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从岳不息身上也是一无所获,大造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机要室的河野昨天借去大造的照相机说是拍两张照片,大造以为他拍的是要寄回家的照片。
《支那事变画报》的鬼塚的又来电话催要照片了,大造想今天去把那卷胶卷洗出来寄回国去,于是他去找河野要相机,河野不在,说是去港口送文件了。
见相机就放在河野的办公桌上,大造就拿回相机取出胶卷送到开开照相馆冲洗。
送文件回来的河野一看相机不见了,急忙来找大造,说是相机里面拍的有一份绝密文件,是需要在司令部冲洗的。大造立刻就慌了神。
好在一番折腾下来,没有发现岳不息有私藏照片的行为。想着这个照相馆还可以开下去,岳不息还能活着,自己以后可以继续来这里消磨时间,他还是很高兴的。
小琪死后的第二个月,上级给大造派来了新助手,她叫苏金桂,父亲是一个亲日官员。
苏金桂还不到二十岁,长得虽没有小琪漂亮,却有着少女的天真烂漫和清纯。
三天后,大造便把那盆文竹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岳不息在帮学生摆造型时,偷偷将胶卷放进了学生的书包里。因此躲过了一劫。
日本兵走后,岳不息说由于自己的原因让学生们受惊吓了,要为她们免费照两张旗袍照。
因为觉得旗袍是成年人才能穿的,而今天竟然可以穿上照相,学生因此非常开心。岳不息趁机取回了胶卷。
送走学生,岳不息将橱窗里展示的袁雪芬祝英台剧照换成了花木兰。
傍晚,一个梳齐耳短发,穿黑色旗袍面容俊秀的妇人牵着一个七八岁男孩子的手走进照相馆。
“岳师傅,给我们阿毛照张相,寄回去给他阿爷看看。”她叫章思群,是卢伟华的妻子。
岳不息笑着在阿毛的圆脑袋上疼爱地抚摸了一下:“才几个月不见,又长高了。”
章思群坐在藤椅上,顺手将手提包放在藤几上,慈爱地看着儿子笑着说:“是的呀,你看他的裤脚又短了些,个子长得很快,硬是比去年长了三公分呢。”
岳不息眼睛看着门口,迅速将一个装相片的纸袋放在藤几上,笑着说阿毛:“我们站着照吧,更威风一些!”
张思群将提包里的东西倒在藤几上,拉开提包底部自己加装的一层皮革,将纸袋放进去后,重新拉好皮革,再将藤几上的钥匙、口红等物品放进包里。这才舒服地坐好,看着儿子略显不自然地在照相。
再来开开照相馆,大造明显感觉出了岳不息的冷淡,他将一个档案袋放在岳不息的柜台上:“岳桑,上一次让你的客人延迟了取照片的时间,一点小意思,算是我的心意。”
这次,他仍然穿着军装。岳不息知道,心理学上大造现在属于外强中干。他没有碰档案袋,接过大造递来的胶卷问:“是都洗一张还是胶卷冲出来后你再选?”
大造微笑着:“岳桑为什么不问上次的事情?发生了什么,要来你这里搜查?”
岳不息笑着用手指弹了弹袖口,似乎上面有一粒灰尘:“我除了照相洗照片,对任何事情都不关心。”
岳不息的长相算得上英俊,眉毛很黑,眼睛不大但是目光深邃,鼻梁挺拔,胡子刮得很干净,嘴唇总是紧紧抿着,只有开口说话时才看得见他的牙齿很白,他那个欧米伽型的下巴,让他面部的轮廓变得更加硬朗。
大造一直在好奇,他有妻子吗?或者有朋友吗?她长得什么样子?
大造档案袋里装的是十个鸡蛋,岳不息自己已经有半年没吃到鸡蛋了,想着秦妈妈看见鸡蛋时高兴的样子,他不由加快了脚步。
秦妈妈的双眼红肿着,似乎在自己上楼之前她刚抹干眼泪。
“怎么了,妈妈?”岳不息的目光先去寻找小乖,它也安静地看着自己。岳不息拿出自己午饭时省下的一块肉递给小乖:“为什么哭,我以为是小乖丢了。”
秦妈妈刚忍回去的眼泪,给岳不息一问,又涌了出来:“我哥哥去世了,他儿女们下午来要房子,说是已经租出去了,让我今天就搬走!”
“搬走,你搬哪里去呀?”岳不息的语气里充满了愤懑。
秦妈妈叹气:“他们也不容易,都有几个孩子要养活,以前有我哥哥在,他们不好说什么,现在哥哥去世了,我也只能搬走了。我就是气他们,不该等哥哥走掉了才告诉我......”秦妈妈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那,你去哪里住呢?”岳不息又问。
“回乡下老家看看吧,也许房子还可以住人。”一阵风吹来,老人额前的两缕花白头发凄惶地随风摆动着。
岳不息知道,自己不能收留老人,因为她在,卢伟华再来谈工作就会不安全、不方便。
但是,他知道老人无处可去,房子已经被炸毁了,乡下缺吃少穿,恨不能到了“易子而食”的绝境,谁又能收留她呢?
“这是,这个月的菜金,先生收好。晚饭我已经做好了。”秦妈妈身后的小板凳上放着一个蓝底白花的粗布包袱,看样子里面最多放了一套衣服和一双鞋子。
岳不息的心口一阵刺痛:“您现在就走吗?”
“现在走吧,明天一早他们就来收房子了,到时候大呼小叫的,影响邻居们休息。”秦妈妈抱起小乖放进一个竹篮子里,苦笑着说:“我要把它带走,我们可以做个伴。”见岳不息红了眼圈,她安慰他:“回到乡下去也好,不至于饿死,在城里吃草都是要花钱的。”
岳不息拦着她:“妈妈明天再走吧,给我一个晚上,我也许可以想出办法来,您不要回乡下,回去您真的会饿死的。”
秦妈妈笑着说:“不能再拖累你啦,这两年都是你在帮我,妈妈心里明白,放心,饿不死的,我们乡下很多草和树叶都可以吃的。”
“妈妈,您带着小乖先在我阁楼上住一晚,我回照相馆去,我一定可以想处办法来,您一定要等我!”岳不息转身下楼,秦妈妈焦急地唤他:“你先吃完饭再走呀!”
但是岳不息已经跑到弄堂的那一头去了。
正准备吃晚饭的卢伟华夫妇见岳不息不请自来,知道有紧急情况,就拉他坐下一起吃饭。
张思群和儿子很快吃完饭上楼温习功课去了。
听岳不息说完情况,卢伟华并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反而笑着说:“我见过秦妈妈,一个很慈祥的老人。”
秦妈妈走后,她住得地方换了新租客,无论自己去找岳不息还是岳不息继续住在阁楼,都不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