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没有完美的骗局(上)

  • 对弈3
  • 常书欣
  • 21109字
  • 2022-05-07 14:41:09

立场,立场在哪儿?帅朗突然觉得自己脱离轨道了,此时似乎在向嫌疑人透露所知信息,正朝着同谋的方向发展。一闪念间,又一次看到了状似焦灼、无聊地搭起腿的桑雅,那腿……我的妈呀,不看了,帅朗闭上了眼睛,知道就自己这德行恐怕经不住诱惑,每每瞥见桑雅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都像诱惑。

“还有吗?”桑雅平复了一下心情,又问了句。

“拜托,桑姐,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明白,该走就赶紧走吧,能走多远走多远,架不住警察多呀,你再聪明不可能万无一失呀……”帅朗无奈地说。

“呵呵,这儿是个随机选择的地方,所以暂时是安全的,除非你举报我……”桑雅笑了,又像往常一样喜怒无常,阴霾尽去,嫣然而笑,看着帅朗,放下了杯子,揶揄地问,“对了,我下午三点走的,现在已经快晚上零点了,这么长时间,你就没有想过举报我?举报了我,你就撇清了,将来即便我犯事也和你无关,不举报可后患无穷了。”

“我要是警察早提溜住你了,至于举报嘛……”帅朗不屑了一句。

“是吗?”桑雅状似生气,又似很不服气,起身踱到帅朗床边,凑了凑,坐下来,睥睨笑道,“你怎么不抓我?”

“我不抓你,抓你那俩同伙,比如那个穿假警服打掩护的笨蛋,中州敢卖假警服的没几家;还有你们肯定在案发地踩过点,这两个外围在数个案发现场肯定同时出现过,揪着他俩,你还往哪儿跑?”帅朗道。

“我好像还好端端地坐在你面前,好像警察也未必就用你的办法……呵呵。”

“桑姐,别自我感觉太好,没到非抓不可的程度,警察都会考虑办案成本,之所以没有下功夫深挖细查,那是因为还不到那个份上,真到那份上再回头就晚了……这次出事对你未尝不是一个机会,正好借此抽身事外,换个身份,换个环境,重新开始……”帅朗劝道,还是昨晚来长曷时的口吻,很恳切。

“谢谢……别瞎猜了,我确实准备走,不过我之所以回来是要办一件事,你肯定猜不出来……”

桑雅说着,从床头的塑料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来,一亮,似乎要给帅朗一个意外似的。确实也是个意外,是瓶红花油。帅朗笑了笑,虽然没有说,不过昨晚的拳打脚踢那滋味不好受,看看自己胳膊上、胸前的几块瘀青。桑雅上来动手,帅朗倒不好意思了,推拒道:“没事没事,我皮糙肉厚骨头贱,这点儿伤算什么……”

“躺下……翻过来。”桑雅命令道,见帅朗不听话动上手了,强行把帅朗摁到床上,开了瓶盖,手抹着红花油,噌噌一搓,手热了,麻利地给帅朗抹着。背后一吃力,隐隐作痛……痛后又有点痒,帅朗很不自然地挪挪身子。每每打架抱头自保,背后都是着力最多的地方,不过在桑雅温暖而娴熟的小手搓擦之下,似乎……似乎也没有那么疼,帅朗觉得受这么点儿小伤还是值得的,就这么点儿小伤都没老爸揍得厉害。搓着,被搓得暖在心里,多么希望那双小手是在轻柔地爱抚,而不是沾着气味冲鼻的红花油。

擦着粗糙、黝黑、坚实的后背,桑雅的眼前掠过几分温情的颜色,前一夜就是靠着这里逃出生天的,在最无助的时候靠着他时是那么心悸,是在危险中的心跳感觉还是抱着他的心动感觉,桑雅无从分辨,只是觉得眼前、这里,有一份舍不得的挂念,这才是去而复返的理由……没错,理论上,就像帅朗说的,应该已经远走高飞了。

“翻过来……”桑雅拍拍帅朗的后背,帅朗翻了个身,正看到了桑雅很娴熟地搓着手心刚倒的红花油。帅朗直勾勾地看着专心致志的桑雅,直待那手又放到自己胸前瘀青处时,小心翼翼地迸了句:“桑姐,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刚才我不是故意的。刚睡起来糊里糊涂就进去了……”

“如果不糊涂,知道我在里面,你会怎么做?”

