严格说来。我俩谁都没出轨,可又谁都出轨了。这么告诉我爸,他一定满头黑线,不知我所云何物。可事实就是如此啊,说詹晓宇没出轨,他却为了得到一套房子,答应了阿春做地下情人;说我没出轨,我却连别人的孩子都生出来了,再狗血的电视剧,怕也不敢这么写,可现实却偏偏发生在我身上。在我爸面前,我强装出来的洒脱自如,如一个用屁吹大的气球,崩了以后散出难闻的味道。我双手捂着脸蹲在地上,哭声压抑得自己听了都心碎。“爸,你别逼我,别逼我。”
我爸弯下身子拍拍我的头,又蹲下,柔声跟我说:“爸不逼你,起来,咱回家吧。”
我的激烈反应,使我爸不再强行逼问,我和詹晓宇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的忧心显而易见——没几天,他原本花白的头发,变得白花花一片,眼袋下垂,脖子上出现了很显眼的竖向深纹,像一道跨越不了的时光沟壑。我心痛如绞,可无能为力,跟詹晓宇的关系不修复,我就阻止不了我爸的迅速衰老,命运给我出了一道选择题,勾哪个答案,都是错的。
我已经多久没回去看孩子了?说不想,是假的,可是走出那幢房子了,我没有理由、没有勇气、也没脸再走进去。我也想詹晓宇,想他温暖的怀抱,想他爱意无限的深吻,想我们相拥而眠时心里的安稳和笃定。我想看一眼詹晓宇,远远地看一眼就行。有天下了班,我开车去了万象城。
我不敢直接去西堤。找了个能斜向看见健身房的服装店,假装在里面挑衣服,不时抬头向健身房瞟两眼。万象城的店铺都是明亮的大玻璃墙,要多通透有多通透,没一会,詹晓宇穿着健身背心,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他胳膊上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有棱棱角角的腱子肉了。人还是高高大大的,那张脸也还是鼻挺眉扬,清秀里满含英气。我是怎么把这样一个极品男人给弄丢了?此时我太想伸手抓住他了,可手伸出老长,也够不到他。
服装店的导购小姐发现了我的异样,过来问我:“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这才发现,我的右手真的向前伸着,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呆望詹晓宇。导购小姐顺着我的视线看去,说:“你看那个健身教练啊。他是新来的,太帅了,每天我们都会借着上洗手间的机会,从他家门前路过几次,过个眼瘾。”
我说:“他是我老公,叫詹晓宇。”
导购小姐立马换了一副眼神看我,好看的眼睛里有羡慕嫉妒恨,走到离我远几步的地方打量我,好像我暴殄了天物。
约摸着这个时候,应该是阿春健身结束时间,我给她打个电话。果然,她刚换好衣服准备出来。问她晚饭约了吗?她说约了,跟你家詹晓宇一起吃。“过来一起?”她笑嘻嘻地说。我说不了,已经约了人谈事。
我躲到服装店衣服架子后边,从挂着的一排女式休闲西装后面看健身房。不一会儿,阿春和詹晓宇一起走出来,两人说说笑笑地进了旁边一家潮州菜馆。
旁边的女店员用无限同情的眼神看着我,说:“姐,你是来捉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