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若昏昏沉沉地睡着,楚韬韬亲自给她端来了药,瞟了一眼关美人,呵斥道:“也不怕吵着皇后娘娘,你也走吧!”
谁知关美人竟然真的扭头就走,飘然诧异地说:“这也太没规矩了吧!”
“走了好,不会吵着皇后娘娘了!”楚韬韬坐在床榻边,拍了拍景若,让她起身吃药。
岂料景若一把抓住她的手,呓语道:“庞越,你别不要我,虽然我什么都比不过韬韬,但我肯定比她爱你,庞越,你别不要我。”
飘然听了这话,也委屈地别过头。楚韬韬不由得震惊,母仪天下的一国皇后,打心里渴望得到的,只是夫君的爱。
景若沉沉地睡着,又梦见她和庞越初相识的那段日子,没有易映,没有楚韬韬,更没有君臣之分。景若和庞越同骑一匹骏马,奔驰在险峻的山地中,二人在颠簸中身体贴的更近。
恍惚间,他们奔到悬崖边,吓得景若赶紧搂紧庞越,高声呼喊。
在东宸殿守候了一个多时辰的庞越,见景若从昏迷中醒来,喜道:“阿若,你终于醒了!”
景若一下子扑到庞越怀中,说:“庞越,为什么都可以不要,求你,求你别不要我!”
“我怎会不要你?”庞越宠溺地摸了摸景若不满汗珠的额头,“阿若,你是朕的皇后啊!看来你做噩梦了!”
“陛下,韬韬立了大功,臣妾自请让出皇后之位。”景若道。
飘然吓得打翻了手中的药碗,惶恐地跪了下来:“陛下息怒,娘娘一时神志不清,说的胡话,请陛下勿要当真!”
庞越搂紧景若,对她道:“阿若,你知我的心,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皇后,除了你,朕不会立任何人为皇后。而韬韬,她更不在乎这样的虚名。”
就在这时,太后身边的公公闯入东宸殿,说容美人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景若刚刚被温暖的心又被浇冷,她别过身子暗自神伤起来。
庞越却没有一点喜色,他冷冷问:“朕知道了,让容美人好好将养身子,朕晚些时候再去看她。”
太后得知容美人有孕喜不自胜,虽然太后更想扶持关美人,如今陛下终于有了子嗣,太后也极其看重,下令宫中所有的补品,先紧着北霞殿。
庞策每日在东宫处理朝政的时候,庞舒有时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
一转眼到了傍晚,庞舒已经趴在桌子上睡了好久,庞策起身拍了拍庞舒的肩膀:“皇姐,起来了,我送你回西宛殿吧!”
庞舒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对庞策说:“你可终于忙完了,快走吧,母妃定准备了宵夜。”
二人相跟着走出东宫的殿门口,守门的舍人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说如果容美人生个皇子,那就是陛下登基之后的第一个贵子,只怕会威胁太子的位置。
庞舒听闻此言怒不可遏,上前呵斥道:“你们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奴才敢议论太子,是不是不想活了。”
两个舍人转头看见庞策和庞舒顿时三魂没了七魄,立刻跪下请罪。
“皇姐,算了,议论就让他们议论呗!”庞策朝庞舒浅浅一笑,“我不会在意的!”
庞舒抄着手,居高临下地对舍人们说:“今日是太子殿下宽宏大度,若有下次,你们就等着挨板子吧。”
庞策去西宛殿吃了些宵夜,就返回了东宫,他坐在案前,望着昏暗的烛光,身子不由得抖动了一下。他从抽屉里拿出易映的画像,轻轻地展开,双眸蓄满泪水。
“娘,策儿想您了,娘,策儿好害怕,万一容美人真的给父皇生下皇子,那么策儿的储位就危矣。”庞策声音嘶哑,喃喃道,“策儿也不是贪恋权位,策儿只是不想让娘亲白死,只有策儿继承大统,才能追封娘为皇后。”
庞策卷起画像,如珍宝般抱在怀中,久久不愿松手。
庞越今日留宿在西宛殿,楚韬韬给庞越揉着肩膀,庞舒端了一碗药膳,亲自给庞越送来,低声道:“父皇,这是母妃亲自炖的乌鸡山药羹,刚才策儿喝了,赞不绝口呢。”
庞越喝了一碗,赞道:“果然味道极佳,舒儿,听说最近你一直在东宫陪着策儿?”
