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耳濡目染,少年郎心生贪念

刘义真急匆匆冲进府门,也不回后院,径直奔向父亲议政堂。府门前值守的卫士,早已习惯了二公子的风风火火,任其畅行无阻,哪有人去拦着他。省得惹他不高兴,被他事后捉弄。

刘义真近来往议政堂跑得很勤,每天在外面玩够了,回来便先去上一趟。当日在三叔的葬礼上,刘义真发现父亲对刘毅已有了防备之心,迟早与刘毅有一场大战。上次随父出征,刘义真更多是去瞧热闹的。亲眼看到战场的惨烈,让刘义真对战场生出了深深的厌恶。然而,年岁渐长,刘义真与老大的关系日渐疏远,让他朦胧中生出些别的念头。同样是父亲的儿子,刘义符凭什么就能承继父亲的一切?自己也深得父亲宠爱,又陪父亲上过战场,这与老大比起来,可是不一样的经历。眼下老大还不是世子,这就让刘义真有了争上一争的可能。故而刘义真不管对战场如何厌恶,只想在父亲征讨刘毅时可以继续随军,也好赢得父亲欢心。

如今刘毅已去荆州赴任了,只留了谢混在建康为其打探消息。这几日,刘毅忽然表奏朝廷,调其从弟刘藩去荆州任职。所有迹象都表明,与刘毅开战已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刘义真气喘吁吁地跑到议政堂前,议政堂前的侍卫想要拦上一下,可刘义真理都不理,直接冲了进去。待到堂上,却发现父亲不在里面。转进了内室,也没有父亲踪迹。刘义真一屁股坐在榻上,懊悔不迭。难道父亲已经出征啦?

刘义真正在那里生着闷气,忽听外面传来父亲的声音:“这会儿谁也不见,不准任何人进来。”似是对守在门前的侍卫说的。

那侍卫正想开口:“二公子……”

话还没说完,就被父亲打断道:“说了谁也不见,我与穆之有要事相商,谁也不见。”说完,他就不再理会,直接进了大堂。那侍卫只得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刘义真正想跑出去,听父亲有机密之事和刘穆之商议。多半与出征有关吧?若被父亲知道自己躲在内室,让他轰了出去,还如何求父亲带自己出征?刘义真大气都不出一下,且先听听父亲说些什么,再去请战不迟。

就听父亲问道:“事情都办妥当啦?”

刘穆之道:“谢混、刘藩皆已处死。”

刘义真才听此事,就吃了一惊。未承想,父亲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便已杀了谢混、刘藩。谢混是刘毅留在京城盯着父亲的,却没有丝毫抗拒之力便丢了性命,而刘藩还是刘毅特意请命朝廷调去荆州的,竟也这样死在了京城。父亲究竟使了怎样的手段,这其中又有何隐秘,会让父亲痛下杀手呢?

就听父亲复问道:“可曾走漏消息?”

刘穆之答道:“此次行事万分机密,诏书直接出自中书台,并未经过尚书台,就算是谢混也没听到什么风声。诏书到手后,我亲自领人直奔谢混和刘藩府中,将二人收押。在去大狱的途中,便将他们处死在马车上。也就寥寥数人知道他二人被朝廷收押之事,已被看管起来,更无人知道谢混、刘藩已死的消息。何况城门已经封闭,就算有人猜到一星半点儿,也绝无可能把这事传到荆州去。”

刘义真这才明白今日城门何故提早关闭,却是父亲要除掉谢混、刘藩。就听刘穆之接着说道:“只是我已依太尉意思,拉了谢晦一起去办此事。事前并未告诉他实情,待把谢混收押,谢晦才一脸吃惊。我又让他对谢混下手,他却抵死不从,不得已只能由我来办了。谢家是不是还靠不住?”

