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一年,玄懿法师十二岁,正是父亲登基那年。
祖父文皇是在这一年七月去世的,所以父亲在次年方才改元,是为太初二十四年。
文皇的灵柩八月从行宫移送回京,玄懿的五叔因怀疑文皇病逝是虞政所为,扣留了虞政的使者,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剑指京师。君臣齐心协力,最终平定了这场叛乱。
秋冬之间,京郊爆发了瘟疫,瘟疫来势汹汹,朝廷束手无策。对于刚刚经历宗室叛乱的新朝廷来说,这无疑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此时,玄懿已经完成在讲法的首秀,成为谛教新星。玄懿幼时体弱,久病成医,而她的恩师保乘大师精通医术,更是亲授玄懿。
面对京郊百姓深陷身心的痛苦之中,保乘大师带领麾下僧团来到京郊,一面安排麾下法师讲授谛法,纾解百姓心中之苦;一面亲自义诊施粥,治病救人。
玄懿自然是这场行动的骨干。
玄懿年轻漂亮,言语诙谐,深受百姓的喜爱,除了被安排到讲法的时候,她都在僧团搭建的临时诊所里。她的眼睛总是被汗水糊住,常常忙到忘记吃饭。
玄懿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熙载。
当时,玄懿见一个老人被搀扶了进来,那个老人已经奄奄一息,她的注意力都在老人身上。
“昀法师。”
为老人治疗结束之后,玄懿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玄懿愕然,侧首果然见是熙载,向助手交代一下,忙拉着熙载来到一旁,惊喜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熙载微笑:“我平日就在三辅之地厮混,眼下疫病肆虐,我只想尽一些绵薄之力。”
原来,熙载一直在京郊协助官府的工作,促进沟通、走访村落、上报疫情、分发药品、安排转运、隔离患者、灭鼠灭蝇等等,虽然早就知道玄懿来了,熙载实在抽不出身来打个招呼。
玄懿仔细打量着熙载,见他皮肤黝黑、双手粗糙、粗衣麻布,简直可以用灰头土脸来形容了。恐怕根本没人相信他是国公世子,倒像是一个普通的乡野村夫。
“我这个样子法师自然认不出来!”熙载微笑。
“我整日臭气熏天,我也快认不出自己了!”玄懿也笑。
“那咱们就是‘臭味相投’了!”
熙载环顾诊所内不断呻吟的病人们,低声问:“以法师所见,这瘟疫还需要多久能控制住?”
玄懿脸上的笑容登时消失,神色凝重:“此次疫病十分奇怪,这些病症从未记载过,我们也只能摸索着治疗,遑论根除了。”
“一些谣言已经开始在百姓间流传了……虽然我在极力平息安抚,但若是不能尽快找到病源,进行扼杀,恐怕对朝廷很不利。”
“什么谣言?”玄懿感到自己的心咚咚地跳。
“前有世祖皇帝猝然离世,后有宗室叛乱,便有居心叵测者攻击君父。”熙载十分坦然,“我怀疑问题出在青竹原。”
“何以见得?”
“我负责统计病患数量,我发现越靠近青竹原,病患数量越多,而且症状越严重。”
玄懿见熙载如此坦诚,低声道:“跟我来。”
见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玄懿悄悄地把熙载领到了自己的房间,拿出一张地图交给熙载。
熙载认真查看那地图,地图上绘制了青竹原的村落和街道,图上标注了大大小小的圆圈。
“圆圈的大小代表了病患的数量……”熙载一针见血。
“你对青竹原比我熟悉,你看看这些圆圈聚集之处,可有看出些端倪?”
玄懿凑近熙载,汗水的气味扑鼻而来,她没有嫌弃,反而觉得安心。
熙载沉吟片刻,忽然两眼放光,道:“水井!是水井!”
“果然如此吗?”玄懿有些失落。
“怎么了?”
