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恒秋抱歉地回看皇上一眼,然后低头施礼,正色道:“皇上,臣昨夜得到消息,临洋侯十日前一接到盐场遭遇风暴的消息,便赶去抗灾,只是……”
皇帝:“只是什么?”
胡恒秋:“只是风暴太过猛烈,临洋侯的船刚出临洋县不久,便被风暴卷走了,至今生死未知、下落不明。”
皇帝倒抽一口冷气:“被风暴卷走?”
胡恒秋答道:“是!从临洋县去淦州府的最快方式,便是沿海岸线乘船,大抵不到一天就能到达淦州盐场;
若走陆路,需要经过宣慰府到达淦州府北部,然后再向南到盐场,马不停蹄也需要四天;
可是,临洋侯失踪的第二天,宣慰府和淦州府发生多处山体滑坡及泥石流,官道已被封堵,小道更是消失不见!”
也就是说,临洋侯若走陆路,最好的情况也是被阻在路上,要是情况不好,没准儿也是埋在泥石流下。
这下,满殿都是抽冷气声——“嘶!临洋侯还有命吗?”
等大家都嘶嘶完了,胡恒秋继续汇报道:“目前,临洋侯府已派人去搜寻临洋侯下落;
同时,他们还打开侯府粮库,将库存粮食全部搬出,运往淦州府和昌广府;
临洋县衙也面向全县发起赈灾捐款捐物的活动,百姓无不参加,最穷的人家也捐了草鞋等物品;
楚家运输队也放下其他任务,专门、无偿运送救灾物资,并帮忙清理山道;
另外,昌广府和淦州府的盐场虽然无法挽救,但是临洋侯雇佣的工人却都幸存。”
皇帝和众臣都很诧异,皇帝直接发问:“他们就在海边附近,怎会没有伤亡?”
胡恒秋:“临洋侯盐场规章制度的第一条是:遇到人力不可抗拒之事,保命为先,所以当他们发现海鸣如山崩时就全体撤出了;
目前他们都在积极地帮助搜救落难百姓中。”
众人彻底不吭声了,既是无语,也是不敢再说话。
无语是因为,谁会让雇工优先保命、而不是优先保护主家财产;不敢再说话则是因为临洋侯是真干实事儿了——即便人未至,救援已先达。
人可以不到,救助从未缺席!
看到大殿里又死寂下来,胡恒秋就像受不得安静、非要弄出点儿动静一样,又说道:“凭良心做事,就是比凭目的做事有益百姓!”
这话说谁呢?立马就有御史不干了:“胡大人,你说谁不凭良心、凭目的做事?人没目的活着又是为何?”
明显的偷换概念,胡恒秋都不理他,而是继续对皇帝禀道:“皇上,臣就不回家拿钱了,臣的捐款直接从这月俸禄中扣除便是;
臣将本月月俸捐出,禄米也捐出,我密侦司全体如此,刘尚书,劳您费心了!”
胡恒秋睃了众人一眼:我密侦司是干实事儿的,不耍嘴皮子,说捐款就捐款,说捐粮就捐粮。
又看向皇帝,像是等待皇帝批准,实则在告知皇帝:您不用担心他们不掏钱,有臣打样儿,直接从户部扣,大家这月都别领钱领米就得了!
其实捐一个月工资,对这帮在朝官员真不是什么难事儿。
大宣俸禄政策为双薪制,既有品级工资,还有岗位工资,通常皇帝下令罚谁的俸禄,罚的是岗位工资,意即你岗位工作没做好,惩罚,而不是罚品级。
真涉及到品级的时候,就直接贬官了。
所以官员们拿出一个月的岗位工资真不会吃不起饭,因为还有品级工资撑着,而品级工资与岗位工资数目一致。
要不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考功名入仕途,才能端上铁饭碗,这铁饭碗一端上,真就“一人领饷,全家不饿”了。
不过胡恒秋把当月禄米也捐了,这就提醒了皇帝:钱好筹,难的的是粮食。
国家的贮备粮现在指望不上南方的粮仓,全国都在指望北方的粮仓,这根本就不够吃。
但是真的没有粮食吗?也不是。
不说别的,胡恒秋正四品官员,他家库房存了可吃两年的粮食,就是说从现在起他不领禄米,家里的存粮也够吃两年。
其他各府更是,有职田、有自家田庄,基本都存着够吃三年以上的粮食,每年也会进行更换,用新粮替换陈粮。
陈粮一般会拿出一部分做公益,比如施粥什么的,其余的放到粮铺里卖掉。
饿死谁都不会饿死这些当官的,若是贪官,那钱财粮米就囤积的更多,不是有句话叫“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嘛。
所以胡恒秋的做法不但表达支援灾区的强烈意愿,也是找到一个筹集粮食的办法。
皇帝是什么人哪,一点就透,于是说道:“胡爱卿果真是实干之人,朕不能让你比下去,这么着,今年皇庄送来的米粮,拿出一半,算朕和皇后捐的!”
大宣由皇室直辖的土地并不多,用途也比较单一,当做试验田,如果有了什么新的粮种被呈报上来,皇帝为表关心,会下令在皇庄试种。
而皇庄产出一般也就用来打赏臣子,并不足以支撑皇家所用。
众臣脸色又难看了。
这一步步叫你们君臣二人给堵的,先是胡恒秋直接捐当月工资和禄米,皇上都说了别超过一个月的月俸,你可倒好,禄米也给填进去。
皇帝呢,有样学样,把皇后那份也带出来,怎么地,我们回去也得让媳妇再出捐一份呗?
皇帝微笑看向臣子们——朕,就是这个意思!
得!啥也别说了,捐就捐吧,皇上带头,谁敢不从?好在不算多,捐得起。
皇帝心中高兴啊,瞧,朕启发着你们一点一点的越捐越多不说,还让人挑不出理来,若万一还是不够赈灾,朕还有余地搞上第二波、第三波。
不仅如此,朕方才灵光一闪,把皇后拽上了,这下不但你们回家得让后宅也尽尽心,朕的后宫也必然会“替朕分忧”,这多好!
满朝文武,上下齐心,国泰民安哪!
这时李公公悄声上前禀报:“皇上,四皇子的队伍到京外三十里了。”
快过年了,沃斯国的玉矿也早过了开采期,四皇子这么晚才回来,想是所获颇丰。
当年楚清进献万斤玉石,皇帝也没有派人去迎接,四皇子也就是出去办个差而已,也不必去接。
但作为父皇,总要回宫等着儿子归来拜见才是。再说,小一年没见着了,还真有点儿想这个儿子呢。
民间不是有句俗话么,远香近臭。
平日里对这个老四不咋重视,实在是因为他的母妃功利心太重,把好好的皇子培养的也有些唯利是图,还有些手高眼低。
可许久未见,毕竟是父子,总是连着心哪。
皇帝往殿外瞧了眼天色,辰时已过,便给了李公公一个眼神——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该干点儿正事儿了。
于是李公公吊着嗓子高声宣布:“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