刘裕沉吟一声,说道:“我本想让谢晦杀了谢混,就此与刘毅划清界限,可谢晦倒也算谦谦君子,不忍对他族叔下死手,算是有情有义,这倒让我想起朱龄石来。当日我起兵讨伐桓玄时,征朱龄石为将。朱家曾受桓氏大恩,故而朱龄石不肯领兵与桓氏厮杀,我也未与他计较,只让他在后面看押辎重,算让他还了桓氏旧情。如今朱龄石已是一员良将,又感念我成就他忠义之名,故而忠心耿耿。我原以为只有习武之人才有这等义气,未承想谢晦一文弱书生,在生死富贵前也能有这血性。罢了,饶他这回,但愿谢晦也能和朱龄石一般,念着我的好,日后办起事来更尽心些。何况北府军起于谢安之手,如今已经杀了谢混,对其他人能网开一面,就不要再下杀手了,免得让北府军的将帅以为我刘裕为了权势,都不记着谢家的恩情了。”

刘穆之迟疑道:“这几个月来,我奉太尉之命,将刘毅擅自吞并豫州兵马,又在荆州大肆排除异己之事透露出去,京师几乎人人皆知刘毅心存不轨,就算太尉起兵讨伐,也算师出有名。如今谢混、刘藩已死,与刘毅已撕破了脸皮,唯有一战而已。事前,太尉是听人自荆州传来消息,只说刘毅病重,才会在郗僧施的谏言下,急招刘藩去荆州,一旦刘毅病逝,也好由刘藩继任其位。故而太尉假意允诺刘毅之请,使刘藩入京拜别天子,却以天子诏书将刘藩及谢混处死。非是我不信太尉在荆州的眼线,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虽然我已按太尉之意杀了谢混、刘藩,可这荆州眼线的消息究竟可不可靠?”

刘义真在内室越听越是吃惊,忽然打了个冷战。父亲平日待几个儿子都是慈爱有加,自己犯错时,父亲总说要家法惩治,却多是吓唬几声,很少真动手。而身为武将,父亲待人处事也算彬彬有礼,对那刘毅更是再三忍让。然而,当父亲真要动手时,转瞬间仿若变了个人,雷厉风行,心狠手辣,只怕谢混、刘藩临死前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父亲翻起脸来,判若两人,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父亲呢?

刘义真正这样想着,就听父亲迟疑许久,终是对刘穆之说道:“如今谢混、刘藩已死,此事告诉你也无妨。刘毅在荆州的举动,还有他病重的消息,都是毛修之密告于我的。”

刘穆之惊讶无比:“毛修之?前益州刺史毛璩的侄儿?不是说毛璩死后,毛修之滞留荆州,辗转归附于刘毅吗?毛修之深得刘毅信任,为其掌控兵马,何故会投效太尉,传来这些机密之事呢?”

却听父亲说道:“当年刘毅去荆州追剿桓氏,毛修之投效于他。只是毛氏与益州谯纵血海深仇,毛修之岂能不报?我曾先后两次准允毛修之领兵入蜀讨伐谯纵,虽然种种原因征蜀以失败告终,可毛修之还是感念我助其复仇。而刘毅待毛修之恩厚不假,可刘毅没把心思放在保家卫国上,只忙着向东争夺权势,如此一来,毛修之就不能西征复仇。再加上刘毅病重,能成事的机会着实渺茫,故而毛修之甘愿将刘毅机密报知于我。其实就算毛修之不说,我也知道,刘毅病重确属实情。刘毅身子一直不好,卢循叛军威胁建康时,我曾向刘毅求取救兵,刘毅便因生病不能及时南下。初时我只当他是拥兵自重,不肯奉我调命,事后也使人小心查访,刘毅当时确实病得不能行军。自他到了荆州后,身子一直没有痊愈。有这些消息佐证,毛修之密报必无差错。”