“我早就怀疑这不是疫病,是投毒……”
(二)
“这就是那人丢在井中之物。黄昏时分我就偷偷在井中设置了一网,那人离开后,我就将这瓶子捞出。瓶中还有药水。”
几日后,熙载悄悄来到临时诊所,将一个油纸包裹的瓷瓶交给玄懿。
“好,我会仔细检验这瓶药水。”
“那人身手极好,轻功了得,身法十分快,我甚至没有看清其面目。如果要擒获那人,问出幕后之人,光凭我俩是做不到的。若能验证此物是病源,能否请得保乘大师出马?”
“教中有要事,师父清晨已然启程,短期内不会回来……”玄懿忧愁道。
“大师不来,还有我呢!”
说话间,房门突然被打开,仲挺蓬头垢面地跳了进来。
“子期!你怎么也来了!”玄懿十分惊喜。
“你们二人有难,我仲子期当仁不让,两肋插刀!”仲挺把房门关上,豪情万丈地回答。
玄懿看向熙载:“多闻,是你把他叫来的?”
“子期力能举鼎,武艺高强,有他相助,我们胜算更大。”
“不是我说,我可是逃了国子监的学来助力的,你们可要对我予以重任啊!”仲挺勾住了两人的肩膀。
“我看你是一天不动手就皮痒痒!”玄懿轻轻推开仲挺的手,微笑。
(三)
月光微弱地照在清凉的井边。水井四周是青石板铺就的小广场,周围环境静谧,只有微风拂过树叶的细语声。
一个鬼魅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接近水井,那人穿着黑色劲装,腰间佩戴一柄银色长剑,身材修长而高大,面容冷峻。
只见他手中紧握着一只装满毒液的瓷瓶,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光芒。他正准备将毒瓶投入井中,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声打断——
仲挺率先发难,他紧握丈八蛇矛,犹如巨蟒出洞,一矛直刺黑衣人心窝。
黑衣人冷笑一声,银色长剑出鞘,轻描淡写地一挑,只听“铛”的一声,火花四溅,仲挺的蛇矛竟被震得偏离了轨道,险些脱手而出。
仲挺大喝一声,复挺矛而来。
黑衣人反应迅捷,身形一侧,如同游龙般,轻松避开了仲挺那势大力沉的一击,同时银色长剑瞬间出鞘,剑尖犹如毒蛇吐信,直指仲挺的心脉,速度快得令人咋舌,空气中仿佛都响起了一声尖锐的破风声。
熙载右手长剑一挥,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密集的剑网,如同屏风般挡在了仲挺与黑衣人之间。黑衣人的长剑与剑网相撞,发出“叮叮当当”的金属交鸣声,火花四溅。
熙载将全部的力量与技巧都凝聚剑上,拼尽全力维持着剑网的稳定,不让黑衣人的剑尖有丝毫穿透的机会。同时,他身体微微后倾,借势卸去了黑衣人剑招上的大部分力量。
“小子,很稳嘛!你的剑法虽看似柔和,实则内含刚劲。”黑衣人忍不住赞叹。
熙载没有因表扬而放松,他冷静地观察着黑衣人的一招一式,寻找着那稍纵即逝的破绽。终于,他瞅准时机,一招四两拨千斤,剑尖如电,直指黑衣人的要害。
黑衣人岂是等闲之辈,他身形一转,如同夜色中的飞鸟,再次巧妙地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有点意思!”那人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眼中闪烁着更加炽热的战意,“三个毛头小子,我陪你们玩玩,看看你们究竟有多少能耐!”
