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心中有鬼

那天晚上,倾盆大雨。

作为小学班主任的季文心刚刚结束家访,却被大雨堵在居民楼出不来。时针指向晚上十点半,都怪这个学生家长,约了七点家访,居然自说自话去了棋牌室,三催四请之下,才在九点多笃悠悠地回到家。

季文心感到很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一早就换个时间,现在她连小区都出不了,通过手机软件呼叫出租车有二十分钟了,这种天气,即使她愿意加价,还是没有司机接单。

再这样下去,地铁末班车都要结束了。

季文心打定主意,大不了淋个落汤鸡,撑起她的遮阳伞冲进雨帘之中。

由于这是动迁小区的缘故,整个小区很大也很荒凉,甚至有些建筑垃圾都没有处理干净。大雨模糊了季文心的视线,她错过了一个转弯,那是距离出口最近的方向。她停下脚步,又数了数门牌号,准备折返。

这时,在一栋尚未住人的居民楼门洞内,季文心隐约察觉有个男人似乎正看着她。一道闪电划过,她看清楚了,那个男人真的紧紧盯着她。

或许是感到寒冷也可能是男人阴鸷的眼神让她害怕,季文心的身体开始发抖,她加快了脚步,想要快点走出小区。

雨势更大了,她的耳边尽是哗哗的雨声。不远处,门房的灯光在雨中若隐若现,季文心紧张的情绪稍稍放松,可就在此时,她的后颈忽然感到一阵温热的呼气。

紧接着,一条强健的胳膊从她身后将她一把揽住,臂弯牢牢卡住她的脖子,只这一下,她就眼冒金星,几乎就要晕了过去。

那人力气很大,就像老鹰抓小鸡似的,卡着她的脖子将她拖走。季文心想要挣扎,可她浑身无力,一度都要失去意识。

男人将她拖到一栋没有人住的居民楼,借着闪电,季文心看到男人身穿囚服,有着一双死人般的眼睛。这双眼睛看着她的时候,她遍体生寒,仿佛看到了地狱。

男人将她重重扔在地上,摔得她筋骨欲断,一时之间根本爬不起来。见到男人自顾自在翻她的挎包,季文心存有一丝希望,用虚弱的声音说道:“你要什么都拿去吧!求求你,别杀我。”

男人转头看了她一眼,居然笑了笑。

随后男人从她的挎包里取出一包纸巾,一张一张展开,他伸出手去接了点雨水,然后将一张半湿的纸巾放在季文心的脸上。

刚开始季文心不明所以,但当男人在她脸上铺上第五层的时候,她顿时明白这个男人是想要闷死她!

这个品牌的纸巾很厚实、质量极好,此时却即将成为杀死季文心的凶器!

季文心拼命挣扎,她的眼睛被遮住了看不清,耳边听见男人很不耐心地“嗤”了一声,随后脸上被狠狠揍了一拳!

这一拳让她险些灵魂出窍,再也没有挣扎的力气,但男人不依不饶,一拳又是一拳砸在她的额头、她的眼睛、她的鼻梁、她的嘴巴……

季文心已经麻木,她的内心在向上天祈求,如果今天非死不可,那么就给她一个痛快吧!

“砰”地一声,她感到脸上一热,男人停止了殴打,软绵绵地倒在了她的身上。季文心在失去意识之前,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警察的身影。

“杨泽晨!”一声凄厉的尖叫,季文心从噩梦中醒来,她浑身冷汗淋淋,茫然地环顾四周,一时之间分辨不出到底置身于何处。

“小心啊!”坐在汽车后座的妹妹文薏同样大叫一声,负责开车的罗昊猛然掉转车头,将汽车及时停靠在路边。

众人惊魂未定,正是刚才季文心在噩梦中手舞足蹈,影响到了正在开车的罗昊,差点酿成车祸。

季文心无力地瘫倒在副驾驶座上,用虚弱的语气说道:“对不起。”

妹妹文薏递上一瓶水,关心地问道:“姐姐,你又做噩梦了吗?”

季文心点点头,闭上眼睛说道:“是的,我又……看到他了。”

听到这句话,一旁的罗昊发出一声叹息。

他与季文心新婚燕尔,如果不是发生那件事,他们现在应该在希腊度蜜月。

三个月前的一个雨夜,季文心结束了对一个学生的家访后,不幸撞见了杀人魔杨泽晨。当时杨泽晨趁着监狱转移犯人的时候杀死狱警越狱,刚好躲在这个动迁小区,在遇见季文心时兽性大发,企图将她活生生的闷死。

幸亏警方及时赶到,这才救下季文心,但是这个事件对她造成的心理冲击无可挽回,即使时过境迁,杀人恶魔已经被枪决,她还是时不时会梦见他。

不仅如此,季文心还常说,觉得杀人恶魔并没有死,还在周围窥伺着她,找机会想要杀死她。甚至有一次,她一度认为杀人魔就在她的体内。

为此,罗昊专门请了有名的心理专家来为季文心纾解内心的痛苦,但任凭心理专家使用各种方法,季文心依旧十分痛苦,她始终坚持,恶魔并没有死,或者说恶魔依旧活在她的身体里。

“会不会是……”心理专家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时你曾经受到过杨泽晨的侵犯,所以产生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并将这种感觉保留了下来,所以会觉得恶魔活在你的体内?”