刘穆之沉吟一阵,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向荆州发兵还是抓紧些好。虽说谢混、刘藩之死尚未泄露,可拖上几日,难保不会让刘毅听到些风声。太尉还是趁着刘毅尚不知实情,尽早选派兵马西征。只是有一事,需要太尉仔细斟酌。刘毅毕竟也是北府军出身,在北府军中多有其旧故。当日刘毅离开建康,曾绕道去了京口,虽说太尉也陪着走了一遭,刘毅不敢明目张胆与其党羽相会,可难保刘毅没有收买人心。为求万无一失,这西征将帅还是少用北府军为妙。万一有人念着刘毅旧情,将谢混、刘藩之死传到荆州去,再把西征兵马军情告知刘毅,这讨伐刘毅可就胜败难料了。尤其刘粹,也是刘毅族弟,虽说这些年一直跟着太尉,可刘粹先前被刘毅举荐,出任江夏相驻守夏口。此事涉及他刘家荣辱,难保刘粹不会和刘毅一条心。出征前,是不是想办法先把刘粹从夏口调走,免得大军西进时被刘粹在夏口拦住。”

刘义真听到刘粹,骂了一句。当日刘义真偷偷跑去京口见三弟,就是刘粹密报于父亲,好在父亲没有责怪,否则刘义真可要挨顿揍了,故而刘义真对刘粹可没什么好印象。

刘裕笑道:“不必担心刘粹。刘粹素不与刘毅同心,出任江夏相虽是刘毅举荐,却也是我首肯,刘粹必不负我。何况刘毅毕竟有功于朝廷,就算刘毅谋逆作乱,事后我也不好对刘家赶尽杀绝,正好善待刘粹,免得让人说我薄情。倒是这出征将帅,不知穆之有什么人可以举荐?”

刘穆之答道:“方才太尉提到朱龄石,我对他有些了解。此人并非北府军出身,与刘毅没什么交情,这些年在军中倒也得力,确如太尉所见,是个难得良将,莫不如以他为将随军出征?”

刘裕说道:“我也正有此意。此次征讨刘毅,我必是要亲征的,然而京师人多眼杂,只怕我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人透露消息去荆州,故而我还要在建康留上一阵。只要我在京师,刘毅便不会觉察我派兵去了荆州。因此我需选派先锋领军先行。朱龄石虽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毕竟久在江南,就算他不会泄露消息,可朱家与江南士族多有往来,难保其中不会有人觉察出些事情来。朱龄石还是留在中军与我同行为妙。待剿灭刘毅,我另有大事需朱龄石去做。至于这征讨荆州的先锋官,我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穆之你也参详参详。”

刘穆之道:“不知太尉属意何人?”

刘裕道:“你看参军王镇恶如何?”

刘义真对这王镇恶闻所未闻,不知究竟有何本事能让父亲委以重任,赶忙仔细去听。

就听刘穆之疑惑道:“王镇恶乃是前秦宰相王猛之孙,当年苻坚淝水惨败后,王镇恶投奔我朝。王猛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用兵奇才,竭力辅佐苻坚,让一个并不算强盛的秦国一统北方。若非王猛英年早逝,只怕淝水一战,胜败还真难说。可人常言将门无虎子,王镇恶虽是王猛之孙,却不善骑射,不过是个白面书生。这些年在江南也未见有什么过人之处,自被太尉征为参军以来,也就曾随太尉北伐燕国,却没有什么功绩。以这样一个人为先锋,是不是不大妥当?”

刘裕笑道:“穆之这次是看走了眼。我与王镇恶数次深谈,其谋略当真让我叹为观止。北伐燕国,虽说王镇恶没什么功绩,可参议军事助我良多。至于这书生之谈,穆之你可知道,王猛本身也是个书生,而非武将,王镇恶所承继的正是其祖的谋略而已。若说王镇恶为什么迟迟不得建功,一来是我刻意压制他的求胜之心,以待他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二来王镇恶自北方归来,与南方士族几乎没什么往来,故而也多少被人排挤着些。今日我欲以王镇恶为先锋,正是看中他北方降将的身份,因他久受别人排挤,才不会与刘毅的党羽有什么瓜葛,又因久不得志,这次出征荆州必然分外用心。”

