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天的水上行程,今天终于上岸。
小宝觉得脚下不晃悠都不习惯了。
坐船,那才是娘亲说的“人在江湖漂”,脚踏实地,没江没湖还漂什么漂。
这条运河竟然没有直接通入京都,据说原因竟是大宣的开国皇帝听信了什么术士的“避水说”,其理论大概是开国皇帝五行忌水,因而皇城之内不能有“大水”。
这种传说的真假没人敢去论断,反正现在小宝他们是在与京都接壤的酉州府上岸的。
从这里往京都去大概需要三到四天,当然,若是单人单马,也就不到两天的路程。
楚元只允许小宝在船附近踩踩地面就得了,渡口人多的地方都不让去,仅让肖思宁带了两个三顺的弟兄去找地方租赁马车。
小宝无奈,谁让楚元用楚清的话压他:“你娘可说了,出门在外,要听大人的话!我是大人,你不是!”
没办法,三顺镖局自成立以来,所有的运输路线均以南方地区为主,还从没有踏进过北方地界。
这次算是三顺镖局最远的一次出镖任务。
人生地不熟,既要保护货物又要保证小宝的安全,因此楚元不能让人力分散开,那就只好委屈小宝了。
大宣的镖局尚处于起步阶段,而且完全是被驿站给“逼”出来的。
大宣的驿站还算比较发达,根据物流速度,可以分为步、马、急递三等,其中急递最快,日行四百里,只服务于军事情报的传递。
若以物流运输方式划分,可分为陆驿、水驿及水陆兼办三种。
驿站的分布也极为广泛,京都和各州府之间,所有要道上,每隔五十或六十里地,必有一驿。
五、六十里地,是人徒步一天能够往返的距离。
即便无人居住之地,全无道路可通,此类驿站,也必设立,只是驿站之间的距离会长一些,是马一天能够跑到的距离。
大宣全国的驿站统计下来,大概有一千四五百处,备有三十万匹马,专门钦使之用。
驿站的驿舍最是奢华,房大、屋多、装修精美,可说是七星级酒店了。
由此可见,大宣对“国有企业”——驿站的资金投入是相当大的,因而维护起来的成本也是极高。
既然成本高,驿丞们还要迎来送往各种官员,还得接受官员们连吃带拿不给钱打白条的行为,那怎么做平账目呢?
总不能拿从当地府衙领取的那点可怜的工资却贴补吧?那就从百姓身上谋利好了。
驿站会接一些邮递业务,但是费用极高,对百姓的盘剥是极为厉害的。
比如,百姓想送一份信,驿站可以给你送,但你只是一个平头百姓,不是处级官员,所以就收取很高的银子,按银两算,不是按铜板算。
要不说商人们削尖了脑袋也要更改户籍,好让儿孙能读书考科举呢,只要当上官,那么高额的驿站都能供你驱使,公费的。
打个比方说:一个人出门去赶考,此时他还是一个普通老百姓,靠着双腿走去京城,自备盘缠,够不够花、会不会饿死全凭天意。
等这个人考上状元了,变成了处级干部,衣锦还乡的时候就可以使用国家的驿站了。
大宣镖局从产生到现在也不到三十年,中间还经历了新老皇帝交替的动乱时期,因而发展很慢。
绝大多数镖局都没有太远途的运送经历,三顺镖局更是如此。
从水路切换陆路,要是在江南地区的三四个州府内,完全可以。但在北方,却没有可交接的站点。
一切都需要从头开始,比如找住处、租借车辆等等。
楚元让肖思宁带人出去租马车,主要是因为肖思宁是最早一批跑去新伦州“开拓市场”的人,对于北方和南方的很多习俗比较熟悉,能避免一些麻烦。
带上两名三顺的镖师,是考虑到人家有当镖师的经验,办理租赁手续、结交武林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手段,而且要他们考察一下当地开设分号的可能性。
船和船边,屁大的地方,有什么可玩儿的?
被楚元限制了行动自由的小宝,百无聊赖地在坛子底儿上磨菜刀。
楚元看他可怜,就过来陪他说说话儿:“三顺哪,你用的是哪个坛子?别是甘来的那个?这可是磨菜刀,要切往嘴里进的东西!”
小宝头不抬眼不睁:“嗯,就是甘来的那个,都没刷,不信你闻闻!”
甘来一惊,马上回船上自己的小隔间找坛子去了,很快又出来,手里抄着刷锅的竹刷子劈头盖脸地揍他俩:“让你俩嘴贱!”
不怪甘来不自信,三号船上当埋伏用的几个坛子是一样的,就是为了坑人的时候方便。
就这么闹着,也觉得时间过得慢,等待总是最难熬的事情。
直到晚饭时分,肖思宁他们三个才回来,身后却一无所有。
“怎么回事?”楚元问道。
“别提了!”肖思宁粗声大气地发牢骚:“整个县城都租不到马车,明明车行就有,可偏说没有,瞪眼儿说瞎话!”
三顺的镖师也说:“明显就是不租给我们,提高价格都不租,真是怪了!北方人都是这么做买卖的?”
周小川想了想,问道:“你们有没有打听县城有几个车行,有什么帮派?我听说,京畿附近有个‘穷家行’,你们可听说了?”
屁股决定脑袋。
坐在领导位置上的人,对各种信息的收集和分析,确实比其他人要多。
“穷家行”这个词一出来,众人都发懵。
周小川解释道:“穷家行’就是丐帮在北方的叫法,我也是听说的。只是丐帮在南边好像更吃香一些,北方就有点默默无闻了。”
楚元点点头:“嗯,我也没听说过。”
肖思宁连吃饭都提不起兴趣,手里的筷子只在指尖绕着,也不夹菜:“本来我们想实在不行就在走远点,去隔壁县城转转,可是忘了北方天黑的早,没走多远天就黑了,只好回来。”
周小川拍拍他肩膀:“别急,咱们来得及,明儿一早我跟你一起去找找。”
没滋拉味地扒了几口饭,除了甘来,谁也没吃多少。
甘来把剩下的饭菜都扒拉到一个铁盆里,准备大家饿了的时候给做成“烩菜”。
这帮臭小子这时候就把甘来当女人了,只要甘来收拾碗筷,他们就全都甩手干看着,谁也不帮忙。
“哟!一群大老爷们儿,欺负人家小姑娘?”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
除了船边的火把,远处没什么灯火,只见五六个人朝他们走来,只有最后面的人提着灯笼,以至于看到的是五六个移动的黑影。
周小川警惕地抓过火把往前照亮,喝道:“什么人?!”
小宝听到声音愣了一下,马上从船上往下跳:“大嫂!”
能被小宝称作“大嫂”的,只有一个人,百家兴的媳妇儿。其他嫂子都是先叫了哥哥的名,然后再缀上嫂子两个字。
哥哥多,那嫂子也就多。
嫂子们也会打趣小宝:“为什么跟小柔叫大嫂?小柔可比我们还小些呢?就是百家兴,也不是最年长的呀?”
小宝一句话就把她们全击败了:“因为他们家的姓最大啊!”
是啊,姓“百家”,还能比这更大?
别看郑小柔年纪不大,可是很有大嫂的“范儿”,这不,说话间就起“范儿”了。
只见她落落大方地先对众人矮了矮身施礼,然后语气爽朗而又沉稳地说道:“这几位是三顺的兄弟们吧?你们好,我是他的大嫂,郑小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