面对黑衣人的挑衅,仲挺怒喝一声,如同怒狮般扑向敌人。长矛每一击都势大力沉,带着排山倒海之势。
但黑衣人却巧妙地利用身法,在长矛的缝隙中穿梭,仿佛在戏弄仲挺。
熙载和玄懿亦挺剑而上。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仲挺的长矛如狂风骤雨般向黑衣人砸去,每一击都震得空气嗡嗡作响;熙载的剑法则如同游龙戏水,时而轻盈飘逸,时而凌厉迅猛;玄懿则如同精灵般在战场上穿梭,她的剑法虽然不如熙载那般威力巨大,但每一招每一式都极具敏捷与灵巧。
然而,黑衣人并没有被三人的攻势所压倒。相反,他越战越勇,几个回合过后,抓住了仲挺的一个微小破绽。
他身形暴起,如同猎豹般扑向仲挺,同时运用巧劲轻轻一拨,竟将仲挺手中的丈八长矛打得脱手而出。仲挺大惊失色,但已来不及反应,被黑衣人一记重拳击中胸口,倒飞出去。
熙载见状,急忙挥剑上前救援。
黑衣人却仿佛早已料到他的举动一般,身形一闪便避开了他的剑招。同时,他反手一剑,直取熙载的要害。
熙载虽然躲闪及时,但手臂仍被剑气划出一道血痕。
玄懿见状,心中焦急万分,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准备发动最后的反击。她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黑衣人身后,长剑如电般刺出。
黑衣人背后似乎长了眼睛,轻易地避开了玄懿的突袭。他冷笑一声,反手一掌。
玄懿身形不稳,踉跄几步才站稳。
黑衣人望着三人:仲挺剧烈地喘息着,嘴角挂着一丝血迹;熙载的手臂被剑气划伤,鲜血染红了衣袖;玄懿则被震得气血翻腾,脸色苍白如纸。
“看来你们也不过如此!”黑衣人见三人狼狈不堪的模样,淡淡地说道,“今日就到这里吧,别再让我碰到你们。”
突然,黑衣人从怀中掏出瓷瓶,故意在三人面前轻轻摇晃着,里面传来液体碰撞的清脆声。
“既然你们已经失去了战斗力,那么我也不必再浪费时间。”他冷笑着,身形一晃,忽然向水井跃。
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仲挺眼疾手快,猛地抓起井边的水桶,水桶中尚有余水,全力向黑衣人掷去。
黑衣人冷笑一声,身形轻灵一跃,轻松躲过水桶,却不料水桶上的绳子如同灵蛇出洞,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竟似有意识般瞬间缠绕住了他的脚踝。
“回来!”仲挺大喝一声,双臂肌肉虬结,仿佛能撼动山河,他猛地一拉绳子,将黑衣人硬生生地拽了下来。
眼看就要重重地摔在地上,黑衣人借势借力,身形在空中一个旋转,竟然硬生生地将绳子扯断,准备再次施展轻功逃离。
熙载似乎早已料到这一招,他身形一闪,融入夜色之中,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黑衣人落地的位置,准备一剑封喉。
但黑衣人反应极快,剑尖在距离他喉咙仅寸许之处被硬生生挡下,两人剑尖相交,火花四溅,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这激烈的交锋所点燃。
仲挺见状,猛地冲上前来,用尽全力抱住了黑衣人,两人滚作一团。仲挺力气惊人,黑衣人一时难以挣脱。
玄懿见时机成熟,迅速掏出藏在衣袋里的流星锤,一抛。流星锤的铁链缠绕住黑衣人的剑身和身体,牢牢锁住对方的动作。
“子期,接着!”