桑雅手不停,轻搓着,揶揄地问着,貌似没有生气,帅朗胆大了,嘿嘿笑着说:“那我就不敢进去了,顶多偷窥偷窥。”

“呵呵……虽然很无耻,不过很诚实,原谅你了。”桑雅笑着接受了,笑着看到帅朗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的眼光,此时不知道心里在泛着什么顾忌,下意识地躲避着这束目光,刚要离开,不料两手都被帅朗捉住了。桑雅一惊,抽了抽,纹丝不动……一个细微的动作,一双期待的目光,此中的意味岂能不知,桑雅像踌躇一般,像吝啬一般,连一个香吻、一个温情的眼神此时也没有再给帅朗……似乎这一见,就是为了分别。

“别这样,你猜得不错,我真的准备走了,不过放心不下你,回来看一眼就走……”桑雅轻声道,又抽了抽双手,不过被帅朗紧紧地握着,拉着,放到了唇边,很留恋地吻了吻,像是舍不得放手。

“我就是‘女魈’,除了我自己,你是第二个知道我叫桑雅的人,入行前我是女贼,现在又是个骗子,知道同行为什么叫我‘魈’吗?那是说我没有人性,连同行都不放过……甚至有时候连同伙也出卖,没准儿有一天,我会拉你垫背的……”桑雅黯然地说,或许和帅朗之间的顾忌在于两个人彼此了解得太多了,了解得越多,彼此的距离就拉得越大。

“如果有这份担心和害怕,我又何必和你在一起……”帅朗吻了吻她的小手,放开了,笑道,“既然现在在一起,那你觉得我有担心和害怕过吗?”

“你?我其实是不忍心你陷进来。”桑雅被这句话拨动了心弦,轻声说道,手没有抽回来,顺着起身坐起的帅朗,抚着他黝黑的脸庞,很怜爱地说了句。这一天里,两个人奔走在长曷市的大街小巷,那份高兴,那份无所羁绊的快乐让她如此享受,以至于她不想放开,而不放开,又怕成为一种更深的伤害。

“骗局陷不住我……除非我愿意陷进来,为你……”

帅朗突然灵光一现,所有记忆中的情意绵绵化作温情脉脉的眼神,化作动人心弦的情话,化作轻柔而有力的动作,移动着,移动着,向着桑雅凝神的眼眸和泛着光泽的红唇,轻轻地触到了一起,轻轻地吻在了一起……蓝色的罩衫从肩头轻轻滑落,那份浴室初见的惊艳被帅朗紧紧地拥在怀里,温柔、肆意、放纵地吻着……

据说调情是一门艺术,一门不拘于任何表现形式的艺术,比如一个眼神足以传递暧昧、一个动作足以勾起欲火、一句暗示足以知悉心意,或者一个吻,足以慰藉彼此的爱慕和相思。

对,一个吻,一个足以让人意乱、让人情迷的吻。

闭着眼睛的桑雅感觉到了帅朗稍显笨拙的手在拉着自己的裙带、在抚着自己的后背,粗糙、颤抖而笨拙的手,因为紧张而笨拙,因为紧张稍显得有点呼吸急促。她下意识地默默迎合着他的动作,长臂轻舒,揽着他的脖子,用更温柔、更激烈的回吻在鼓励着他……帅朗同样感觉到了吻的情调和吻的奇妙,不像自己曾经促狭似的偷吻一位女生,更不像曾经强迫式地吻那个不情愿的女人,像……像彼此心意相通一般,胶着的唇、缠绕着的臂、探寻着的舌,哧滋轻响的声音,时而帅朗在探寻那条香舌,时而桑雅在回吻着,时而是帅朗虎吻式的侵略,时而是桑雅湿吻式的回敬,似乎两个人能知晓对方的心意一般妙不可言。

