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身世风云

星夜之下,太子府门早已落钥紧闭。姬宜臼刚沐浴更衣,准备阖衣就寝,却不料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门外何人,大半夜的何事如此急促。”姬宜臼坐起身来,醒了醒神。

“殿下,是我,臣终于不辱使命从褒国暗访归来。”

姬宜臼一听声音便认出是自己两个月前派出调查褒姒身世的亲兵的声音,姬宜臼喜不自胜,立马下令让此人前往前厅等候,自己则立马更衣离开了寝宫。

据姬宜臼的亲兵探寻所知,自打褒姒入宫之后,褒姒的父母已经如愿脱离奴籍,二老与前户主商议,决定搬离居住的部落,重新找个陌生的地方安家。一来是为了防止有人前来打听褒姒的身世,给褒姒带来麻烦,二来也是为了能过上平静的日子,毕竟老两口年过五旬脱离奴籍,此事在部落中也是鲜少有闻,难免不会惹来口舌之忧。

姬宜臼最开始本打算以褒珦一家为突破口,能从褒宏徳嘴里套出点有用的信息。可谁知,自从褒珦从牢里被放出之后,这家人像是都脱胎换骨了一般,不再与朝中亲贵往来甚密,并且对于褒姒的身份也是绝口不提,无论任何人有意无意问起,都一句“褒姒是褒夫人在外散心之时收养的可怜孤女”便打发了,其他的自是不会再多言。

姬宜臼深知褒府之中无法再探得一星半点的有力信息,深思之后,便只好派人去周国周边各部落打听情况。

周国周边大大小小的部落不下三十个,这些古老的部落,随心迁移,气候,水源,粮食等等都可能成为他们迁移部族的一个原因。姬宜臼深知此事并不容易,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是此事毕竟涉及到周王宠妃,他不敢大张旗鼓,闹得人尽皆知,毕竟私自调查王上宠妃,这要是被传到周王耳朵里,即使他不死也定脱层皮。姬宜臼深思之后,最终只敢派出一个亲卫仔细暗查。

如今亲卫终于不负所望,带回有利的消息,姬宜臼深感欣慰。

姬宜臼的亲卫这一趟出去并不容易,当他一个一个部落探查之后,终于在一个部落找到一个见过褒姒的人,但是部落中的其他人都以为褒姒跟着自己的父母和老主人一家搬家了,无人知道褒姒此时已是周国鼎鼎大名的褒夫人,深受周王厚爱。

亲卫在探寻中得到的唯一一点有用的信息就是,褒姒一家曾是奴隶,在褒姒被献进宫之前,有人特意为褒姒的父母换回了奴籍,让二老从此脱离了奴隶身份,可以像个正常人般享受晚年生活。也是从那一天开始,褒姒的父母得到了一笔不小的财力,二老也不再为往后的日子所担忧。同部族的人告知亲卫,褒姒的父母随着原主人一家往西迁移,具体迁移到什么地方,部落里无人清楚。

就这样,亲卫沿西出发,一个部落一个部落的探寻,终于在最西边沿湖而居的一个小部落里找到了褒姒父母及原主人一家,但是当亲卫有意无意的想跟这家人套近乎时,这家人异常警觉,最终亲卫无奈之下只好带着探得的唯一一点信息回到了周国。

“奴隶。”姬宜臼听完放声大笑,原来堂堂周国有名的褒夫人在入宫之前仅仅只是一个部落人家的奴隶,这卑贱的身世恐文武百官并不能容忍。姬宜臼将褒姒与自己的母后的身世简单在心里做了一个对比,差距一目了然,申后有着显赫的身世与过硬的家庭背景,这样的身世在周国上下也都是数一数二。姬宜臼这么一想,突然像是对自己担忧之事松了一口气。

“好了,先下去吧,今夜之事,除了你我之外若有第三人知道,那就休怪我不念及主仆之情,牵连你的家人。”姬宜臼说完,再次回到寝殿之内,脱下外袍,往床上一躺,陷入梦乡。

姬宜臼本打算就此将褒姒的身世之谜烂在肚子里,可谁知,之后的日子周王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每每在朝堂之上挑姬宜臼的错处,有些在姬宜臼及大臣看来无可厚非的小事,也被周王无情夸大搬上朝局。周王对姬宜臼的态度发生三百六十度大逆转,这让姬宜臼遇事陷入两难之境,做与不做怎么看都很难满足他这位君父的想法。

朝堂上的屡屡受挫让姬宜臼不得不把怒气都引向褒姒,觉得是褒姒在自己君父的耳边吹了枕边风,才导致周王态度这么大的逆转。

随着周王对姬宜臼的态度转变,朝上的文武百官本就是一群见风使舵之徒,多年的朝堂经验造就了一身看人眼色行事的本事。朝上百官虽然对周王颇有微词,但是当今天下依旧还是这位高居庙堂之上的君主说了算,大家不知不觉间已经分为三派,一派支持姬宜臼,一派心向着周王最得宠的幼子姬伯服,而最后一派老练持重的则持中立态度,毕竟目前周王身体健朗,太子虽不受宠,但是稳居太子之位多年,在朝中有一定的势力根基,而作为周王最受宠的幼子,虽受宠,但是尚且年幼,少不更事,他目前只是周朝政局中的一个变数,此时说胜还言之尚早。