“对啊。”庞舒难为情地坏笑笑,“但我可没有给策儿捣乱啊,我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庞越摸了摸庞舒的小脸,欣慰道:“舒儿是朕的好女儿,策儿的好姐姐。自打易映去世,朕就发现,策儿与朕生了嫌隙,渐行渐远,幸而有你在策儿身边陪伴开解。”
“父皇,策儿没有跟您渐行渐远啊!”庞舒宽慰道,“策儿日日挂念着父皇的龙体,他是个男子汉,关心人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庞越点点头,对庞舒说:“已经很晚了,舒儿去休息吧。”
庞舒走后,楚韬韬扶着庞越坐到床榻上,庞越握住楚韬韬的手,温和道:“舒儿懂事,韬韬你教育有方。我有个想法,不知道韬韬愿不愿意!”
“说来听听!”楚韬韬褪下庞越的外衫,轻轻地按摩着他的肩膀。
“你说让舒儿当策儿的太子妃可好?”庞越问。
楚韬韬尴尬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恍然道:“陛下何出此言?他们是姐弟啊!”
“韬韬觉得不妥?”
“不妥,舒儿的性格不适合当太子妃,更不适合当皇后!”楚韬韬拒绝道。
“好,就当朕没说过!”庞越把楚韬韬揽入怀中,亲昵地说,“韬韬,等过几年,朕就册封舒儿为长公主,给她和启儿赐婚。”
楚韬韬两眼放光,柔和地看着庞越:“陛下,您……”
“朕这些年一直把启儿当做子侄看待,朕很满意他这个女婿!”庞越说。
“谢陛下成全,这是我最希望看到的。”楚韬韬激动道。
庞策躺在床榻上睁眼无眠,他脑海里总是浮现父皇废去他太子之位的画面。忽然东宫的后窗户传来敲击的声音,庞策赶紧起身打开了后窗,将怡然拉了进来。
自从庞策入主东宫,怡然就时常偷偷摸摸来这里,时时叮嘱庞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庞策给怡然端了一盏茶,搁在她面前:“姑姑,喝口茶吧!”
“太子殿下,都什么时候了,你可想好应对之策?”怡然急道。
庞策无奈地摇摇头:“姑姑,容美人也未必会生皇子啊!再说就算她生下皇子,父皇也未必会易储。”
“姑姑知道,可不得不防啊!”怡然急道,“不能让容美人生下皇子威胁您的地位。”
“那姑姑的意思是?”庞策试探地问。
“等容美人诞下皇子,就什么都晚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怡然的语气越来越诡谲。
“不可!”庞策断然拒绝道,“容美人腹中,是我的亲弟弟或者皇妹,就像皇姐那样亲。”
“太子心善是好事,可是一味地心善就只会把您自己逼入死地!”怡然重重地跪在庞策面前,庞策想扶起她,奈何她就是不起来。她接着说,“太子,还记得夫人是怎么死的吗?夫人心善,到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难道您看不见吗?”
“姑姑,别说了!”提及母亲,庞策悲愤地背过身子,抹了一把眼眶溢出的泪水,“您别说了,我都知道,我听您的。可容美人由太后派专人伺候,只怕想无声无息,不大可能。”
“用不着无声无息!”怡然咬牙道,“只要能为太子除掉心腹大患,老奴舍了这条命,又何妨?”