裙带,开了,薄裙无声无息地滑落在腰际,抚过的胸前其滑若玉、寸缕不存,吻,停下了……

头碰着头,舒缓了一口气,睁开了眼,帅朗看到了玉挺着的酥胸,潮红的脸颊,耳听到了不知道是自己还是桑雅咚咚的心跳。相视,桑雅捧着帅朗的脸相视着,似乎在检视这个让自己有点意乱的男人究竟是谁,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究竟自己喜欢他哪里。此时的帅朗却有些羞赧,抿着嘴笑着,带着几分偿愿的释然和得意。

“告诉我……”桑雅修长的手指刮过帅朗的鼻梁轻声问道,“是不是……有这种坏心思好长时间了?”

像调侃,像诱惑,像挑逗,更像等着帅朗花开堪折,帅朗点点头,默认了,俯身来吻,不过却被桑雅小手挡住了。

不是拒绝,而是通过拒绝勾起他更大的欲望一般,轻掩着帅朗的嘴,只余目光的相视,那双眼,浓情化不开的眼眸,充盈喜悦与促狭的眼眸,无论向哪个方向都透着媚惑的眼眸,在帅朗的眼前摇曳着,长长的睫毛忽灵灵闪着,喁喁轻语着像调情还不够,投怀送抱一般追问道:“告诉我……什么时候。”

“嗯……当然是从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帅朗说,这是实话。

桑雅轻声笑了笑,推开了帅朗,不过手还搭着他的肩头,缓缓地、优雅地,不像离开,而像有意地在秀自己的身姿一般,从坐着的地方站起身来,于是轻如薄纱的罩裙,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从腰间轻柔滑落在脚下,被桑雅轻抬秀足,轻轻落过一边。落落大方玉立的美人,在灯光下如同用优美曲线勾勒出来的轮廓,用玉石材质雕成的塑像,修长的腿、挺着的胸、翘起的臀、圆润的肩、秀白的颈,还有足以倾倒帅朗的笑靥,汇聚了美的元素又一次冲击到帅朗的眼界之内。即便不是初见,也足以让帅朗再一次在这种美不胜收的剧烈冲击下不知所措,生怕破坏美感似的不敢稍动。

浅笑中媚眼如丝,桑雅轻抬着步子,揽上了帅朗的头,像在催促一般耳语道:“既然想,那你还等什么?”

等什么?我不等了……帅朗抱着渴望已久的爱慕,一下子抱离了原地,抱上了床,桑雅咯咯笑着揽着帅朗,怕痒似的往帅朗的怀里钻。带着温度的被窝,洁白床单,把玉人枕住放平,帅朗俯身看着玉体横陈的桑雅,在急切、紧张和猝来的幸福中反而手足无措,只是贪婪地、迫不及待地吮着,恨不得一口吞下去地吮着。身下咯咯在笑的桑雅抚着帅朗的头,任凭馋相百出的帅朗肆意咬着、吮着,直吮到颈项的部位,又回复了那个热烈、长久和能勾起欲望的深吻。

稍倾,被子动动,帅朗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扬手而落,小小的亵裤像摘落的花儿轻落在床边,粉红色的……

又过了片刻,直起腰的帅朗动着,刚刚穿上的西裤,从被子一角蹬了出来……

就在此刻,动作却停止了,迟疑了……

帅朗双手支着,稍稍愣了愣,因为此时身下的桑雅正用手挡着自己的那个部位,像拒绝一般……不对,不是拒绝,帅朗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对于这个根本就未料及的激情根本毫无准备,从桑雅微微迟疑一下的眼神中也看到了同样的毫无准备。

准备什么?套呗!

“扑哧”一声,俩人几乎同时而笑,桑雅抿着嘴轻笑娇嗔地问:“要生了小孩,你娶不娶我?”

