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方秀峰家房子还是九十年代初,年有德刚入赘到方家时修的几间土墙瓦房。房顶的瓦片虽然在两年前换上了水泥大瓦,土墙却到处是裂缝,地面早些年倒的地坪也因水泥太少强度不够而扫出了一个个碎石坑。

一套房子,除了三间歇房是后来换的暗锁门,堂屋跟厨房都还是老式的挂锁门。屋里油漆斑驳的旧家居都是二十年前的老家具,整个条件,就“寒酸”二字可以形容。

这样的环境,高棠跟苏木倒是习惯,殷荷之前经历过的已经不记得了,现在的她虽然曾穷的肉都吃不起,但她却是个妥妥的城里人,自她有记忆开始就住着结实的平房。在苏木的搀扶下,她再次走进方家,却一连踩着地上的坑或碎石,整个人一路跌跌撞撞,把高棠都看笑了,嘲讽道:“大小姐回农村了是吧,哈哈哈...”

方家是死了人,高棠这样笑显然不妥,高爸听了,黑着脸喝斥:“哪有你这样的?人家死了老子你倒好笑,我死了你再笑不迟!”

高棠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解释道:“我是看囡囡走不稳路!”

方秀峰道:“不要紧的,他已经走了,哭也哭不回来。高叔你看我家,连个煮饭的都没有了,我现在走不开,还要麻烦你帮我请村里那厨子来,不然你们帮了半天忙我连水都烧不出一口给你们了!”

年有德是入赘到方家,方妈父母在她十来岁时就相继离世,她是方家留下的孤女,在村里并没有亲戚,现在她病了,方秀峰确实找不到亲戚来帮衬自己,现在唯一能帮忙的就只有邻居。

高爸道:“这都好说,我打个电话就来!”

高棠道:“秀峰,要有什么困难你就吱声哈!”

方秀峰早些年的烂帐年前苏木才帮他还清,年有德这些年存的钱也买了新农村的房子,方秀峰手头肯定是不宽裕的。

高爸道:“那是,你要是为难就跟高棠、苏木讲,这都不是外人!”

方秀峰道:“好,为难时我不会客气的。”

年有德年纪并不算大,家里也没有备寿木,堂屋里搭了张老旧发黑的墙边桌,年有德的骨灰暂时就放在那桌面上。

殷荷看着桌子上的骨灰盒又忍不住伤心,抹着眼泪问:“有爸爸的照片吗?”

“…”方秀峰愣了一下,道:“也不知道他会走…”

苏木想到年初一那天在古城玩,年有德曾让他帮忙拍过照片,于是道:“年叔的手机呢?”

“在我车上!”石大富道:“我去拿来!”

“拿来也没用!”方秀峰想起回来的路上他试图打开爸爸的手机,输入他之前设给爸爸的密码时手机提醒密码错误,苦笑道:“老头子防着我呢,开屏要密码,要去手机店解锁才行!”

苏木道:“先拿来看看吧!”见方秀峰有些惊讶,又补充道:“去年我用他手机搞过监控的!”

石大富很快拿了手机来递给方秀峰,方秀峰只看了眼就转手就给了苏木。苏木接过手机,按了一串数字,屏幕亮了便又递回给方秀峰。

方峰接过手机,打开相册瞬间,他明白了爸爸为什么会改密码。

相册里除了他自己胡乱拍照的照片外,还有殷荷跟苏木的照片。他心里顿有潮水涌动,趁着手机开了屏打开了微信钱包,微信里钱的数目又让他大吃一惊。

年有德的微信里竟还有五万多块钱,他点开帐单,看到钱的来处又感到无比汗颜。吃疑片刻,发了几张以古城为背景的单人照给自己,将年有德的手机锁了屏递给殷荷,道:“囡囡,爸爸的手机给你留个念想吧!”

苏木替殷荷接过手机,方秀峰又去搬了几把椅子让大家都坐着,他则跪在年有德的骨灰盒前道:“我家老头子突然离世,我做为儿子确实也没尽什么孝心,在场的兄弟叔叔都清楚,我一直认为爸爸偏心女儿,我之前对他多有怨言。我之所以怨言,一部分是因为年轻不懂事,另一部分是因为眼红妹妹比我优秀,导致过分相信妈的话,结果把妹妹害得没了活路…”

方秀峰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石大富试着去拉却被高爸爸揺头阻止了。他忏悔般的发言,所有人都屏声敛气,气氛十分严肃。直到他说要当着先人遗骨告诉妹妹当年实情时,苏木对秀荷道:“给哥哥搬个凳子坐下说吧,故事有点长,天冷不能让他总跪着!”