此事在周朝朝政之上搅动起不小风云,早上申后收到自己父亲申国国君的手书,申后才知,如今周朝朝政格局之事已经传到了申国朝堂,申国国君手书上申国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语,让申后感觉心中一暖,瞬间觉得后世有了依靠。

如今周朝朝堂上的这一幕幕让姬宜臼感到无比憋屈,自己从没想到堂堂申后之子,周王的嫡长子,有一天竟然会在一个奴隶之子面前吃足了瘪,此怒气姬宜臼无法自我排解。姬宜臼自我思忖一番,最终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第二天,褒姒的身世之谜就如凭空而起般在周朝文武百官间传的沸沸扬扬,诺大的周朝,周王最宠爱的夫人竟然前半生是一位奴隶,这对周朝的百官来说难以接受,纷纷向周王上书请愿,请求废除褒夫人的夫人之位,贬谪后宫颐养天年。而姬伯服身上留着王家血脉,自当留在宫中温养,但是此生也只能做一位闲散贵人。

朝中官员的纷纷上书惹的周王大怒,百官们低估了君王对褒姒的爱意,也高估了朝政在周王心中的份量,周王在殿内大发雷霆,要不是碍于大臣的阻拦,当日朝堂上必见血光。

经过此番一闹,姬宜臼算是看清了自己父王的心意,当场心死,姬宜臼知道,周王待褒姒与后宫其他众人自是不同,在褒姒身上,自己的父王投入的不只是满心满意的喜欢,更渴慕的是一份不参杂政治因素的爱情。

夜幕落下,星月爬上夜空,姬宜臼瘫软在大殿之内,身旁散落的酒瓶早已空空如也。姬宜臼心里百感交集,懊恼,痛恨,心碎百感交集。姬宜臼没想到自己这位申后嫡子,周国未来储君,最终却敌不过一位奴隶生的儿子在父王心中的份量。

周王这些年朝政荒唐,沉溺美色,朝中诸事落在姬宜臼身上的不少,这才让一位翩翩少年练就了少年老沉持重的心性。姬宜臼一瓶一瓶美酒下肚,脸上红晕越发深重,双眼迷离,早已失去了神色,最终身子重重一斜,躺在太子府前殿冰冷的地面上陷入沉睡。

太子府上上下下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主子如此的放纵自我,大家都吓得不轻,纷纷敬而远之,不敢轻易上前劝酒。

待第二天日头爬上天空,在府内地面熟睡一宿的姬宜臼早上起来,感觉自己脑袋一阵嗡嗡眩晕,头疼欲裂,在家奴的搀扶下,才踉跄着走进自己的卧室休息。

待姬宜臼再次睁开双眼时,只见自己的母后不知何时坐在自己的床榻边,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申后两眼泛着丝丝红光,姬宜臼知道申后这眼里的血丝,如若不是昨夜申后心中郁结没有休息好,那便是自己的母后刚刚哭过,因为自己,或者是因为这些年受的憋屈。

当年周申两国决定暂休刀兵之祸,修兄弟之谊,让两国百姓休养生息。为了以表诚意,申国国君将自己最宠爱的女儿远嫁周国太子为妃。周厉王健在时,尚在太子之位的姬宫湦对内自修自身,对外宽容贤能,那时的姬宫湦深知这段联姻的意义与目的,对太子妃百般亲善,二人相敬如宾,也是太子府内的一段佳话。可谁知周厉王薨逝,姬宫湦即位,仿若一朝得以出笼的野兽般,慢慢本性尽露,朝堂上亲佞远贤,大肆扩充自己的后宫,申后做为一国之后,好话歹话说尽,最开始周幽王还能顾及申后的感受,对申后的话还能挑挑拣拣听取部分,随着时间流逝,渐渐的后宫中佳丽与日俱增,周幽王越发沉溺美色,对自己的糟糠之妻更是不闻不问,申后渐渐的成了一位空有头衔的闲后。心中所受的委屈也只能自己一个人生生咽下,无处吐苦水。

“母后,你怎么来了?”姬宜臼从床上坐起身,继续说道:“母后到了怎么也不将儿臣叫醒,母后这是等久了吧?”

“没事儿,昨日朝堂之事母后已经听说了,委屈我儿了。”申后说着说着眼角忍不住滑落几滴晶莹的泪珠。

“母后怎可跟儿子说此话。母后的苦,儿臣知道,儿臣只怨自己没能力为母后排忧解难。”姬宜臼用袖子轻轻将申后眼角的泪珠擦净。

“好了,起来吃点东西吧,昨日母后收到你外公的亲手手书,他让我们母子放宽心,周朝的格局他十分清楚,若真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你外公自有计较。”申后将姬宜臼从床榻上扶起身,边为他穿上外袍,边继续说道:“宜臼我君父话虽如此,但是母后还是希望你清楚,你毕竟是周国的储君,你所思所想自当以周国的利益为先,外公毕竟是申国国君,虽是你亲人,但是也不可避免所思所做会牵涉到申国利益。”

“放心吧母后,儿子谨记母后教诲。儿子心中自有一番思量。”姬宜臼说完,便将申后扶到饭桌前,母子二人一起共进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