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1到负10层。
顺数往下，负2层便是秦珂2号分所的办公场所。
装潢摆设黑白灰色调，简洁、冷硬、整洁，外面有五张简易2办公桌，走进半透明玻璃隔出房间，就是他的专属单人办公室，坐在椅子上，经暗红油漆涂标过的办公桌上，放着许多待用文件夹，没有半点烟火气。
偏冷色调的风格，能使人更专注于工作。
特勤部，挺细致的。
望着身前的长谷部，翻开对方交于自己的首项任务细则，秦珂思付道：
“也就是说，这家高档茶楼的馆长，有问题。”
“是的。”
长谷部将文件翻到第一页，指着上面那个阴柔男人的侧脸说道：“这个人是青城聚茗轩日式茶术馆的馆长，自今年起，在他那儿工作的女茶艺师，都离奇死亡。”
将文件翻到中页，是三个女人并排的寸照。
穿着纱质茶艺服，气质绝佳。
他继续说：“这就是死者生前拍摄的工作照，至今没有找到尸体。”
“既然没有尸体，应该算作失踪。”秦珂敏锐道。
“秦所长。”
“怎么？”
“您看一看。”长谷部翻到末页，“这是在她们家中找到的东西。”
秦珂仔细看了起来，三张类似于地球早些年工资条样式的纸条，被从什么地方裁剪贴在上面，尾部标号三个名字，分别对三个女人的大头照。
既视感：遗言？
不太像，更像即发生什么事情前的心理预设。
他慢慢斟酌起三张纸条上的内容：
1、今天馆长说我坐姿不够优美，泡的茶温度高了，客户不满意，哎……我好想辞职啊，我好担心，我担心馆长因为今天的事赶我走，不行，不行，我要成为最优秀的茶艺师，明天，就明天……
2、我被馆长发现了，我可是高级茶艺师，就算被发现了又怎么样，我有证书，我会梦国语，我身材好，我长得漂亮，他要赶我走？他凭什么赶我走，哼，明天馆长就知道我的脸害了……
3、馆长说这茶我喝过…我什么时候喝过？哎，我根本喝不起这么贵的茶好吧，我说他记错了，他为什么会打我？为什么会打我？从小到大，没人打我，就连我爸爸，我老公，都是我打他们的份儿……算了，明天再说……
明天？
秦珂捕捉到这两个关键字。
与此同时，纸条右下角，细微的日期引起了他的注意：三月二号/六月二号/九月二号，结合内容中的明天，则代表着三月三号/六月三号/九月三号。
她们“明天”，要做什么？
浏览完整份文件，没有任何关乎于病人的东西，也就是说，这仅仅是普通人之间的失踪案，或者说非病人谋杀案。
所以，应当由警卫厅的人来负责。
合拢文件，秦珂略表疑惑：
“这类不涉及病人的案件，需要我们来处理？”
长谷部解释道：
“有目击证人表示，三个女人分别在3月4号，6月4号，9月4号，死在青城蒙顶茶山，她们的肚子因为被人塞满茶鲜叶，而活生生撑开皮肤，不管内脏还是脑浆，全都不翼而飞，填充成鲜叶。”
这也不能说明，和病人有关。
地球时，秦珂可看过不少比这更变态的凶杀案。
“诡异的是，当采茶工人报警后，她们瞬间就消失了。”
“瞬间？”秦珂不由吃惊。
“对，瞬间！”长谷部显得有些困惑，“因为三个不同的时间，目睹尸体的采茶工人数量很多，交替佐证，能够证明工人们并没有撒谎，因为据警卫厅的人表示，在他们拉上警戒线拍拍摄留档后，当尸体消失，原本相片中的现场照片，也随着变成了一张张空白相片。”
尸体凭空消失，留档照片变空。
的确不属于普通案件。
那么，也应该按棘手程度，由医疗部和调查部负责。
除非，两个部门，都无法解决。
明白这茬，秦珂追问道：“医疗部和调查部事先负责的时候，遭遇了什么问题？”
“两个部门的人都上门对聚茗轩馆长有过盘问，但对方始终漫不经心泡着茶，对于我方提问，一概不知，始终自顾自讲解茶道方面的知识，越讲越兴奋，越讲越魔怔，总而言之，对于他自己三名员工的下落，完全不关心。”
“更诡异的是！”
长谷部瞳孔略微放大道：“当两个部门的人无疾而返后，当晚十二点整，上门询问的五名员工，同时听到有人敲门，除了一名队员外，其余全部当场死亡。”
“另外一个员工呢？”秦珂示意对方继续。
“活下来的那个，连夜跑到调查部，他告诉当时的值同事，凑近猫眼看到了三个被鲜叶包裹的女人。”
他顿了顿，良久才道：
“那三个女人，就是那三个已经死了的茶艺师！！”