刘穆之道:“若真如此,这王镇恶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刘裕嗯了一声,说道:“还有一人,我也需他随军西征。宗室司马休之,在桓玄时便出任荆州刺史,听说他在荆州颇得民心。只因桓玄篡位,司马休之被桓氏逐出荆州,先后与刘敬宣一起流亡秦、魏、南燕,终与刘敬宣一起重回了江南。其实,三弟病逝时,我就有意以司马休之为荆州刺史的,只是被刘毅捷足先登。待我西征时,不若以朝廷旨意,罢黜刘毅荆州刺史、都督诸州军事之权,转以司马休之为荆州刺史,都督诸州军事之权一并给他。一来让刘毅没了朝廷封拜,起兵作乱更没了道理。二来以司马休之替代刘毅,也好收拢荆州人心,让刘毅众叛亲离。三来在司马国璠叛国后,不少人总疑我削弱宗室,这次我把西境诸州交给司马休之,总该让那些嚼舌头的人安静些了。”

刘穆之应了一声,就听刘裕接着说道:“此外,待我出征后,把道怜从北徐州调回来,拜为青州、兖州刺史,镇守京口,接管刘藩兵权,以免刘藩旧部在我西征时作乱威胁建康。”

刘义真听闻此讯,不由得暗笑,心道:“二叔好不容易谋了个北徐州刺史,还以为大权在握,富贵荣华手到擒来,可上任还不到一年,就又要调回来。虽说青州、兖州兵权不小,却远比不上北徐州富庶。二叔贪财如命,知道此事,还不气得冒烟才怪。”

就听刘穆之问道:“魏国这几年休养生息,声势复起,虽说国主拓跋嗣极少对外用兵,可若是得知太尉西征荆州,北徐州空虚,难保不会乘机东侵。待刘道怜拜为青州、兖州刺史后,该由何人接任北徐州,也好防备魏国呢?而青州刺史是诸葛长民,若给了刘道怜,又该如何安置诸葛长民呢?”

刘裕叹了一声,显然满心失落。此时征讨刘毅乃是首要之事,虽说刘穆之镇守建康倒也放心,可京口是重中之重,尤其已经把刘藩杀了,只能招刘道怜回来镇守京口,免得刘藩旧部作乱。然而,北徐州是刘裕千辛万苦讨伐南燕所得,不到万不得已,刘裕也不肯放手。思来想去,他说道:“转拜左卫将军刘敬宣为北青州刺史、冀州刺史,镇守广固。征讨刘毅乃是当务之急,如魏国当真敢来侵扰,刘敬宣能击退魏军固然好,若兵力不足,难以御敌,便以广固为界,守住北青州,就算丢些北徐州城池,也有机会夺回来。”

刘穆之还没说话,刘裕接着说道:“至于诸葛长民,穆之先前就曾对我说过,刘毅守备建康时,与诸葛长民往来频繁。诸葛长民也是当年共讨桓玄举事之人,虽与我交情很好,可这几年疏远了些。为防西征刘毅时,诸葛长民有什么动作,我才解去他青州刺史之职,转交给道怜。眼下诸葛长民还在建康,就让他监太尉府留事吧。”

刘穆之忙说道:“当日太尉西征卢循,便给了刘毅监太尉府留事的重权,以致刘毅尾大不掉。此时又给了诸葛长民,难保不会是日后的心腹大患。”

刘裕道:“这就要穆之多费心了。诸葛长民毕竟是当年举义之人,有他的声望在,只要他不生乱,这京城必然稳固。这次我也要加穆之为建武将军,将建康军权交你调度,以防诸葛长民有什么妄动。不过穆之也无须太过忧心。诸葛长民不是刘毅,他既没有刘毅的谋略,也没有刘毅的心机,更没有刘毅的狠辣,素来优柔寡断。当年举义,三路兵马唯独诸葛长民失了手,足见诸葛长民成不了什么大事。待我西征后,穆之对他多加留意也便是了。”

