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舞会

在农场上我们有很多访客。在拓荒者的国度里,好客是生活的必需品,对旅行者来说如此,对定居者亦然。一个客人是一位朋友,他带来的消息不论好坏,对独在异乡为异客的饥渴灵魂来说,都是食粮。而知心好友如果登门拜访,不啻于送来天使灵粮灵粮:基督徒之间发送的圣经及相关解经内容。的天国使者。

每当丹尼斯·芬奇-哈顿从长途探险中归来,迫不及待想找人攀谈,就会发现我在农场上也有同感,于是我们在餐桌前,通宵达旦,直坐到后半夜,聊我们想到的一切,指点江山,谈笑万户侯。与原住民共同生活过很长时间的白人会渐渐养成有一说一的习惯,因为原住民不需要也没有机会装腔作势。这些白人每次在一起,交谈也都保持着原住民的这种坦诚。那时,我们一直推测,住在山脚下村寨里的原始马赛部落,会举头瞻望我们灯火通明的房子,宛如夜空里的一颗星辰,就像翁布里亚翁布里亚:意大利中部一州。农夫看圣方济各圣方济各:意大利修道士,出生于翁布里亚,天主教方济各会和方济女修会的创始人,后被封为圣人,是动物、商人、天主教教会运动以及自然环境的守护圣人。和圣克莱尔圣克莱尔:意大利修女。在圣方济各影响下,放弃世俗生活,追随他进行布道活动,曾在圣方济各的协助下创立克莱尔安贫会,提倡神贫。曾在其中畅谈神学问题的那一座宅子。

农场上最盛大的社交活动,就属恩贡玛了——大型原住民舞会。这样的场合,我们要迎接一千五到两千名宾客,提供恰如其分的款待。我们给跳舞的年轻武士和恩迪拖斯(少女)的光头老母亲们鼻烟,在允许携带儿童的舞会上,给孩子们的则是糖,卡曼特用大木匙盛着分发。我有时会请求地区长官的特许,容棚民们酿造特步酒,以甘蔗为原料,酒性极烈。真正的表演者是那些不知疲倦的年轻舞者,是他们带来光芒与绚烂的盛宴。他们不被外界干扰,只醉心于自己内心奔腾的激越和甜美。向全世界,他们只有唯一的索求:一块平坦的场地用以舞蹈,仅此而已。这样的地方,大宅附近可以找到:树荫下草坪一望无垠,仆人房之间的小广场也一样平展。周边的年轻人对农场的环境赞不绝口,都很乐意受邀参加我家的舞会。

恩贡玛有时在白天举行,有时是晚上。日间恩贡玛需要更广阔的场地,因为被舞蹈吸引前来观看的观众与舞者一样多,所以在草坪上举行。在大多恩贡玛上,舞者站成一个大圆圈或者几个小圆圈,不时跳上跃下,向后扬头,要么有节奏地在地上踏足,先单脚用力前倾,再换另一只脚;要么反反复复、缓慢而庄重地绕圈子,不休不止,所有人的脸都冲着圆心。那些光芒四射的舞者独立于圆圈之外,表演,跳跃,在场中奔跑。日间恩贡玛后,草坪上留有舞者们踏出来的脚印,是或大或小、干燥尘土色的圆环状痕迹,仿佛上面的青草被一把火烧得精光。这些神奇的圆环会随着时日渐渐减退。

日间恩贡玛不太像舞会,更像市集。观众跟随舞者蜂拥而至,成群结队待在树下。如果恩贡玛的消息传得够远,甚至能看到内罗毕的窈窕女郎们——斯瓦希里语称为玛拉亚,是句好话——她们乘坐阿里·汗的骡车前来,打扮入时,周身裹着大幅艳丽的印花棉布,图案都是大花大彩。她们落座后,宛如草地上大朵大朵盛放的鲜花。农场上规矩的年轻女孩们穿着传统式样、涂油打蜡的皮短裙和披风,凑近她们坐着,对她们的着装做派直言不讳地品头论足。而这些都市佳丽双腿交叉,一声不响,如同黑木雕就、玻璃眼儿的洋娃娃,自顾抽着小雪茄。孩子们呼啸而来,为舞会欣喜若狂,全心全意在学习在模仿,从一个舞圈冲向另一个舞圈,或者跑到一边去,在草坪边缘上,组成自己的小小舞圈,尽情上蹦下跳。