“而他在当晚被同事就近安排到宾馆住下，结果第二天迟迟不上班，等调查部的人去找人时，才发现，宾馆房门从外面被砸开，里面的那个员工，已经死了。”
“喉咙、眼部插上鲜叶。“
“调了监控，发现那个员工在门外自己敲门，又回到门内开门，又回到门外敲门，重复这种行为，然后，用翠绿色的鲜叶，塞到口里，卷成针形，插到眼里，插到身上！”
与此同时，长谷部拿出录像带，插入仅联入局域网的设备中，很快，屏幕上一帧帧跳动的不连贯画面开始播放：由远及近，由高到低，那名队员，浑身紧绷，直挺挺犹如机缺少机油的机器，卡顿到门外，从秦珂的视角里，这名队员身体在隐隐缠斗，暴露在外的脖颈表面，大概能看到血管凸出。
他在挣扎！
他在尝试挣脱！
秦珂知道，人在被外力强行束缚时的拼命挣扎，身体极度用力，血管才会凸起，身体才会剧颤。
显然，他正被什么东西禁锢，控制。
不然无法解释，明明很简单的出门行为，怎么会显得如此吃力？
夹着烟斗，他情绪平稳:“既然这件事转到调查部，说说你的看法。”
长谷部判断：“医疗部的同事怀疑是某种畸变出透明能力的病人杀人。我也如此。”
的确，拥有透明能力的病人可以瞒天过海，做出自杀的假象。
秦柯面无表情盯着视频。
“你刚才说他是怎么死的？”
“用翠绿的鲜叶塞到口里，贴到眼中，插到眼里。”长谷部回答道。
“那么，“秦柯抬眼，冷静注视长谷部，“鲜叶是哪里来的？”
长谷部一愣：“应该是从兜里摸出来，这位员工去看过插满鲜叶的女尸尸体。”
“谷部先生，你在犹豫。”秦柯道，“一个训练有素的队员不会私自带走凶器。”
他前倾身子：“谷部先生，请拉回到前几秒。”
“好。”
当录像带拉回到鲜叶出现的前五秒，秦珂躬身凑近屏幕，注意力更加专注，四秒，三秒，两秒，一秒……0秒，他的大脑思绪瞬间产生一种诡异的放空状态。
然后，绿油油的鲜叶，出现在屏幕中。
凭空出现，仍旧，不让人感到突兀。
为什么我会出现这样的感觉？秦柯深思。
长谷部忽然出声，打断秦柯的思绪，他大鞠一躬：“是我看错了，秦所。”
这段时间太累了吧，接连发生的病人潮导致多了许多工作。
正常情况，他绝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把凭空出现的鲜叶误看成摸出来的鲜叶。
仅是看错？倒也不尽然。
秦柯笑看长谷部，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领带和手表永远同色，管理调查部的杂事，长谷部的大脑和行为如同机器，细致的、不会出错的机器。
“你还没到退休年龄，不会犯这种错。”秦柯放下烟斗，“叫高雅琪来。”
话音刚落，嘟嘟一声。
挂钟时针、分针、秒针转到午夜12点。
在看到是时钟提醒时，长谷部骤然紧绷的心，放松下来。
突然。
这间所长单人办公室外，响起三声敲门声。
咚、咚、咚
长谷部瞳孔紧缩。
不由自主摸上腰间配枪。
然后，门把手，缓慢的下斜。
有人在开门！
忽然。
门被猛地推开，秦珂揉额，第一时间把对方的枪给夺过。
“怎么样，阿珂，好不好看。”
“挺不错的。”
秦珂将配枪还给长谷部说道。
“原…原来是女士您啊……”
长谷部嘘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脸上挂着不少冷汗。
“不是我还能是谁，2号办公场所就我们三个啊。”
高雅琪此时已经换上了特勤制服，黑色基调，符合她的风格，更显干练，只是码数应该是小了，穿着有点显紧，不过并不碍事。
“阿珂。”高雅琪夸张地探向秦珂。
秦珂冷漠拉开距离，把视频推给高雅琪：“你上任后的第一件工作。”
高雅琪被视频里的惨状吸走心神，从头到尾拉完视频。
看完，秦珂问：“告诉我，他的死亡方式？”
高雅琪把玩着头发：“把鲜叶插到咽喉里死的。”
“鲜叶从哪里来？”
高雅琪更漫不经心：“不是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来的吗？BB。”
这下，不只秦珂，长谷部也目光如鹰。
秦珂低笑一声。
