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月牙西坠,东方隐隐露出鱼肚白。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露出一条小缝,探进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悄声问:“司琂哥哥,你醒了吗?”声音稚气未消。
床上的人半梦半醒,翻了个身,含糊地“嗯”了一声。
小家伙蹑手蹑脚地挪动到床边,踮起脚拍了拍床上的人:“司琂哥哥,我有悄悄话要跟你讲。”
司琂睡眼惺忪,探身摁亮床头灯,哑着嗓子问:“什么事?”
小家伙掏啊掏,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糖果堆在床沿,笑得一脸乖巧:“这是我偷偷藏的,都给你。”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家里的小霸王竟然主动讨好他?
司琂捏着他的小胖脸,懒洋洋地问:“说吧,什么事?”
“你今天能送我上学吗?”小家伙眼睛又圆又亮,满含期待,还真是让人不忍心拒绝。
送他上学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司琂心一软差点就要答应,但想到这个小霸王过往的恶劣行径,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问:“不是有杨叔送你吗?”
杨叔是家里的司机,主要工作就是接送小霸王上下学。
“我喜欢你想要你送嘛。”
司琂并不吃撒娇这一套,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副不说清楚原因就不答应他的架势。
“别的小朋友都是爸爸妈妈送,”小家伙咬着唇把床上的糖果推向司琂,忍痛割爱道,“我拿这些糖雇你当我爸爸,你今天送我上学好不好?”
司琂差点从床上栽下去,雇他当爸爸?这可差着辈分呢。
“你是不是又在学校闯祸了,老师要请家长?”
“才没有!”小家伙气鼓鼓地瞪着他,眼眶一红,眼看就要哭,“你不送算了!”说完,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跑出去,没过多久又“噔噔噔”地跑回来,把床上的糖果都收在口袋里,跑走前还“哼”了一声。
司琂撑着额头轻笑出声,喊住他:“回来。”说着朝他摊开手掌,“糖拿来,我送你上学。”
“真的?”到底是小孩子,瞬间多云转晴,藏不住地开心。
“一言为定。”司琂握住他的手像模像样地晃了晃。
得到肯定的答复,小家伙心满意足地下楼吃早餐。
司琂洗漱完毕下楼,外婆正监督小家伙喝牛奶,看见他惊讶道:“这还早着呢,怎么不多睡会儿?”
他冲着小家伙抬了抬下巴,道:“送他上学。”
见司琂下楼,小家伙三下五除二吃光早餐,鼓着腮帮子含混不清道:“走吧。”
司琂套上羽绒服准备出门,小家伙突然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蹲下来,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能不能换一身衣服,你这样一点都不像我爸爸。”
“我本来也不是你爸爸。”司琂里面穿了一件浅灰色的套头卫衣,配黑色运动裤,外面裹着一件过膝的黑色羽绒服,刚睡醒的原因后脑勺还翘着几根呆毛,看起来确实不太像一个七岁小孩的父亲。
“你收了我的糖!”
“糖是送你去上学的报酬,雇我当爸爸是另外的价格。”司琂站起身,拎着小家伙的帽子拖着他往前走,“动作快点,别耽误我睡回笼觉。”
下了一整夜的雪,外面银装素裹,美是真的美,冷也是真的冷。北风顺着衣领往里灌,司琂缩了缩脖子,先戴上卫衣的帽子并且系紧绳子,不留一丝空隙,又把羽绒服的帽子罩在头上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小家伙嫌弃地看着他:“到学校你能不能把帽子取下来,你这样特别像一个傻子。”
“这种天气不戴帽子的才是傻子。”
司琂送小家伙到学校门口就准备离开,但小家伙不依不饶非要他送到班级门口,外面那么冷,他是真不想下车。
算了,毕竟收了人家的糖。
小家伙牵着司琂的羽绒服袖口——因为嫌冷,司琂不愿意把手露在外面。一路上碰到同学小家伙都会炫耀似的跟人讲:“今天是我爸爸送我上学!”