基库尤人参加恩贡玛时,会在全身上下涂抹一种专门的粉红色粉末。这种粉末需求量很大,因此都是商家买来出售的;涂上粉末,能令他们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白皙感及透红感。那颜色既非动物会有,也不是植物界能出现的,这样装扮过的年轻人,像用石头凿成的雕像,周身都是风化的石纹。少女们以珠绣镶边的典雅皮制外套罩在花纹外,与花纹别无二致,带着泥土的气息,看去如此浑然一体——这一尊尊着衣的塑像,身上的每一个褶皱、每一块布料,莫不出自能工巧匠们的精心制作。恩贡玛上的少年是全裸的,不过在这样隆重的场合,他们会百般装饰自己的发型,在鬓毛和辫子上扑粉,再将满是粉末、石灰岩般的头颅仰得高高的。我在非洲最后几年,政府禁止人们往头上扑粉。不过,这样的装扮对男女两性都效果非凡:钻石与华饰,对穿戴者来说,并不能更好地点缀节日气氛。无论何时,当你远远瞥见,原野上,一群扑着红粉的基库尤人结队走过,你能立刻感觉到,连空气都因狂欢而轻轻震颤。

日场的露天舞会,苦于舞场的无边无垠。舞台过分广阔——哪里是开始,哪里又是终点?独舞者的小小身形全都五颜六色,一整张鸵鸟背部的皮在他们脑后晃荡;风流豪侠似的鸡矩鸡矩:斗鸡夹在脚趾间以加强战斗力的尖喙,也可为利刃。状腿饰缚在小腿上,是疣猴皮制成的;他们在大树下站得零零散散。你忍不住东张西望:这一切都是表演——大大小小的舞圈,铺天盖地的观众群,孩子们忽焉在前,忽焉在后——不断把你的眼线从一个角落牵向另一个角落。整个画面如同一幅描绘战争的古画,画面的视角是从高处俯瞰的。你会看到:一侧骑兵队冲锋在前,另一侧炮兵队正在各就各位,而一位军械官疾驰的孤单身影试图斜穿画面。

此外,日间恩贡玛非常嘈杂。长笛与鼓的舞曲乐声时常被观众的喧嚣声淹没;跳舞女郎们发出长长的尖啸声,声调怪异,以配合摆出姿势的男舞者——年轻武士们,他们在跳跨,或者以异常优美的姿势在头顶上挥舞长矛。草地上,老人们聊得十分投机,音浪如流水浩浩荡荡。看几个基库尤老太太在畅谈,是很让人心情愉快的。一个葫芦搁在几个人之间,她们全心全意聊得正高兴,想来是在叙说那些她们在舞圈中崭露头角的岁月。她们的脸孔,因这美好的喜悦越来越容光焕发:这样的一个下午,阳光低垂,葫芦里有仿佛取之不尽的鼻烟。这时,几位老先生加入人群,一位老妇人被她年轻日子的记忆推动着,颤巍巍起身,挥动手臂,摆出真正的少女姿态,小跑一两步。人群不曾注意到她,但她同龄人组成的小圈子里,立刻爆发了热烈的喝彩与掌声。

但夜间恩贡玛才是人们的挚爱。

夜间恩贡玛只在秋季举行,玉米已割,月圆如镜。我不认为其中有什么宗教意味,但很可能曾经令人心生虔念:舞者与观众的一举一动,都令人想起神秘庄严的时刻。舞蹈也许已流传千年,其中有些颇受舞者们的母亲和老祖母们赞叹,却被白人移民认为是有伤风化,必须着手以法律禁止。一次,我结束了在欧洲的度假返回非洲,正是咖啡收割的大忙季节,却发现有二十五位年轻武士被经理送进了监狱,因为他们在夜间恩贡玛上跳了禁舞。经理告诉我,他太太对这些舞誓不能容忍。我斥责棚民中的长者,怪他们不该在经理家附近召开恩贡玛,但他们严肃地向我表示:他们是在卡瑟古的村寨跳的,离经理家足有八九千米。我只好前往内罗毕,与地区长官交涉,长官放回了所有舞者,容他们回农场收割咖啡。

