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情况未明,远处又有骑兵逼近。
追下山的突厥兵不敢轻举妄动,甚至有个别人开始撤向林子。
血性消退,又失去指挥的散兵游勇,莫不如是。
秦川见援兵将至,勇气大增,刚要跃起,瞬间又缩了回去。
这援兵……也太寒掺了点吧!
来将阔脸粗眉,举着火把,手挽角弓,看他身后,不过寥寥数骑。
见此处两拨人正在对峙,那汉子扬声喊道:“大河东北十一烽候赵四狗前来增……”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火光渐渐映出突厥兵的身影,而且为数还不少。
自己这几骑若是冲过去,就是羊送虎口。
赵四狗迅速拨转马头,抬手下意识射出几箭,急喝一声:“转!”
一声令下,秦川就见那六七骑弓马娴熟,配合默契,快速射出十数箭,立马掉头转向山后一条小道。
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一般。
秦川默然无语,伸出右手,向他们消失的方向翘起大拇指。
这波操作转进如风。
牛!
再看那些突厥兵,平白无故挨了一梭子箭,竟不进反退。
秦川一拳砸到地上,心里暗暗骂道。
怂货!
若是让这些人退回杨树林,那他之前就全白折腾了。
秦川卸下最后一胡禄箭,端起弩,调紧钩心,瞄向那群人队尾。
跑么不是?
谁跑谁死!
嗖——
弩箭射速虽然不快,但目标太过密集,每勾动一下弩机,必然会倒下一人。
眼见退路已绝,冷箭又不断,终有那悍勇之人耐不住性子,带头冲杀过来。
秦川总算松了口气。
他看突厥兵前队踏入圈内,连忙借着树枝遮掩,弯腰跑到一处火油罐旁。
握紧臂张弩一端,他露出半截脑袋。
待大部分人都进了陷阱,他使劲抡起弩尾扫了过去。
罐子应声而碎,刺鼻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都戈!”
他大声吼道,突厥兵也闻声望了过来。
话音未落,两声箭响如期而至。
可面前的油罐依然毫无动静。
秦川回头看了眼,心里咯噔一下。
那两箭插在自己三步后,两点星火映出他那张尴尬的脸。
本以为有碎裂声和自己声音双重定位,不说万无一失,至少两箭怎么也能射中一发。
可到头来,他还是低估了昏暗环境下的视觉误差。
就见突厥兵愣了那么一瞬,旋即挥刀向他这杀来。
秦川赶紧扑向火箭,试图手动引燃,可怪叫声已至身后。
就在刚触到箭杆之时,两道火箭从他头顶飞过。
秦川急忙回身望去。
就听轰的一声,火苗窜起七尺高。
火油顺着树枝极速蔓延,火笼拔地而起,将突厥兵困在其中。
成了!
虽说没有烽燧外的火海壮观,但是也颇具规模。
热浪扑面而来,秦川正往外爬,却察觉到身旁有两个黑影在蠕动。
他转头一看,瞬间跟见了鬼似的从地上弹起。
原来还有两个漏网之鱼,也追出了火圈。
那俩人一见秦川,也赶忙从地上爬起。
或许是脱离了同伴,尽管他们人数占优,但脸上竟显出几丝慌乱。
首次正面面对敌人,还是以一敌二。
秦川抽出横刀,手心里全是汗。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黑影从那俩人身后跃出。
“别……”他急忙喊出声。
秦川本不报以希望,可谁知都戈反应极快。
闻声后弃刀挥肘,砸晕了那俩人。
秦川收刀上前,扒下那俩人衣服解释道:“这玩意,一会用得上。”
说话的工夫,就见脑袋上飞过来一堆衣物。
原来圈里的突厥兵,误以为他们俩图的只是衣服。
再加上火浪烘烤,炽热难当,所以纷纷脱下往外丢。
秦川嘿嘿一笑,乐不得从里面挑出两套干净的,和都戈扬长而去。
就听噼里啪啦声再度响起。
在他们身后,落了一地的弯刀。
…………
顺着原路返回,秦川有些担心,因为他们出来已过了半个时辰。
“酒荣儿他们没事吧?”
都戈脸上罕见露出忧色,回了句:“有事。”
遇到这么个不会安慰人的玩意,秦川心里越发焦急,开始拼命往回跑。
他俩刚跑回出来时的土丘,就听远处号角声响起。
呜呜——
只见千人以上的敌军,从四面八方攻向烽燧。
铺天盖地的弓箭,雨点般射向烽台,羊马城外的火圈正快速被沙土盖灭。
北四燧危在旦夕!
秦川换突厥衣裳的同时,不断抬头观察战局的走势。
箭矢从烽燧里不停射出,估计老葛也加入了战团。
可敌军势大,箭雨仅能覆盖到正面的区域。
他看都戈差不多穿完,也不顾自己只换了半身,就急不可耐地向烽燧背后冲了过去。
汇入突厥攻城的人流后,两人经过的地方,不时有突厥兵倒下。
他俩一前一后,一人挡住视线,一人背刺。
竟是顺利冲到羊马城边,都没被发现。
上了壕桥,秦川有意无意把两人挤下沟,可忽然感觉味道有些呛。
他往下一看。
就见两道深沟内,摆满了火油罐。
不少已经破碎,黑褐色油脂淌得满地都是。
就在这时,离他不远传来阵阵惨叫。
转头一看,都戈如攻城槌般,把一串人撞到桥下。
秦川来不及细想,连忙跟上。
他砍倒一人后冲进烽燧,到里面一看,顿时惊在原地。
马厩里居然只有酒荣儿一人!
他白发披散在盔外,两手满是血痕。
地上几根断了的弓弦,身旁四周散落着箭。
每射出一支箭,血珠也随着弓弦震起四飞。
蓦然间,酒荣儿察觉身后有人。
他三指拂起两箭,转身刚要射。
绷紧的弓弦又缓缓松了下去。
见是他俩,酒荣儿紧皱的额间慢慢舒展开,惨笑一声,整个人如释重负,往下一瘫。
还未等秦川上前,都戈已经冲了过去。
都戈抬手掷出手里横刀,钉死冲进来的突厥兵,一把扶住老头。
秦川环视向四周,发现外面的突厥兵,正往沟里倾倒沙土,意图填埋火油。
他看了下角度,火箭射不到,可上烽台又来不及。
秦川脑袋一热,取下火把便冲了出去。
他刚一出马厩,腰带就被人扯住,回头一看,却是都戈。
都戈终是肯咧嘴笑了笑:“我护你性命,怎能让你先死?”
说着便伸手来抢,秦川连忙回手避过。
就在这时,他感觉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
一转头的功夫,火把已经到了酒荣儿手上。
老头给秦川留了个背影。
他颤抖着手,挡住劈头一刀。
接着手腕一翻,没握到柄,却滑到了刀刃。
酒荣儿就势抱向那个突厥兵,用力一推,纵身跃入羊马城。
空手夺白刃,还是玩砸了!
此时敌军蜂拥踏上壕桥,挥刀向秦川冲了过来。
可下一瞬,他们就尽数被烈焰所吞噬。
接着轰的一声巨响,羊马城整个炸飞!
秦川眼里噙着泪,皱起鼻尖,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明明认识还不到两天,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
可不知为何,他心里就是压抑不住。
泪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