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偶尔与大造的闲聊中,岳不息知道海军司令部里有自己的照片冲洗暗房,但是只有一名工作人员。因此只有那些密级的,不能示人的照片才自己冲洗,其他的都是拿到外面来冲洗。
大造曾半真半假地说:“怎么样,你愿意去司令部专门帮我们洗照片吗?”岳不息忙一口回绝了:“不行啊,我要养家糊口啊!”大造的目光不自觉地扫过那张全家福,笑笑不再说话。
岳不息之前收存过一些大造拿来冲洗的照片,但是作用不大,只是拿来判断日军在中国的动向和军队人员、武器装备情况。
刚送走几名照纪念照的学生,岳不息伸了伸懒腰,拿了一本书坐在窗前藤椅上认真地看着,初秋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地。
“岳桑!”大造从裤袋里拿出一个信封:“很着急,你能最快时间洗出来吗?”
岳不息放下书,接过信封说:“最快也得下午才能出来。”大造笑着说:“谢谢,我午饭后来拿。”
底片完全干燥后,岳不息习惯地先逐帧浏览一遍,蓦地,他的心脏加快了跳动,因为他看见最后两张底片是两页文件,以他掌握的日文水平,尚不能做到快速阅读,但是,他在第一页文件右上角看见了“绝密”两个字。
怎么回事?是大造在考验自己吗?还是他自己的疏漏?因为打交道快两年了,大造从来没有将涉密的东西送来洗过。
当岳不息将洗出来的照片挂起来晾干时,经过慎重思考,他已经有了清晰的行动方案。
他走出暗房,从摄影棚郑重那架木质大画框相机旁的矮几上拿起一个巴掌大的德国蔡司相机回到暗房,对着两张文件照片进行了拍摄。
回到摄影棚,他将蔡司相机放回原位后,顺手拿起那本书又坐回窗下。此刻他才感觉到自己的手竟然微微有点颤抖,眼睛盯着书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快吃午饭时,大造突然领着三个日本兵冲进了照相馆。
“岳桑,我早上送来的胶卷你洗好了吗?”大造一改平日的温文尔雅,褐色的眼珠子在阳光下折射出红光,看着很是狰狞。
岳不息佯装不解地看着他们:“你不是说急要吗?洗出来了,正晾着呢,估计再有一个小时就干了。”
大造对身后一个明显有白人血统的日本兵说:“一村,你进去看看!”
岳不息看见走向暗房一村手指头有点发白,猜测他应该就是司令部里的那个冲洗照片的工作人员,因为长期接触显影液和定影液,手指的表皮都会呈现出不同程度地被腐蚀痕迹。
岳不息知道,一村会清点悬挂照片张数和相纸使用的张数,还会将纸篓里积攒的废相纸一一进行核对检查。从走上革命道路第一天起,卢伟华就教自己,任何时候不要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卢伟华从来不会出现的开开照相馆里。遇有紧急情况,他会去自己的阁楼会面。
一村在暗房里呆了很久才出来,在大造耳边低语几句。
大造于是笑着说:“岳桑,辛苦你了,有两张照片我们先拿回去自己晾干,那些底片,我们都带走了!”
岳不息摊了下右手,意思是悉听尊便。
走出摄影棚的刹那,大造的目光在那架大画框相机上扫了一眼,这一眼,被岳不息看在了眼里,他的心几乎就要破喉而出了。
看着大造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路口,岳不息将蔡司相机放入暗袋里,取出那卷胶卷后再重新装入一卷新的胶卷。
他刚把取出的胶卷装进口袋,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
是两名女学生,看样子都是刚烫了新式的发型特意来照留念的。
岳不息对这两个来得非常是时候的学生很热情,用大画框相机拍了几张后,又拿起蔡司相机拍,因为他担心如果蔡司相机里的胶卷是空的,也会引起大造的怀疑。
两名学生发现了,说:“你照那么多做什么,我们只要三张的,多的我们付不起钱的。”
岳不息笑着说:“两位同学长得那么漂亮,学生时代又是如此的美好,多拍几张留作纪念,多出来的,算是我送给你们的。”
话音未落,他看见那两名女学生盯着自己身后,目光里流露出惊恐。岳不息并不扭头,干脆走到学生的身边帮她们摆造型。
身后传来大造的干笑:“岳桑,不好意思,这相机我们也要检查。”
岳不息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脸,真想用手指帮他擦去那尴尬的笑容。
见一村分别取出了两台相机里的胶卷,岳不息这才故意流露出了焦急:“可是,这里面都是顾客的照片,你们弄坏了我是不好赔的。”
大造因为岳不息脸上的不安而莫名开心。连照相机的胶卷都能关注到,他都佩服自己的聪明:“岳桑,不要担心,一村的照相技术不比你的差,我们拿回去帮你把底片洗出来,会,完璧归赵的。”
两名女学生终于鼓起勇气对岳不息说:“照相师傅,我们走了,照片不要了好吧?”岳不息忙陪着笑脸说:“同学,不要急,他们只是例行公事,我最后再给二位照两张就好了,你们如果就这样走了,传出去会砸我招牌的。”
大造见女学生吓得脸都白了,便笑着说:“是的,不要怕,我和岳桑是朋友,你们会拿到自己漂亮的照片!”
学生们并不理他,都垂下头扭着自己的手指头。
大造心里暗自说了句“没有教养!”也就不再理学生。
他扫了眼上身穿白衬衣咖啡色马甲,下身穿咖啡色西裤的岳不息,正了正自己的军帽,目光看向另外两名日本兵,那两名日本兵立刻走到岳不息身边,让他抬起双臂,要对他进行搜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