夜间舞会精彩纷呈。在这里,你会确定无疑地以为身在露天剧场,一堆堆篝火建筑了它,火光所到之处,皆为舞场。生火并非为了舞会照明,因为非洲高原的皎白月光如银辉泻地,明亮到不可思议,火是用来营造效果的。它令这一片用来跳舞的空地成为表演性的舞台,又囊括了所有缤纷色泽、所有进退腾挪,令它们合而为一。

原住民几乎从不过度渲染气氛,不会令篝火烧得太旺盛。柴火是在舞会当天由原住民妇女扛到舞场上的,她们以盛会的女主人自居,把舞圈中央的柴火堆得很高。老妇人们的到来让舞会很有面子,她们围坐在场中央的火堆旁,小火堆在她们身边排列如星环。整晚,要为它们不断添柴。以森林之夜为背景板,舞者们在火圈之外舞蹈奔跑。场地要足够大,否则烟气和热气会熏到老观众们的眼睛。但它仍是天下一处与世隔绝的场所,恰如一间绝大的房子,能容下所有人,能做一切事。

对于相映成趣或者对照,原住民既无概念也无偏好;大自然与他们之间的脐带尚未完全切断。他们只在满月期间举办恩贡玛。月亮尽善尽美,他们也是。空地沐浴在夜空柔和璀璨的清辉里,为了给非洲大地增光添彩,他们也略尽绵薄,献上小小的光与热。

客人们成群结队地到来,有时三三两两,有时十几个人——熟人间往往是呼朋唤友相约同来,也有时是在路上遇到就结伴而行。为了参加恩贡玛,许多舞者要步行二十四千米。多人同行时,往往随身带着长笛和鼓,于是,大型舞会之夜,乡间大道或田间小路上,乐声回荡,此起彼伏,连月面上都仿佛有铃声响彻。在舞圈的入口,这些徒步者们站定,等舞圈为他们打开;有时,他们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或者是邻近大酋长的儿郎,会受到隆重欢迎,有人专程出面引他们进入,出面的往往是一位老年棚民、农场上著名舞者或者舞会的管事。

恩贡玛的管事和其他人一样,都是农场上的年轻人,但他们出席舞会是为了保证舞会秩序的,个个都尽忠职守。在舞会开始前,他们脸色凝重,眉头紧锁,在舞者们面前来来回回;舞会气氛越来越高涨,他们就不停地从一侧跑到另一侧,确保一切按部就班。他们全副武装地举着束成一捆捆的树枝,不断把一端伸向篝火,保证它们一直在燃烧。他们始终警惕地监视着舞者们,无论何地,一旦觉察到有人不规矩,他们就会第一时间抵达现场,脸色狰狞,厉声咆哮,猛掷出手中的整捆树枝,让着火的一端朝前,笔直砸在不轨者身上。被击中的人,疼得弯下腰去,却一声不吭。也许,从恩贡玛上带回这样的烧伤,也算不上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吧。

在一出舞蹈中,少女们会故作矜持地站在少年的脚背上,双手环过少年的腰肢;而年轻武士们的双臂从她头的两侧向外伸开,双手紧握住长矛,不时举起,再用尽全力刺向地面。这构成了一幅美好的画面:部落里的年轻女子们依偎在良人怀里,以他们为避风港;而男人们捍卫她们,甚至让她们站在自己脚上,保护她们免遭蛇咬,免除来自地面的一切威胁。当舞会延续数小时之后,所有舞者的脸孔上都呈现出如痴如醉的狂热,仿佛他们真的随时打算为对方去死。