有趣，能够进入26局的人都并非庸人，长谷部、高雅琪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一个说鲜叶从裤兜里拿出，一个说鲜叶从上衣袋里摸出。
同一个视频，不同的答案。
而在秦珂提醒后，高雅琪和长谷部都看到视频里的鲜叶是凭空出现。
“一个会骗人的视频呢。”高雅琪用手敲了敲屏幕。
秦珂敲击烟斗，脆响，白灰洒落：
“与其说视频骗人，不如说视频通过媒介欺骗你们的眼睛。”
“在鲜叶出现前后，我们看到的视频别无二致，唯有鲜叶出现时，我们看到的视频出现差别。”
“鲜叶就是媒介。”
“以真实视频传递错误信息，有趣。”
长谷部忧心忡忡：“又是一种新型病人？”
秦珂指尖敲击桌面。
阈值崩溃后的病人，只可能会出现一种能力，譬如色诱鬼，是加大魅惑值，譬如缺心鬼，是获得诅咒能力，再譬如畸形鬼，是将狗的脑子和心脏替换到病人自己身上，拥有透明能力。
那么，现有的信息。
既证明，鲜叶极大可能是病人的能力。
这次的病人，
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使26局两部门的人毫无招架能力，准确说，应该是不知如何防范，如何反抗，便殒命。
譬如长谷部和高雅琪，连被视频欺骗都不知道，如何防范？
但真实与虚假间的欺骗，和病人的杀人方式有什么关系？
紧接着，秦珂再重温后续影像：
那名队员，注视着地上的茶鲜叶，原本颤栗的身体放缓，凸起的血管变平，他蹲在地上，躺在鲜叶表面，张开大口，猛地抓起鲜叶塞到嘴里，慢慢咀嚼。
说是咀嚼，其实也不尽然。
咀嚼过程，嘴巴不可能反复张合。
他在说话！
通过对唇形的分析，秦珂得到一些断续的信息：五…五…五…条人命，好丑，好丑。
主谓宾不对！
这样的话，不属于被杀者的立场。
后面的影像：
这名队员，疯了似的，流着泪，梨花带雨，神态动作像极了个怨妇，用叶子杀掉了自己。
“秦所。”
长谷部取出录像带说道。
“前两个月，市局方面派人盯梢聚茗轩，但不知为何，每拨人出勤回来都说馆长没问题，但聚茗轩每三个月又都会招聘新的茶艺师，最后也都会在蒙顶茶山被发现，然后凭空消失。”
“根据调查，每个茶艺师都是独居女性，基本没有太多社交活动。”
“而且，就在上个月。”
“调查部那边，决定强行逮捕馆长。”
“没想到的是，出勤的两名队员，车祸身亡，经过检查，车辆并没有隐患，也没有鲜叶的影子，他们应该是恍神导致的突发性车祸。”
“反正这个事挺棘手的。”
“哪哪儿都透着怪异。”
“不然也不会移交到咱们特勤部。”
秦珂表示知晓，高雅琪这时道：“茶馆馆长？”
“话说明天12月三号。”
负2层缺少阳光，气温略凉，她披上自己那件铆钉风衣，把玩着刚到手的特制配枪，对秦珂说道：
“今年的最后一场茶艺师评选赛事，我妈准备去现场淘点好茶，可我好长时间没打黑拳了，钱花光了，秦大所长可不可以预支点工资给我呢？”
三月，六月，九月……12月。
每次递推下三月。
每个三月倍数的三号。
聚茗轩，茶艺师，12月茶艺师评选赛。
秦珂掏出铭牌，甩给高雅琪后对长谷部道：“聚茗轩馆长明天去那个活动吗？”
“他每年的四场活动，都去。”
“秦所，你也想去看看？”
“嗯。”
长谷部挠了挠头，似乎有什么想说的，可又碍于什么而不好开口。
看出他的局促，秦珂挑眉道：“长谷部先生，不用担忧什么，有什么想说的，请讲。”
他指着桌面的资料，“这件事拖了太久了，嗯……希望秦所能尽快花时间处理，省总局那边会定时检查任务进度，如果耽搁太久……”
坐在皮椅上，秦珂笑了笑道：
“解决事件的入手点，就在明天的茶艺选评赛中。”
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兴奋，这次的病人，尽管还未见面，却比之前的色诱鬼、缺心鬼、畸形鬼更令任产生由内而外的渴望。
真奇怪。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秦珂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古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