秋尽冬来,转眼又到最难熬的冬天,每到冬天,景若和楚韬韬都提心吊胆,都怕庞越的身体有什么变化。
西宛殿地气最暖,庞越一入冬就搬到了西宛殿居住,景若虽然心下不悦,但为了庞越的身体,她什么都可以妥协。
庞越披着棕色貂绒大氅伏在案上批阅奏折,楚韬韬在一边烹茶,连亦则在殿外站岗。
“韬韬,还记得十日之后是什么日子吗?”庞越停笔问道。
“十日之后,十一月初十?”楚韬韬飞速转动着脑子,却没想起来这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她只好摇摇头。
“是朕第一次见你的日子!”庞越淡淡道,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回忆中曾经。
那年楚韬韬二十二岁,庞越只有二十岁,庞越随父亲庞真上了战场。万箭齐发,烈火蔽日,庞越害怕极了,根本不敢上前一步。可站在对立面的那个女将,处变不惊地指挥着士兵。她眉目清秀,英姿飒爽,满足了庞越对女子的所有幻想。
“可惜那时候,我还没注意到陛下!”楚韬韬叹气道。
楚韬韬这句话把庞越从回忆拉回现实,庞越走到楚韬韬身边,从后面抱着她,调侃道:“朕知道,那时候,楚将军是不会正眼看我这个小喽啰的。”
“小喽啰。”楚韬韬噗嗤一下,捏了捏庞越消瘦的脸颊说,“那时候我有岂会想到,十几年后我会和当年那个小喽啰在一起。”
“韬韬,你知道吗?我多想和你就这样岁月静好,白首相依。”庞越长吁一口气,说,“只是可惜,不能如愿了。”
“你又在说什么胡话!”楚韬韬怒道,“容美人的孩子还有五个月就要出生了,陛下,这是喜事,您又要做父亲了,又何苦说些丧气话。”
“这是什么喜事?”庞越冷哼一声,“我有策儿和舒儿一儿一女足矣。”
“陛下,太后很看重容美人这一胎,我和皇后也都很上心,到底是陛下的孩子。”楚韬韬说,“虽然我这辈子没做过生身母亲,但我知道妊娠有多么不易,陛下要体恤容美人,我希望容美人能够给陛下诞下一位健健康康的孩儿。”
“韬韬,十日之后,朕想在后宫举办一场盛宴,来纪念你与我初次相见。”庞越说。
楚韬韬爽然一笑:“就依陛下,这确实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十日后举办宴席的消息迅速传遍后宫,大家议论纷纷,这既不是太后和皇后的千秋节,又不是什么重大日子,平白无故地举办什么宴会啊。
容美人和关美人结伴而行,她们二人都穿着蓝色宫装,容美人一边缓步前行,一边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
“姐姐好福气!”关美人朝她投以羡慕的目光,“能与陛下有个孩子,这样的福气不是谁都有的!”
“这算什么福气?”容美人不禁蹙起了眉头。
“这福气就连皇后和贵嫔都望尘莫及!”关美人耳语道,“等孩子出生,哪怕是个公主,姐姐也有毕生的依靠!万一是个小皇子,姐姐的好日子指日可待。”
容美人白了关美人一眼,疾步离去。
景若邀楚韬韬到东宸殿小坐,一同给容美人的孩子做几件贴身衣物。楚韬韬拿起一件蓝色绣着祥云的中衣,说道:“还是皇后娘娘想的周到,蓝色的衣服,无论皇子还是公主都能穿。”
景若长吁一口气,说:“嗨,这也是我这个皇后唯一能做的了,其实我私心想着,容美人生个公主。”
“娘娘,何出此言?”楚韬韬蹙眉道。
“容美人生个公主皆大欢喜,倘若她生个皇子……”景若无奈地摇摇头。
楚韬韬会意,接着说:“那就看容美人的命了!”
庞越忽然进入东宸殿,见她们和谐地坐在一起,庞越便坐在她们中间,拿起刚做的小衣服,随口道:“你们不要白费功夫了?”
“陛下何出此言?”景若问。
“没什么!”庞越随即改口,“朕是觉得这种事交给绣娘做不就行了。你们一个皇后,一个贵嫔,何苦做这些?”