还有其他舞蹈:舞者在火堆间跑进奔出,而领舞者不断跳得老高,跃得很远,许多矛在挥舞。我觉得,这是对猎狮活动的模拟。

除了笛和舞之外,在恩贡玛上也有歌手。有些歌手在乡间无人不知,从很远处受邀前来。与其说他们是演唱,毋宁说是有节律地吟诵。他们都擅长即兴作歌,出口成章,而舞者们殷勤的呼应迅速参与进来。在夜晚的清芬里,听温柔的清歌,嗓音渐渐提高,反复吟唱,和着许多年轻声音的合唱,真有一曲销魂之感。但如果彻夜皆是,配合鼓点不时地响起,它会变得要命地无聊,听着说不出地烦人,再多唱一秒钟你都受不了,它如果戛然而止,你也一样难受。

我在的时候,最知名的歌手来自达戈莱蒂,他有一副清越高亢的好嗓子,此外,他还是一个出色的舞者。他一边唱,一边或走或跑,以长长的滑步进入舞圈,每一步一个半蹲。他的一只手举在嘴角,很可能是为了起到扩音效果,但给人的观感却是:他正在向众人吐露最危险的惊天秘密。他本人仿佛就是非洲的回音。他可以随心所欲地令观众欣喜若狂或者群情贲张,甚至笑得死去活来。他唱起一首凄厉的歌,一首战歌,我依稀感觉,在歌中,他描绘了翻山越岭,走家串巷,去号召所有族人参战,向他们细述大屠杀以及洗劫的惨景。一百年前,这歌会令白人移民们不寒而栗。但通常他没这么可怕。有一晚他唱了三首歌,我让卡曼特为我翻译。第一首是幻曲:假想所有舞者正乘风破浪去往洛维亚。第二首歌,卡曼特解释说,是对老妪们的赞歌,献给所有歌手和舞者的母亲及老祖母。歌声甜美,曲子很长,势必一一细述了那些齿脱发秃的基库尤老太太的淑德与慈祥,坐在场地中央柴火堆旁的她们,边听边频频点头。第三首歌很短,却引得每个人都哈哈大笑,歌手提高了他极富穿透力的歌喉以盖住音浪,自己也边唱边笑。老妇人们被这么好好奉承了一把,个个心情舒畅,听到这里拍着大腿,咧嘴大笑,活像一群鳄鱼。卡曼特不肯为我翻译,只说全是废话,简而又简地讲了几句。歌的主题很简单:在前段时间的鼠疫过后,政府给每一只上缴到地区长官处的老鼠都定了价——这歌说的就是被四处捉拿的老鼠们,如何仓皇逃生,在部落里老中青妇女们的床上藏身,而在床上,又发生了些什么什么。细节肯定相当有趣,我却无从得知;连卡曼特自己,当他满心不情愿地为我翻译时,偶尔也禁不住露出压抑的笑纹。

在一次夜间恩贡玛上,一桩戏剧化的事件发生了。

这次恩贡玛是一次欢送会,专程为即将启程前往欧洲旅行的我饯行。那一年我们收成不错,因此舞会规模宏大,约有一千五百名基库尤人在场。上床前,我又出来看了一眼,当时舞会已经开了几个小时,有人为我安排了一把椅子,背靠仆人房,几位老棚民也过来招呼我。

只在一瞬间,一阵剧烈的骚动传遍了所有的舞圈,一种又惊又惧的极度不安,一种奇怪的音浪,仿佛有风吹过河床。舞蹈慢了,更慢了,但还没完全停下来。我问一位老人发生了什么事。他压低声音迅速回答:“马赛人纳枯德加。”——马赛人来了。

消息一定是由一个跑腿人带来的,因为过了很大一会儿,还是什么也没发生。很可能基库尤人送信回去说:客人会受到接待。马赛人是禁止参加基库尤人的恩贡玛的,过去他们出席惹过太多乱子。仆人们都来了,站在我的椅子旁。每个人都看向舞场的入口。当马赛人迈步进来,所有人的舞步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有十二位年轻的马赛武士走了进来,几步后,他们立定等着,眼看前方,并不左顾右盼。火光闪耀下,他们不时眨眨眼。他们全裸,只佩有武器和华美的头饰。其中一个戴着“磨难人”作战时才佩戴的狮皮头饰。他们自膝到脚,笔直刷了一条宽宽的猩红条纹,仿佛是血顺着腿流下。他们挺立着,双腿笔直,头向后扬起,沉默,如死般肃穆,无论是胜利凯旋还是沦为阶下囚,他们都是这样,始终如一。能感觉到,来参加恩贡玛他们其实也不得已。单调的鼓声飘过河流,飘进他们的居留地。鼓声在响,鼓声在响,令那里的年轻武士们好生为难;有十二个人无法抗拒这呼唤。