刘穆之应了下来,刘裕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出兵之事无须你来劳心,只需将这些人事调动早做准备,待我出征之日,便要所有人即刻赴任。军中将帅调派自有我来处置,兵马征派也不会选用京口、建康守军。天明之前,便使王镇恶往石头调取三千兵马先行。这些事务必守住机密,王镇恶一日未到荆州,这些事就不可使第三人知晓,穆之这便去忙吧。”

刘穆之应声离去。刘义真听外面没了声音,再也忍不住了,急慌慌地从内室跑了出来:“父亲,孩儿也要随你去。”

刘裕还在想西征之事,忽听内室居然有人跑出来,当真吓了一跳,宝剑都已出鞘,却见是刘义真,不由得气得够呛。方才还在与刘穆之说此事务必机密,谁承想刘义真不知何时藏在里面听了个干净。

刘裕气得暴跳如雷,却又不能发作到儿子身上去,怒喝一声:“门前是谁值守?”

刘义真见父亲如此生气,吓得哪还敢说话,就见刚才没能拦住刘义真的那个侍卫满脸惊惧,跪倒在地:“小的刘乞,叩见太尉。”

刘裕怒道:“你是大门前的石狮子吗?任由人进出本公议政堂,你倒是当得好差事。”

那刘乞何曾见过刘裕如此动怒,浑身一颤,小心奏道:“小的知道议政堂是太尉府重地,不敢疏忽大意,从来未让外人随意进出。只是……只是二公子算不得外人,何况二公子平日也没少进出过议政堂,太尉未曾禁止过。故而小的……小的没敢拦住二公子。况且方才太尉回来时,小的也想告诉太尉的,可太尉没让我说……”

刘乞话还未说完,就被刘裕怒喝住:“你还敢狡辩!议政堂乃本公处置军国大事所在,若无本公召见,何人有权入内?你玩忽职守,大杖五十,革去军籍,轰出府去!”

刘乞吓得抖似筛糠,连连叩头。平日里刘义真进出议政堂仿若家常便饭,刘裕都是有说有笑,何曾像今日这般动怒?明明是刘裕有气撒不出去,这才迁怒到刘乞身上。刘乞心知自己是平白受了牵连,也不敢反驳,只能连连哭求:“小的未能尽职,罪该万死。太尉打我一百也是心甘情愿,只求太尉别把我轰走。小的自幼无父无母,本也是要饿死在路边的,是太尉把我捡回府来,救我一条性命,能被太尉选作侍卫,我只当是报效太尉恩情。若被太尉轰走,小的哪还有脸面活在世上?”

刘裕正在气头上,哪听得进刘乞的话?他喝令一声,便有执戟郎进来,扯了刘乞出去行刑。初时刘乞倒也忍得住打,未发一声。可十来杖下去,终是熬不住了,扯着嗓子凄厉地叫了起来。

刘义真还是头一次见父亲发这么大的火,想想自己冒冒失失听去父亲的机密军情,着实不应该。听着外面刘乞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刘义真吓得哪敢再提让父亲领自己出征的事。

刘裕指着刘义真骂道:“都怪我平日对你也太放纵了些,疏于管教,以致你今日这般没了规矩。你不学学你大哥和几个弟弟把心思放在学业上,整日四处瞎逛,游手好闲,今日还偷偷摸摸藏在议政堂上,听去这么多你不该知道的事,你是要气死我吗?”

刘义真听父亲提起老大来,心里一阵别扭。老大倒是装得老实,父亲在府中时,老大总是认认真真读书,可父亲离去后,老大不照样玩得不亦乐乎?说起斗鸡、走狗、樗蒲、赌戏,老大哪样比自己落下啦?只是父亲正在气头上,刘义真哪敢多话,只能老老实实听着,把头都快缩到肚子里去了。

提到刚才和刘穆之说的机密之事,刘裕硬是把嗓门压了下来,气冲冲接着骂道:“我这么长时间谋划,只为除掉刘毅那个白眼狼,忍了多少气,受了多少罪,眼见刘毅已是砧板上的肉,你这小子倒也敢听这些事!万一泄露只言片语,我这么久的苦心全都白费了!你若不是我儿子,我先割了你的耳朵、舌头,丢到大牢去!”

