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旧历老卒

见郑汐扶刀走向木案,李勇章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他上前两步叉手道:“将军,田县令失血过甚,要不……先送他出衙就医?”

李勇章心里盘算,以郑汐刚才的架势,显然是要过问此案。

若是田生民还躺在这,事情的走向难免会失控,倒不如把他弄出县衙找个地儿做了。

这样一来,死无对证,郑汐就没法继续往下查,二来还可以将这一切推到那小子头上。

要知道擅杀朝官,可是重罪!

等那小子被押进了大理寺,再想活着出去可就难咯!

“李副使有心了!”

郑汐坐到案上笑了笑,他见李勇章咧开了嘴角,向堂外摆了摆手:“来,给田县令处理一下!”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背着药箱的检校病儿官从金吾卫身后闪出,进到了大堂。

李勇章皱眉看了一眼,整张脸瞬间垮了!

“寻常医馆哪比得上军中医官!对吧?李副使。”

郑汐说完瞥向秦川,见那小子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他嘴角勾起,微微一笑。

秦川咋舌倒不是因为他带来了医官,而是震惊于右衙的反应速度。

这也太快了吧!

从他斩断狗官的手,到郑汐带着大队人马出现在县衙,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要知道永兴坊距离此处足有十坊地,也就是说,自己刚动完手,那边就已经出发了。

消息传递如此之快,属实有些夸张!

“推案刑讯,本非金吾卫权责。”

郑汐拾起案上那块古玉,举到光线下照了照,“可案情既然牵扯到右衙副使,那本官自然要过问一番,葛老汉一家三口惨遭灭门……究竟事起何因?”

他转过头扫向堂内诸人。

秦川心道这理由找得也是清奇,但不管怎么说,能派上用场就行,否则金吾卫插手此事,还真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想到这,他连忙使了个眼神,示意都戈快把老葛弄醒。

不然待会说起了案情,自己却一问三不知,岂不是让郑汐下不来台?

就在这时,衙役中走出个胥吏,上前叉手回道:“天宝七载,九月二十三,嘉会坊廖大海状告永安坊葛老汉蓄意伤人。”

“接到诉状后,县令派捕贼尉前去现场勘定,由于人证物证俱全,遂将葛老汉禁于县狱,本待隔日便将其解往光德坊府狱,却不想是夜葛老汉突发急症,典狱赶到时,已经咽了……”

“放你娘的狗屁!”

老葛醒转之时,刚好听到小吏在那颠倒黑白,他起身正要冲过去,却被人一把拉住。

老葛回头一看,竟是秦川!顿时悲从心来,眼泪夺眶而出。

秦川见他这般模样,心里很是不忍,轻拍两下安慰道:“莫急,慢慢说,将军在呢!”

老葛瘪着嘴点点头,抬起袖子抹泪之时,意外发现那狗官也躺在不远处。

他急忙转向木案,就见一员金甲红袍的武将冲着自己微微颔首。

“将军!”

老葛膝行两步,叉手带着哭腔道:“开元二十七年京畿道五十一折冲府,朔方军外燧烽子葛平顺,求将军为老卒讨一个公道!”

说罢,他额头重重砸在青石板上。

府兵?

郑汐闻言面色一沉,屁股从案上抬起。

之前来报葛家剩了个军卒,他最开始还以为是市人充任的六军宿卫,样子兵而已,来县衙也主要是为了秦川。

可谁承想此人不但是正儿八经的府兵,而且还是在边镇待了十几年的旧历老卒!

老卒戍边本就不易,家灭了再没人管,传出去岂不是寒了军心?

“起!”

他挺直腰背,肃容喝道:“说与本官听!”

老葛站起身,咬牙切齿指着田生民恨恨道。

“城西富商冯四宝想用两吊钱就买下我家的宅院,两吊钱啊!草棚子都买不到……”

“……”

秦川听了一会儿,算是明白个大概。

冯四宝想用两贯钱买老葛家的地,老葛他爹没答应。

这换谁也不干啊!长安地价那么贵,真要卖,两百贯都有人抢着要。

于是冯四宝找了一群地痞流氓,天天堵在老葛家门口骂街。

老葛他爹气不过,出门理论了几句,却被领头一个叫廖大海的混混诬称蓄意伤人,告到了长安县衙。

田生民收了冯四宝的好处,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押进来当晚便弄死了老葛他爹。

老葛他娘四处哭冤,甚至跪到了御史台门外。

结果隔了不到两日,葛家老二葛平儿就被堵在暗巷里活活打死。

老葛他娘抱着小儿子尸身,呼天抢地哭了几日夜,眼见申冤无门,竟是娘俩一起跳进了漕渠。

“……之前街坊还劝过阿娘,阿娘却哭着说,平顺戍边这么些年,怎么能让孩子……回来找不着家啊……”

老葛说到这,已是泣不成声,见他身子一歪,秦川赶紧冲了过去一把扶住。

郑汐听完也红了眼眶,他握紧刀柄,喝问田生民:“此事可如他所言?”

田生民左腕缠着白布,早就已经过了疼劲。

他坐在地上斜了老葛一眼哼道:“一派胡言!本官与冯四宝素不相识,又怎么会收他的好处?”

“你爹岁数那么大!白日又与人动气斗殴,夜里发了急症死在县狱不是很正常?又与本官何关?”

郑汐眼神复杂看向秦川。

这县衙中事,最为难搞,里面上上下下皆为县令所募,一个个审过去耗时不说,关键还很难撬开他们的嘴。

况且长安县与外州诸县有所不同,县令是五品上的品级,动刑只能通过大理寺,若是他亲自下场,着实有些不便。

秦川迎着郑汐的目光,心里琢磨的却是其他的事。

从田生民派人报信算起,至少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可这期间,除了左衙副使,只来了一个郑汐。

长安县衙仿佛在这一刻成为了孤岛!

要知道他砍的可是个红袍!

就算惊动不了中书省,起码大理寺、御史台、京兆府得有点反应吧?

可令人意外的是,过去了这么久,三司六部一众衙门竟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不对劲!

李勇章见俩人陷入沉默,立马跳了出来,咧着一口烂牙帮腔道:“人证物证俱无,光凭臆想就要指证一个五品县令,是不是有点……过于……”

咚咚咚——

外面突然响起砸门声!一阵急似一阵,竟是将李勇章后面的话尽数压了下去。

秦川急忙转过身,听了一会他眉间轻皱,忽觉叫门声很是耳熟。

张小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