基库尤人也情绪骚动起来,但对客人表现得还是很有礼貌。农场的首席舞者欢迎他们进入舞圈,他们各就各位时,舞圈里一片死静。舞蹈重又开始。但是,与刚刚的舞会完全不一样了,气氛很滞重。鼓点打起来,声音较大,节奏也较快。假使恩贡玛继续下去,我们会看到一些惊人的壮举,基库尤人和马赛人会各自炫技,向彼此展示自己的气势和舞蹈本领。但是很可惜,这一幕不曾上演:有些事,注定不会发生,即使相关人士都抱着美好心愿期待着。

事件如何爆发,我不知道。只在刹那间,舞圈动摇了,解散了,有人在大声尖叫,有几秒钟工夫,我面前的整个场地上,人群纠结着,奔跑着,挤作一堆,到处都是口哨声和身体摔到地面的声音,在我们头顶上,夜色随矛的伸缩而闪烁不定。我们全站了起来,即使是位于舞场中心的贤德老妇人们,也爬上柴火垛,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当激情渐渐平息,打作一团的人群陆续散去,我发现自己周围全是人,只在我身侧留了一小块空地。两位老棚民来到我面前,勉为其难地向我一五一十说明:马赛人违背法律和禁令,惹出乱子,带来不好的后果。一个马赛人和三个基库尤人重伤,“被砍成一段一段”,他们这样表述。他们严肃地问我,是否允许把他们的伤口缝起来——否则瑟利克利(政府)可能会找每个人的大麻烦。我问老人,伤者哪里被切下来了。“头。”他骄傲地回答,以原住民危言耸听、夸大其词的天性。我看到,这时卡曼特正穿过场地,拿着纫了长线的织补针和我的顶针,向我走来。我还在犹豫,老阿瓦鲁已经越众而出。他曾入狱,在那七年中学会了缝纫手艺。为了得到一次练习的机会,他一定翘首期盼了很久,终于得以大展身手,他自告奋勇接下这差事,立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他身上。他确实缝合了伤者,他们在他手里痊愈,日后,他一直视此为自己的丰功伟绩。不过卡曼特肯定地告诉我:那几个人的头没有被砍下来。

因为马赛人参加基库尤人舞会是非法的,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不得不把受伤的马赛人藏在一间小屋里,那是为白人宾客的仆佣们准备的。他在小屋里康复,最后也从那里不辞而别,甚至不曾对阿瓦鲁道一声谢。我相信,对马赛人来说,在基库尤人手里受伤——又在基库尤人手里治愈,完全是奇耻大辱。

夜间恩贡玛接近尾声,我走出屋外,想问问受伤者的情形,却发现,在雾霭霭的晨曦里,篝火渐熄,却还冒着烟。一些年轻的基库尤人站在火堆边忙活着,在万奈纳老母亲这个老掉牙的婆子领导下,一边跳上跳下,一边把长棍往余烬里戳。他们是在念咒,保证马赛人在与基库尤少女们的情爱事儿上不会得手。

注释

[1]灵粮:基督徒之间发送的圣经及相关解经内容。

[2]翁布里亚:意大利中部一州。

[3]圣方济各:意大利修道士,出生于翁布里亚,天主教方济各会和方济女修会的创始人,后被封为圣人,是动物、商人、天主教教会运动以及自然环境的守护圣人。

[4]圣克莱尔:意大利修女。在圣方济各影响下,放弃世俗生活,追随他进行布道活动,曾在圣方济各的协助下创立克莱尔安贫会,提倡神贫。

[5]鸡矩:斗鸡夹在脚趾间以加强战斗力的尖喙,也可为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