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训新大会

“介怎么还不来啊,都尼玛两点十五了,嘛玩意儿啊…”

抬头看了一眼黑板上方挂着的表,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郑菲丽嘴里嘟囔着。身后吵闹的学生发出嗡嗡的声音让她心神不宁。

这里是天师大学劝学楼A座102教室,是一间能够容纳三千名学生的超大型阶梯教室,也是今天天师播音系训新大会的举办场地。

“丽姐~”一个尖细的女人声音从郑菲丽身后传来,郑菲丽回过头,看见一张细长细长的脸,脸上打了八层左右的粉底,显得惨白惨白的,正在对着她谄媚地笑着。

这人见到郑菲丽回头看他,做出了一副扭捏的表情,继续说道:“凯洁哥怎么还没来呀?这都过了十五分钟了呢,唉~”

郑菲丽看到这人那惨白的脸,嘴角抽了抽,但是很快恢复了正常。

“芬芬啊,别太着急,凯洁哥说不定有事呢,再等等吧。”郑菲丽挤出了一个微笑,对着身后的高芬芬温柔道。

“哼~凯洁哥真是的,太内个了~”高芬芬撅起了嘴,想装出可爱的样子,但是因为撅嘴的动作表情太大了,脸上的粉都掉了一块。

“啊,是啊,呵呵。”看着高芬芬这张像车祸现场一样的脸,郑菲丽扭回了头,实在是没眼看了。

看到自己的上司,播音系学工办主任郑菲丽不怎么理自己,高芬芬有点尴尬,听到身后学生乱嗡嗡的声音,她站起身扭过头,对着学生们,深吸一口气,两肋打开,大声喊道:“别喊了!是不是不把我们播音系学工办的老师不放在眼里!”

这也是给自己找回点面子。

“我去,这人太磕碜了吧,吓我一跳…”

“是啊,介是嘛玩儿啊,介也叫人?”

底下众多学生看见高芬芬那惨绝人寰的脸,收起了大声聊天的声音,在底下议论纷纷。

高芬芬还以为自己这一嗓子收获了同学们的尊重,拍了拍自己平平无奇的胸脯,转身坐了下来,还对着前面的郑菲丽谄媚地笑着:“哎呀这帮新生,就是欠教育,郑主任,您……”

天师学院,小树林区。

下午两点的太阳烤得柏油路都发烫,走在大街上就像有八个空调外机对着自己狂吹一样,让人难以忍受。

一个穿着白衬衫,小皮裤,梳着大油头,挺着胸脯扭着大屁股的男人行走在柏油路之上,他的腰间还别着一本四角都起卷了的书,封面上依稀写着“贾百万播音教程”几个字。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一米九左右,上身穿着蓝色T恤,下身穿着个迷彩短裤,还拎着个四十寸大行李箱的曾嘉麟。

从那小树林区深处走出之后已经过了快二十分钟了,饶是曾嘉麟生长于播音世家,从小就经受过老一代播音员爷爷的严苛体能训练,他现在也有些口干舌燥。

更过分的是,曾嘉麟是想要去32号楼522宿舍,赶紧把行李安置好,可是眼前的这个自称学生会主席张凯洁的娘炮却在领着他来到了一片都是教学楼的地方,说带他参加什么“训新大会”……这要干什么啊?

“那个…学、学长,”曾嘉麟实在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了。

“咋?干啥咧?”张凯洁已经认定了身后这个胖学弟是一个不懂普通话的播音菜鸟,索性也不装什么普通话大师了,河南话也是脱口而出。

“俺问下,恁(你)说咧那个‘训新大会’是啥玩意咧?”曾嘉麟擦了擦脸上的汗,尴尬地笑了笑,用河南话跟张凯洁问道。

“咋?”张凯洁嘴角抽了抽,这个师弟入学前一点准备工作都不做吗?

要知道天师大学播音系对于播音学子来说,就相当于是北大清华一样,学生能够在这里上课那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所以好多学生入学之前就先通过各种渠道把天师大学播音系的规矩了解个一清二楚了。

张凯洁哪里知道,他心中至高无上的播音学府,在曾嘉麟看来只是被逼无奈的选择而已。

“俺告诉你吧,”张凯洁用眼角的旁光扫了一眼曾嘉麟,“首先,在咱们天师大学播音系,不能叫什么‘学长’,那是南派播音系的叫法,咱们天师大学播音系的开系祖师关水先生教导过俺们,要叫‘师哥’,懂吗?”

看着张凯洁小头一扭,屁股一翘,神器无比的样子,曾嘉麟眉头皱了皱。

中国播音界分南派和北派,曾嘉麟自然知道。南派播音讲究从生活中寻找艺术,要“说人话”;而北派播音则是讲究高台教化,注重播音发声吐字的纯洁性。

可是,这什么只能叫“师哥”,不让叫学长的破规矩是什么?我叫你个学长是表示尊重你,你也别真拿自己当长辈啊,还规定我叫你什么不叫你什么?

“啊好啊,凯洁,恁(你)给俺讲下啥是训新大会吧。”

曾嘉麟憨厚地对张凯洁笑了笑,还不让叫学长?惯的你,老子不叫了行不行?

“你!”见到有学弟敢直呼自己的大名,张凯洁怒发冲冠,眉毛倒竖,身体一阵痉挛。

“叫俺师哥!不许叫俺的名字!”张凯洁以为是这个小师弟没听懂他的话,怒道。

“为啥啊,恁(你)的名字是脏话?”曾嘉麟假装惊恐,“哎呀!俺爹出门前教过俺,到大城市天津可不能说脏话呀,对不起啊学长。”

“……”

张凯洁无语了,看来这个师弟是真的脑子有问题。

算了算了,我堂堂学生会主席不跟你一般见识了,训新大会马上开始了,犯不上为了一个……

等下,训新大会?

没错啊,就让这个胆敢冒犯自己的师弟,在训新大会上说一嘴方言,好好出出糗。也让他知道知道天高地厚,不敢再对自己这个学生会主席不敬。

训新大会不仅只有新生,每年很多老生也都会赶来参加训新大会。找不到对象的大二大三乃至于大四的男生,赶紧趁着这个机会物色物色新入学的漂亮小姑娘,趁着她们刚上大学什么都不懂,好下手沾沾便宜。所以每年训新大会都会有很多人参加。

如果让这个师弟在训新大会里讲个话,说一嘴家乡的方言土语,被全体以标准普通话为荣的播音学子嘲笑,这个师弟在未来四年的大学生活中都会成为一个笑话,没有一个社团会要他,没有一个人会瞧得起他,他的大学生活可以说就彻底毁了。

想到这里,张凯洁收起了怒意,对曾嘉麟笑了笑,眯眯眼道:“这个训新大会啊,就是新生来到会场,听师哥师姐讲讲天师学院播音系的规矩,学习学习学校历史,了解了解播音系的文化传承,是一个友善的传统呢。”

播音训新大会,听上去和普通的入学仪式没什么区别,可这是明面上训新大会的内容。

但是如果想要在播音系生存下去,只了解明面的规则是不行的,而潜规则又不是每个人都能懂的,这就是播音系的残酷之所在。

“噢,就是个入学典礼嘛,什么训新……”曾嘉麟嘟囔了一句,也就没有再问,拍了拍挺起来的肚子,拎着行李箱继续跟着张凯洁往教学楼走去。

他却无法看到。在他面前扭着屁股走着的张凯洁脸上正露出一阵不怀好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