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取出火油罐，在地上依次排开。
包裹慢慢见底，他眉头越发皱紧。
火油的量还是太少，可这些，已经是他们能背来的极限。
他抬头望了一眼，发现三四百步外就是杨树林，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秦川叫过都戈，大致比划了个范围。
“间隔十步，摆成一圈。”
嘱咐完几句细节，他跑进林子，抽刀开始劈砍枝杈。
等秦川拖着树枝和灌木回来，都戈已经完事。
一个直径将近五十步的陷阱，已初现雏形。
迈出一足是跬，两足为步，七十多米的火油圈，差不多够了。
秦川放下手里的东西，示意都戈再弄些来。
然后他走进圈里，把树枝填充到两罐之间，又在上面铺了层灌木。
弄得略显草率，可也是无奈之举。
这陷阱肯定不如烽燧外圈那个效果好，但困住里面的人，却是绰绰有余。
一切布置完，秦川拉都戈到侧后方的一处土丘。
他指着都戈背上的弓问道：“连珠箭，就是酒荣儿射的那种，你会么？”
“会，不过一次两支。”
秦川大喜不已，心想这是捡了个宝贝啊！
他继续问道：“那间隔要多久？”
因为就算是酒荣儿，连射两轮后，也要歇上一阵儿。
都戈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秦川纳闷地伸手在他脸上晃了晃，可这少年还是一动不动。
三弹指后，都戈开口道：“这么久。”
秦川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
他叹了口气，开始交代细节，生怕都戈记不住，他又重复了一遍。
可就在这时，杨树林里忽然传来阵阵厮杀声。
突厥兵和北五燧已经接战。
秦川连忙拉起都戈，向杨树林奔去。
…………
林子里枝繁叶茂，四五步外就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着声音走。
秦川爬了有半柱香的时间，就听喊杀声越来越近。
他估计已近山腰，旋即压低身形，放慢脚步，向前摸了过去。
待一拨开灌木，就见百余突厥兵正攻打北五燧的西墙。
墙上偶有檑木滚下，扫落梯子上的突厥兵，但很快就又有人补了上去。
因为是仰攻，弓箭在这里发挥的作用不大。
所以大多数突厥兵，都是嘴里衔着弯刀，连装箭的胡禄都没带。
再望向西墙，有一唐军独自守在此地，顶翻梯子，往下抛石头，射……
秦川看这人有些面熟，仔细一瞅。
竟是之前来烽燧查缉犯的王队头！
他怎么在这？
疑惑之时，就见王队头端弩朝这边瞄了过来。
秦川连忙瞧向身旁，看见一个像是头领的突厥人，正在六七步远处督战。
弩箭脱弦而出！
可惜距离实在过远，距那头领尚有十步，便落到了地上。
秦川注意到，这头领仗着自己在射程外，居然托大到身边就带了两个护卫。
他指着那三人，低声问向都戈：“有问题么？”
“好。”
好是什么答复？
秦川看他应了句便要起身，连忙一把拉住。
嘱咐道：“我继续往上走，到那个位置，你开始行动。”
“完事就在原地帮我压阵，谁要是冲着我去，就解决了他。”
“好。”
秦川撇了撇嘴，拿他实在没辙，偏偏头，示意可以上了。
待都戈一走，他转身向西墙摸了过去。
没过多大会儿，他就到了约定的位置。
秦川把弩上的钩心调松几分。
他现在要的不是射程，而是射速，否则也没必要爬到这么近。
近到甚至能看见踩在梯子上的胡靴，以及烂靴露出的脚掌。
越危险的地方，安不安全不知道，视野倒是很好。
比如都戈的一举一动，从他这望去，一览无余。
那头领还在叽里咕噜指向西墙，却怎么也想不到，此时正说的话，即将成为无人可知的遗言。
都戈弯着腰，像头豹子出现在那三人身后。
他两手各握一箭，向前一捅，两名护卫就悄无声息倒了下去。
那头领察觉有异，还没来得及拔刀，就被都戈屈膝一顶，横刀一抹，瞬间没了性命。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这人一死，失去指挥的敌兵，自然也就成了一盘散沙。
秦川知道接下来就该自己上场了。
他把两胡禄箭倒在身旁，确保自己一伸手就能够到。
然后抬起弩，瞄向那个露着脚后跟的倒霉蛋。
勾动了弩机。
嗖——
弩箭慢悠悠飞出，消失在夜空中。
嗖——
第二发很快射出，紧接着第三发……
虽然射出的箭十不中三，但秦川毫不气馁。
他把弩架在膝上，左手勾发，右手上箭，越来越熟练。
源源不断的弩箭从林子里飞出，覆盖到敌兵密集的区域。
一时间，他一个人射出了十几个人的声势。
很快就有人发现异常，挥刀向他这儿搜了过来。
却纷纷倒在距他十步外的地上。
那道线，宛如雷池一般不可逾越。
秦川手上没停，往下扫了一眼，嘴角弯起，心中大安。
你永远可以相信都戈！
两胡禄箭转眼便射空，五燧西墙下，传来阵阵惨叫声。
之前几个满满登登的梯子上，仅余下了一人。
秦川定睛一看，居然是那个露脚后跟的倒霉蛋。
他掉头开始往下撤，边跑边想这人命真大。
同时也为自己拙劣的射术感到一丝丝羞愧。
可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啊的一声。
他回头瞄了眼，见那倒霉蛋终是被石头砸了下去。
赶到都戈身边时，这小子射得正欢。
他一把揪住都戈脖领子，就开始往山下跑。
在他们身后，紧紧跟着几十号近乎癫狂的突厥兵。
秦川曾经研究过游牧民族军队的构成。
这种小建制的队伍，多由父子兄弟组成。
这么做好处是不容易溃散。
坏处就是……一旦杀红眼，又没了头领的约束，极其容易丧失理智。
之前他还担心林深叶茂，这群人黑灯瞎火再迷了路，贴心地准备弄出点动静。
可现在倒好，他俩如丧家犬一般，被撵到山下。
刚一出杨树林，秦川伸手向右一指。
都戈立马心领神会，跑向之前他安排的那个土丘。
秦川穿过陷阱，藏在树枝灌木后。
没过多久，突厥兵便出了林子。
他心里一惊。
幸亏树林太密，这些人下山时熄了火把。
而且此处远离战场，映红的夜空只有微亮。
不然的话，陷阱若是被发现，那之前的准备就白弄了。
看那些突厥兵犹豫不前，秦川心里有些着急。
莫非是瞧出了什么破绽？
他缓缓抽出支箭，搭在弦上，收紧卡住，向那群人瞄去。
就在要勾动弩机之时，他忽然听到身后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秦川大喜过望，转头望去。
就见远处火把跃动，如同希望的光，向北而来。
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