仲挺立即领悟到机会所在,用尽全力把黑衣人控制住的同时,迅速挣脱开来。他顺势接过玄懿扔来的流星锤,紧紧拉扯住黑衣人,使其动弹不得。
“怎么不早点拿出这宝贝!”仲挺高声叫嚷。
黑衣人被仲挺的铁链束缚,无法使用轻功。他灵活地利用身体的余力,挣扎着抽出身边的长剑,准备反击。
玄懿和熙载对视一下,双影齐出。
玄懿身形轻盈,如同风中的竹叶,飘忽不定,时而迅速前扑,时而侧身闪避,不断旁敲侧击,让黑衣人防不胜防。
她的剑法更加灵动多变,喜欢以巧降力,以奇制胜,不断骚扰着黑衣人,为熙载创造机会。
熙载的剑法则凌厉而准确。他剑光如织,迅速而有力地挥舞着长剑,每一刀每一剑都直逼着黑衣人的武器与身体。他的攻击既保护了玄懿,又能够有效打击。
黑衣人虽然被仲挺束缚,但剑法依旧犀利,他左支右绌,剑影与剑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璀璨的银色风暴。
最终,玄懿抓住了一次瞬间,精准地一招击落了黑衣人手中的毒药瓶。这个转折让黑衣人稍显破绽,熙载趁机重击,使得黑衣人重伤败退。
这场激烈的战斗在一片剑光与铁链的角力中画上了休止符。
擒获这人后,玄懿迅速上前运功点住那人穴位,防止其自尽。
“我认得你,你是影刀,这代号取自你飞速如影似刀的轻功。”熙载出声道。
“影刀”静静看着熙载,没有回答。
“影刀出身于江湖之上,早年以出众的轻功和精湛的剑术蜚声江湖。他曾经是一位出色的剑客,但因为某些原因走上了不归路,成为江湖中的一把利剑,被一些势力雇佣执行暗杀任务和破坏行动。他冷酷无情,但却有自己的信念和追求,始终在黑暗的边缘徘徊。”熙载向玄懿和仲挺解释道。
“在黑暗的边缘徘徊……”“影刀”自嘲地笑笑。
“昀法师,带他回寺院吧,让我跟他单独谈谈。”熙载在玄懿耳边道。
(四)
“他把来龙去脉告诉我了。”
熙载推开门,玄懿正和仲挺两个人歪在长椅上打盹。
“他怎么说?”仲挺揉开睡眼,问。
“他的雇主是兵部尚书柏述,一切都是为了新城王。他们计划等疫病完全失控,就以今上无德,引得天怒人怨,拥护新城王。”
新城王就是玄懿的大伯,他早在四年前,就被玄懿的祖父圈禁了。而兵部尚书柏述则是玄懿的五姑父。
“解药呢?”玄懿问。
“他没有解药,也没有毒药的配方,这些东西是每隔两日对方送来的。今下他愿意弃暗投明,协助我们。”
“他的条件是什么?”
“一是保证他的安全,不受到追杀。二是助他洗清罪名,他说这都是柏尚书的陷害。三是希望合作后双方能和平共处,而非成为彼此的敌人。他会继续和对方交接,让我们的人趁机围捕。”
玄懿点点头:“这些都不难。我立刻修书一封回宫里,让陛下派禁军前来。”
“还有一条,他希望单独和昀法师谈。”熙载看着玄懿道。
玄懿没有再问,转身进入影刀所在房间。
“哎哎哎,跟你谈了,跟昀谈了,怎么不找我啊?”仲挺嚷嚷。
熙载微笑:“影刀说了,你力气太大,应该从军去,将来肯定是个大将军!”
“子期,你帮我把书信带给陛下吧,正好也回去上学。”
玄懿很快就出来了,把一封书信递给仲挺。
仲挺知道,玄懿这是不放心别人,他立刻收拾东西,连夜赶回京城。
未几,虞政就派禁军悄悄来到京郊,在影刀的配合下,将作恶者们一网打尽。玄懿拿到毒药的配方和解药之后,立刻调制出了药方,在朝廷官员的配合之下,百姓们的生活很快就回到了正轨。
等玄懿和熙载回到京城,三人在一块把酒言欢,一同庆祝三人的首次合作成功,誓要永远支持彼此。
此次经历不仅让他们理解了友谊的真正含义,更让他们体会到团结的力量。在那个关键的时刻,他们相互信任,共同克服了种种困难,帮助了需要帮助的人。他们意识到,友谊不只是在欢乐时分享笑声,在困难时互相搀扶;友谊也是一种奋斗的动力,是共同成长的支柱。
那个时候,他们深信:未来,他们将继续肩并肩,继续以合作与团结的方式迎接生活的挑战。只要有友谊的相伴和彼此的支持,无论面对怎样的风浪和困难,他们都能勇敢前行,创造属于他们的辉煌。
因为友谊,他们不仅是朋友,更是彼此的力量源泉,是一起追寻梦想的无尽动力。
眼下,尽管分道扬镳,他们心中依然怀揣着对彼此深厚的情谊和无尽的祝福。因为友谊,他们曾一同闯荡风雨,如今却不得不在宿命的交错中寻找各自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