高棠也道:“接下来还有得你跪的,现在就先坐会吧!”

殷荷把门口空着凳子搬到苏木旁边,苏木将方秀峰拉了起来。

石大富道:“秀峰呢,他这个人我倒是知道些。早些年,他刚到我石材厂时确实有些不成器,挣点钱都在赌桌子上丢给人家了。那两年狠搞了些钱,最后高利贷的要砍他手,我借了十好几万给他。为此我老头子也没少说他,但他人倒是够意气,石材厂生意好那会他确实出了大力,只是后来几年生意不好,他因欠我点钱也不好意思另寻出路,说来倒是我把他耽误了。”

高棠道:“读书的时候,咱们还经常一起玩儿。我跟秀峰只混了个初中,初中毕业后我就跟着老汉做木工去了,秀峰在家里闲了些日子,也不知道后头怎么就去了石材厂。”

方秀峰道:“还能怎么?妹妹读书成绩好,要挣钱供妹妹读书!”提到供妹妹读书,他语气中就带着怨气。

“我四岁时,大人们就说我妈给我生个弟弟妹妹就不要我了。那时我就害怕,心里反感、排斥。后来真有妹妹时,妈还是总向着我,爸爸就偏向妹妹些,但那会想着一人疼一个也没毛病,对妹妹的反感也不那么强烈。”

“后来妹妹读书了,她成绩比我好,聪明懂事,不止爸爸偏向妹妹,妈也总让我跟妹妹学着点,那会我很嫉妒,心里再度反感起妹妹。初中叛逆期更是讨厌读书,混到毕业也没考上初中。那会我想去上职校,但老头子说上职校就是拿着爹妈的血汗钱去混,不让去我去,钱要留着给妹妹上大学。我妈难得跟老头子态度一致,我不乐意也没办法,最后就到了大富家的石材厂。”

高爸道:“秀峰你上职高那事也是我多嘴。”

“你说什么了?”高棠惊讶的问。在坐都疑惑的看向高爸。

高爸道:“高棠跟秀峰一起读书,那会他同样没考上高中。老年问我高棠毕业了干什么?我说跟我学艺去。他说怎么不去读个职高?我说去读职高也是拿了钱去混,还不如跟我去学手艺,我当时是说不让高棠去,哪知道他也不让秀峰去了!”

“高叔你说的没错!”方秀峰苦笑道:“正规学校都学不懂,去那种学校不是去混是什么?”

石大富与苏木都抽了口冷气。高棠道:“话不能那么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职高也是学技术的地方,也算是出路!”

方秀峰继续道:“那会我在大富家的石材厂,一个月也有千把块钱,然而刚赚到钱还没捂热,我妈就让我给妹妹交学费,交生活费。我当时极不情愿但也没办法,学费是交了,对妹妹也就越是没有好感。后来有机会跟着大富进城认识了张远几个,他们经常开场子赌钱,我觉得新鲜就去赌了两场,两场赢了一万多块。”方秀峰激动的伸出手比划着:“就是那种快钱让我迷上了赌!”

石大富道:“迷上堵场大都是从赢开始!”

“赌场是干什么的?”殷荷疑惑的问。

苏木道:“赌钱的!”

高棠道:“多少有钱人都栽在赌桌上,沾染那玩意轻则破财,重则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很多人命都玩没了!”

殷荷抽了口冷气:“那么可怕?”

方秀峰盯着殷荷道:“我就是个例子!”

“自己每个月工资赌了,还找妈要钱。家里没钱要不到就借,借不到就高利贷,三年欠了十几万!”方秀峰出了口长气,继续道:“你上高中时,家里拿不出学费,我妈找我要钱,我不敢说自己的钱赌掉了,也不敢说自己欠人钱,就找大富借了一千块,结果妈带你报名回来,事情从此就有了转折!”

“爸跟妈吵架了,我妈不再找我要钱供妹妹读书,爸爸也外出打工赚钱了!”

“爸爸走后我特高兴,但妈脾气特差,你每次回家她都骂你,还骂的相当难听。后来我听不下去了问她,她才说你不是她亲生的。”

“你是在医院里抱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