“深宫常日无聊,我和贵嫔解解闷罢了!”景若笑笑,挽着庞越的胳膊。
庞越拍了拍手,一群宫娥手捧着奢华的宫装,走了进来,跪在他们面前。庞越说:“景若,韬韬,朕给你们一人设计了一套宫装,看看,喜不喜欢。”
景若摸了摸华丽的绸缎,说:“这款式,好新颖,陛下好手艺。”
“原来陛下还有这手艺。”楚韬韬不禁眼前一亮,拿起自己的鹅黄色宫装,嗅了嗅惊讶道,“似乎还有花香,陛下,您可真的让我刮目相看啊!”
庞越脸红地挠挠头,喃喃道:“这都是雕虫小技而已,是朕的一个爱好,你们喜欢就好。”
“喜欢!”楚韬韬和景若异口同声地道。
宴会当日,皇太后称病未能到场,景若主持宴会,楚韬韬带着一定珍珠冠,难得化了一个浓艳的妆容。她恍然地看着台下表演的舞女,再看看旁边清丽的容美人和关美人,心里感慨无限。
庞越站起身走到楚韬韬身边坐下,对大家道:“今日是朕与贵嫔相识的纪念日,贵嫔与我朝有千秋之功,若非她,哪有这大睿盛世繁华。”
连亦亲自倒了两杯酒端了过去,庞越和楚韬韬一人拿了一杯,庞越对大家说:“来,让我们一起敬韬韬一杯。”
大家都站了起来,举杯共饮,楚韬韬一饮而尽,对庞越道:“陛下,妾能得陛下赏识,在陛下和皇后身边伺候,才是妾的无上荣耀。”
景若心下羡慕,却不嫉妒,她没有楚韬韬的能力,而且楚韬韬也对她足够敬重。
怡然带领数十位宫娥为大家上菜,说这是西宛殿小厨房做的清蒸黑鱼,贵嫔娘娘想让大家都尝尝。
怡然亲自给容美人布菜,叮嘱道:“美人,这黑鱼有安胎的功效,美人可得多用些。”
关美人品了一口,赞道:“这鱼果然极鲜,可惜太后不在,她最爱吃鱼了。”
“怎会少了太后娘娘的?”怡然道,“贵嫔一早吩咐人给太后送去了。”
“那贵嫔娘娘当真有心了!”关美人说。
岂料容美人只吃了一口,就口吐鲜血倒在了案上,登时会场上乱做一团。
关美人吓得瑟瑟发抖,躲在侍女身后,楚韬韬壮着胆子,探了探容美人的鼻息,脸色变得铁青,转向庞越,恍惚道:“陛下,容美人,已然毙命!”
庞越镇定自若地又吃了一口黑鱼,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站起来道:“连亦,去看看究竟怎么一回事?”
连亦把抹了一下容美人口中的鲜血,嗅了嗅,又探了探所有的菜肴,惊慌地对庞越说:“回陛下,美人是中了毒而死,黑鱼有毒!”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楚韬韬身上,景若蹙着眉头,关美人恍然大悟地指着楚韬韬:“贵嫔娘娘,是您害死了容美人?”
怡然捂着肚子颤颤巍巍地跪在殿下,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也吐血倒地而亡,经过连亦查验,与容美人所中的是同一种毒。
这下关美人彻底不淡定了,又说:“贵嫔,是你指使怡然下毒,然后灭口的吧!”
“放肆!”庞越拍案而起,指着关美人,“朕在此,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里大放厥词,来人,把关美人推下去关起来,再把容美人的尸身抬走。”
楚韬韬来到怡然身边,怡然毒发身亡的时候,连眼睛都没闭上,楚韬韬为怡然合上了眼睛。楚韬韬为怡然擦去嘴角的黑血,怅然若失地说:“也好,这样你就能见到你心心念念的旧主了,怡然,你自己的使命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