虽说这是刘裕气头上的话,可刘义真想想父亲平日的慈爱和对谢混、刘藩的雷霆手段,刘义真就有些不寒而栗,扑通跪在地上,哭道:“爹爹别割我耳朵、舌头,我再也不敢了。”

刘裕本还骂个不停,却听儿子这样一哭,不禁愣住了,这才觉得话说得重了些,火气稍稍退去不少。强压下最后那股邪火,质问道:“我问你,你藏在内室做什么?”

刘义真哭道:“儿子猜想父亲要去讨伐刘毅,担心父亲安危,还想陪父亲一起去沙场。回来得急了些,这才闯进议政堂来。无意听去了父亲机密,儿子知错了。可儿子嘴巴紧得很,上次雷池一战,儿子不就守口如瓶吗?若父亲不信,我再起誓便是。”

刘裕听刘义真提起西征卢循的旧事,还真给自己帮了些忙,心软了些,说道:“算了算了,小孩子乱起什么誓。”

饶过了刘义真,刘裕才想起还有正事要忙,唤了一声,从外面进来几个亲随。刘裕从袖中取出一支蜡封木匣,交给他们,说道:“速速去趟石头,将此信交给参军王镇恶。若有泄露,提头来见!”

那几人应声离去,刘裕转对刘义真说道:“你说你还想跟我打仗去?”

刘义真连连点头:“孩儿上次不能提刀上阵,今年又大了一岁,至少也能给父亲当个亲随了。”

刘裕苦笑一声:“罢了,这几日你就留在议政堂吧,不得离开一步,省得你不知深浅,让别人听去些什么。待开拔之日,我带你走便是。”

刘义真本来见惹恼了父亲,哪还敢奢望出征之事,见父亲居然应允了,不由得眉开眼笑,想了想,又说道:“父亲不如也带义隆去吧。上次我回来,义隆可羡慕得紧,连说要和我一起去战场见识见识。”

刘裕打断道:“你省省吧。我还不知道你想些什么?上次在营中憋闷坏了,这次就想扯了义隆陪你解闷。你不务正业也就罢了,整日拉着义隆玩闹,别把他的学业也耽搁了。上次领你一个去营中,已让我忙不过来了,再带上义隆,你当我是去过家家吗?还如何领兵打仗?你若是嫌营中苦闷,那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议政堂,等我剿灭了刘毅,回师之日,再放你出来!”

刘义真吓了一跳。上次讨伐卢循前前后后大半年,若真把自己关在议政堂这么长时间,不疯了才怪。他忙求饶道:“儿子不敢了,不敢了。就我一个人去还不行吗?”

刘裕嗯了一声,就不再多话,正对着军图去想西征之事。外面刘乞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小,不知是不是昏死过去。这时,刘义真小心说道:“父亲就饶了这侍卫吧,其实他不让我进来的,可我没听他的。”

刘裕回身看了看刘义真,说道:“你倒还有些担当。五十杖也该让他知道轻重了,就不赶他出府了。只是这守卫议政堂还是要不得他的,也给其他侍卫提个醒,省得他们怠慢了军纪。你也给我记住了,过去你还是个孩子,我就不多怪你了,可如今你也上过战场,算个男人了,再敢乱闯乱进,那打在刘乞身上的杖子就该落在你的屁股上了。”

刘义真吓得吐了吐舌头,就听刘裕接着说道:“既然你替刘乞求了情,刘乞也是因你受罚,日后就让他留在你身边做个亲随吧。方才在气头上,这会儿我也依稀有些印象,这刘乞好像的确是北方逃难来的,被我捡回来时,也就你这般年纪,和父亲一样,都是苦命人出身。你可别当了几年公子,就像那些纨绔子弟一样,欺负了这些下人。”

刘义真连连答应,心中欢喜。虽然刘乞是犯了事被父亲从身边赶走的,可是父亲给自己配了亲随,这待遇只怕老大也没有吧?他心中不由得憧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