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板印象风险:改变自己面对的情境

本书的核心内容是对一种典型的身份条件作用——“刻板印象风险”的阐述。我认为刻板印象风险是一种典型的生活窘境,它源于人类的主体间交互能力,具体而言,作为社会的一员,我们非常清楚其他社会成员对于许多事物的看法,包括社会的主流群体和身份。我们对这些身份赋予了许多刻板印象,并且彼此间的想法高度一致。这就意味着,当与某种身份(比如:年迈、贫穷、富有或者身为女性)挂钩的负面印象被加诸我们自身的时候,我们是心知肚明的。我们很清楚“别人会怎么想”,同时也知道,任何与这种刻板印象相符的行为都会进一步印证此类印象。我们对随之而来的评价和待遇同样了如指掌。这就是为什么我会称它为“最典型的生活窘境”。无论是记忆力不佳还是在人际交往中表现冷淡,你都有可能因此而面临刻板印象风险。这种风险形式多样,没有人能对此免疫,有时候甚至成为家常便饭。

刻板印象风险同样是一种与身份挂钩的风险,“泳池限制”就是一例。只要身处与刻板印象相关的环境中,这种风险就会显现出来。换句话说,这一风险就像跟屁虫一样紧紧尾随着所有符合刻板印象特质的人群,难以摆脱。

以下我将援引一名非洲裔美国男子——纽约《时代周刊》的专栏作家布伦特·斯台普斯的一段亲身经历。他回忆到,在他攻读芝加哥大学心理学专业研究生期间,有一次曾穿着休闲的学生服走在芝加哥海德公园社区的街头——

我的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表达“恐惧”的词汇。情侣们看到我时都吓得紧挽胳膊或是紧扣双手,有些干脆直接小跑到马路对面。那些原本正在侃侃而谈的人们,一看到我就变成了哑巴,一双眼睛呆呆地望着前方,只为避开我的视线,仿佛这是一种救赎仪式。

我假装对此视而不见,甚至还尝试着对那些被吓得魂飞魄散的路人们投以微笑并致晚安——这可太愚蠢了,因为我根本没意识到,我的存在本身对他们就是一种冒犯。

我很想表现得人畜无害,可是实在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于是我选择避开人群,移步到小路上,以免让他们觉得我在尾随他们……紧张感让我不自觉吹起了口哨,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吹奏既纯净又甜美,还挺合调。就在那个夜晚,我一路走一路吹着披头士乐队的歌还有维瓦尔第的《四季》。然后我发现原本行动僵硬的路人们在听到我吹奏的乐曲后都放松了不少,有的人在夜路上与我擦肩而过时甚至还会露出笑意。

根据斯台普斯先生的描述可以看出,当时弥漫在海德公园街头上空的,正是由人种引致的一种负面印象。这种偏见认为,该片居民区的黑人男子普遍具有暴力倾向。而那些没有被贴上暴力倾向标签的群体在其他场合下同样可能会遭遇其他的偏见——比如数学能力不强等,从而同样陷入窘境。一旦进入充斥着刻板印象风险的环境中,他们就会意识到,只要稍有差池,自己就会被贴上对应的标签,进而遭受相应的对待。这就是刻板印象风险——一种在不同场合中由身份引致的不确定性。

不过,斯台普斯先生倒是通过吹奏维瓦尔第的名曲,发现了一个扭转刻板印象的好办法。话说这种行动起到了什么作用呢?这样做会改善他在路人眼中的观感,让他获得更多理解么?不大可能。但可以肯定的是,吹口哨的确改变了他的处境。而正是这种改变,生动地揭示了刻板印象风险的本质。斯台普斯先生凭借吹口哨这一举动,使自己成为一个与“具有暴力倾向的黑人男子”这种刻板印象有所区别的个体。他展现出对于白人文化,乃至“上流白人文化”的了解。路人们也许不知道他吹奏的是维瓦尔第的曲子,但至少能听出这是一种古典乐。于是,大家对他的印象便有所改观,将他看作一个有教养、有格调的人,而不是一个具有暴力倾向的黑人男青年,因为在街头吹奏维瓦尔第的举动与“具有暴力倾向的黑人男青年”这一刻板印象格格不入。就这样,人们在不知不觉间摘下了“暴力倾向”的有色眼镜,于是他看起来也就没那么吓人了。尽管还是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但路人们已经不觉得他可怕了,所以他们言行举止中流露出的恐惧感便渐渐消散,而斯台普斯先生本人也就自在多了——刻板印象的风险就这样被消解于无形之中。从路人以及斯台普斯先生本人的行为变化中,我们可以对刻板印象的影响力窥见一斑——它吸吮着这个国度的历史养分而成长壮大,如同不断汇聚扩张的壮阔云层,笼罩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

《刻板印象》讲述的正是生活于这一壮阔“云层”下的我们的各种亲身经历,以及我们的生活乃至整个社会是如何被“云层”中的一片片“云朵”所打磨和塑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