这句话让季文心再次失控,罗昊大骂这个心理专家是个徒有虚名的废物。

事实上,虽然那一次季文心备受摧残,但是杨泽晨并没有侵犯她。这一点,当初为她验伤的医生们都可以作证。

杨泽晨是一个天生的恶魔,他以折磨人为乐,欠下累累血债。他喜欢看到人们露出痛苦绝望的表情,似乎这样一来,他就是掌握生死的神。除此之外,他对金钱或者女人并没有兴趣,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兴趣。

所以,季文心不可能是这个原因而导致心病。

罗昊见她情绪终于变得稳定,重新发动汽车,驶向这次的目的地。

“对不起。”季文心歉然道,“本来说好一起去邻市好好玩玩,现在又弄得大家扫兴。”

“没关系啦!”季文薏笑了笑,“凡事都有一个过程嘛!”说着,她轻轻拍了拍姐姐的肩膀,岂料这个小小的举动,又让季文心像是触电似的跳了起来,幸亏由保险带拴着,否则非撞到挡风玻璃不可。

看到这种情形,罗昊难过得无以复加。

他还记得季文心浑身纱布像个木乃伊一样躺在医院里的情景,那样的无助、那样的弱小,恐惧在她的心里深深地扎了根,即使在身体康复后,她再也不能回到教师岗位。她变得敏感多疑,动辄受惊,时时刻刻处于惶恐不安之中。

最让罗昊难以忍受的是,杨泽晨即使被宣判死刑,他也毫不在意,反而在法庭上转过身来,冲着受害者家属们嘻嘻地笑。

第一枪居然没有打死他!

罗昊在心里恨恨地想,杨泽晨准备闷死季文心的时候,警察刚好赶到,一枪打中了杨泽晨的下巴,后来直到庭审,杨泽晨的脸上都绑着绷带,更显得他凶残冷酷。

邻市是个花园城市,以江南园林与古建筑著称,一路上山明水秀、鸟语花香,这让季文心得以稍稍放松心情。罗昊充当摄影师,跟在这对姐妹身后拍照,各个景点都留下她们的笑颜。

看着季文心拨弄着手机在朋友圈发照片,罗昊欣慰一笑,原来当一名普通女孩是多么不容易,生活一旦被击溃就很能再恢复如初。

他们下榻在步行街附近的一家快捷酒店内,大概是很久没有出来走动过了,晚饭后季文心很早就去休息了。妹妹文薏住在夫妇俩隔壁,她一向睡得晚,睡前总要玩很久游戏。此时她鏖战正酣,忽然听见姐姐姐夫的房间传来一阵惊呼。

一墙之隔,声音听起来很闷,她分不清是姐姐还是姐夫。文薏急忙来到门外,用力敲打着他们的房门,叫道:“姐姐?姐夫?你们怎么啦?”

呜呜的声音更响了,随后是一声惨叫,这次她听清楚了,发出惨叫的是罗昊。

响动也引来了酒店工作人员,他们用房卡打开房门后,只见罗昊捂着脖子跌坐在地上,半边身子鲜血淋漓,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季文心满嘴都是血,茫然地蜷缩在床角,呆若木鸡。

幸亏送救及时,罗昊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脖子这里可能会终生留下疤痕。

“我是恶魔。”

守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里,季文心喃喃说道,“恶魔从杨泽晨的体内转移到我的体内,它快觉醒了。”

“姐姐,不要胡说。”文薏忙前忙后,想到一会还要向赶来的罗昊父母解释,她感到一个头两个大。

“真的,我能感觉到。”文心握紧了手,指甲扎进了手心,她都浑然不觉,“刚才我做梦,我梦见杨泽晨站在床边冷笑着看着我,我决定反抗,就扑过去咬他,谁知……谁知我咬的是你姐夫!”

她的眼泪缓缓落下,“我不能让它再出来害人!”

说完,季文心转身向着走廊尽头的窗户跑去。这里是13楼,季文薏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她边追赶着文心,边大声呼喊周围的医护人员。

眼看季文心就要爬上窗户,一旁消防通道里刚好冲出一名保安,他拦腰一把保住季文心,但她前扑的力量过大,脑袋重重地装在玻璃上,“砰”地一声,玻璃被震成蛛网状,她也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季文心从昏迷中醒来,她看见丈夫那包裹着纱布的脸,难过得想要捶打自己的头,马上被罗昊阻止。

“罗太太吗?”文薏领着一名医生走进来,“刚才你撞到头,所以我们帮你做了一个头部扫描。请问你以前是不是受过伤?CT显示你的脑部有异物,但具体是什么可能还要分析。”

听到异物两个字,在场的几个人都愣住了。

医生建议道:“这个异物的所处位置很有可能会压迫脑神经,我不知道你最近是不是出现过一些神经系统的症状,如不受控制之类的,最好做一个更为详尽的检查。”

听到这里,罗昊恍然大悟,难怪季文心总是说看见恶魔,应该就是异物压迫脑神经,再加上她心理紧张所致。

第二天,他们就回到本市,来到一家三甲综合性医院。经过几天的会诊,医生终于判断,季文心脑中的异物是一颗牙齿。

“但是……有一点,我们还无法确定。”主任医生是业界有名的专家,他的神情非常迷茫,“虽然以前也有过病人因为遭受到重击,导致牙齿钻进脑子的情况。但是经过我们检查,罗太太的牙齿完好无损,每一颗都在。可能要经过手术后,再具体分析。”

季文心一愣,她的思绪又开始飘得很远,仿佛又回到了三个多月前的那个恐怖雨夜。在空旷无人的新建成的居民楼里,杨泽晨正把一张又一张的沾了水的纸巾贴在她的脸上。

她无法呼吸,拼命挣扎,随后招来杨泽晨的痛殴。

就在她感到生命马上就要逝去的时候,一声枪响,杨泽晨如遭电击般停顿了一下,随后软绵绵地倒在她的身上。

这一击,子弹从杨泽晨的下颚穿过,击碎了他的牙齿,其中一颗顺着季文心的鼻子进入她的脑部。

原来恶魔,真的在她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