司琂并不拆穿,但也没有附和,只盼着快点到他教室门口。
他其实能理解小家伙,爸爸妈妈一直在忙工作,从来不参加他的家长会,更别提接送他上下学。小孩子嘛,除了比玩具不就是比谁的爸爸妈妈更爱自己。他也有过这样的时期,曾经也很渴望爸爸妈妈一起送他上学。
渴望着渴望着,也就释怀了。
小家伙突然撒开司琂的袖口往前跑,兴奋地喊:“宁老师!”
被唤作宁老师的人回过头,鼻尖被冷风吹得通红,更衬得她肤白胜雪,杏眼微弯。她含笑看着小家伙,弯腰揉了揉他的脑袋:“嘉越,早上好啊。”
宁听在崇礼小学任教,因为长着一张娃娃脸性格又古灵精怪,所以特别受低年级小朋友的欢迎。
看清楚宁听的脸后,司琂如遭雷击往后退了几步,眼前直接被加粗放大的感叹号刷屏,下意识地转身背对着她。
宁听,他未遂的初恋。
这究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还是冤家路窄?
早知如此他今天早上就应该穿上一身帅气西装,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再顺便把皮鞋擦得锃光瓦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活脱脱一只呆头鹅。
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宁老师!今天我……”
司琂心下一惊,扑过去想捂住小家伙的嘴,结果脚下一滑直接摔了个狗吃屎,眼前就是宁听的雪地靴。
司琂缓缓闭上眼睛,开始装死。
有人在吗?能不能搭把手替他把棺材板盖上?
小家伙大概也被吓到了,到了嘴边的“爸爸”两个字没收住,反而因为惊讶而放大了声音。
紧接着一个关切的女声在司琂头顶响起:“嘉越爸爸,您没事吧?”
司琂:我有事。
装死并不能解决问题,可能还会被热心群众送进医院,内心几番挣扎后,他还是从地上爬了起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您好,我是齐嘉越的‘爸爸’。”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胡话的司琂恨不得当场咬舌自尽。
宁听愣住,眼前的人虽然戴了两层帽子遮住大半张脸,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没记错的话,他现在应该二十一岁,孩子已经七岁了?
那三年前刚认识他的时候,嘉越已经四岁,再往前倒推,他十四岁的时候就有了儿子?
十四岁就当了爸爸,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宁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大概是震惊疑惑怀疑人生,还夹杂着那么一丁点的惊喜。
是的,不能否认再次见到司琂她是惊喜的,尽管他已经是一个七岁孩子的爸爸。
大概是觉得司琂刚才实在是太丢脸了,小家伙急着跟他撇清关系,跺着脚解释道:“他才不是我爸爸!他……”
担心小家伙再说出什么抹黑自己形象的话,司琂直接捂住他的嘴,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你好,我是齐嘉越的哥哥。”
虚惊一场,宁听呆呆地“哦”了一声。
司琂不悦地挑眉,“哦”是什么意思?她不打算说些什么吗?例如“好久不见你又变帅了”之类的?
齐嘉越从司琂手里挣脱,推着他往后退了几步:“我要去上课了,你快回家吧!”说完,牵着宁听的手往教学楼走,“宁老师,我们班今天有美术课吗?”
“宁老师。”走了几步被人喊住,宁听回头,见司琂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刚才的窘迫尴尬都不复存在,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您什么时候有空?想跟您聊聊,”他顿了顿,“齐嘉越的学习。”
和美术老师聊学习?有什么好聊的?宁听支吾着应了一声,直到坐在办公室,她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司琂怎么会在榕城?
思绪纷繁杂乱,急于找人倾诉,她给好友叶梨发消息:我刚刚在学校遇到了司琂。
叶梨:司琂是谁?
宁听:就是那个我曾经追过的学弟。
叶梨: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儿印象,就是那个曾经被你强吻的学弟?
宁听:……
这事儿得从三年前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