“你肯嫁,我什么时候都肯娶。”帅朗乐滋滋地说,没来由地喜欢这种不受外物干扰的激情,哪怕是奸情。

桑雅似乎被这句话感动了一下,似乎被击中了心里最脆弱和最渴望的地方,脸上的笑意和肤色化作一体,不再耽于这个小小的细节,舒臂揽着帅朗,于是小小阻隔消失了,于是心扉和整个身体,向帅朗……全部敞开了。

世界,像凝固在这个空间,唯余你我,唯余春色无边……

过了很久,准确地说是帅朗挤进卫生间要看美人新浴,边浴边毛手毛脚而被桑雅笑着啐着推出来的时候,光着身子站在门外很不乐意地喊着没穿衣服,硬要死皮赖脸冲进去来个鸳鸯双浴。门一开,帅朗大喜要进去的时候,不料里面的桑雅咯咯笑着,扔出来一条浴巾,然后桑雅促狭的脸现在门口,揶揄地问着帅朗:“你要还能硬起来,我就让你进来……”

“都三连发了,再起来那不成牲口啦?”帅朗系着浴巾,难色显露,不敢接招了。

“哈哈……你不是牲口,你是禽兽,哈哈……不许进来啊。”

几声爽朗笑声一停,“嘭”的一声门关上了,哗哗的水流着。不多会儿,桑雅系着浴巾出来了,正躺在床上小憩的帅朗一骨碌坐起来,眼睛溜圆看着,话说这异性之间最新鲜和最刺激的性爱体验当属首次了,对于从未料及俩人真能有这层关系的帅朗,自然有一种看不足看不够的感觉。

“看、看……上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桑雅笑着啐了一口,推着帅朗去洗澡,乐滋滋的帅朗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卫生间。

草草洗就,擦着身子,捋着头发的帅朗出来时,窗户开着,屋子里欢愉过后的和红花油的味道淡了些。桑雅正关着窗,开了空调,回头看帅朗时,咬着嘴唇,将笑未笑,有那么点儿羞意,是关系发展到终极阶段之后,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话的羞意。

帅朗也没有说话,很夸张地瞪大眼,努着嘴吸了口凉气,像见到了什么大惊失色一样……对,是桑雅的穿着,只套着罩裙,刚刚掩住了腿部,裸肩和长腿白得诱人,或者穿什么并不重要,此情此景,穿什么都好像是情趣内衣。笑了笑,桑雅几分状似得意地抿着嘴,是那份悦己而容的得意。

“想什么呢?”桑雅挽着头发,瞥了眼靠上床的帅朗。

“什么也没想。”帅朗笑道,还在打量着桑雅,似乎要把桑雅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刻在记忆中一般。

“你刚才可说要娶我的啊,你不会和女人上床时都这么说吧?”桑雅取笑道。

“就和你说了……我没和其他女人上过床,真的。”帅朗笑着。

“是吗?”桑雅“咦”了一声,这货明显是说谎,不过这句谎言似乎让桑雅有所欣喜,挽着头笑着坐到了床边,帅朗顺势搂着,半坐下的桑雅戏谑地一端帅朗的脸仔细打量,然后就着脸蛋使劲一拧啐道,“你个禽兽骗子……居然扮处男?!”

帅朗呵呵笑而不答,温玉入怀,就势枕着桑雅的腿,貌似恋恋不舍地抬眼看了几眼,几眼之后手不老实地往罩裙里伸,捎带着嘴拱了上来,激情之后余韵未尽似的。不料桑雅可没有刚才那么温柔了,捉着帅朗的手,拧着耳朵推往一边,谑笑着训斥道:“我发现你有严重恋母情结,小时候奶水没吃够?就喜欢往女人怀里钻?”

“没有恋母情结也喜欢钻呀?”帅朗小声道,又腻歪上来了。顺着桑雅伸出来的手,两个人五指交叉,握住了,这回倒没有意料中的厮磨,又一次看到桑雅眉宇间闪过几丝复杂神情之后,帅朗轻声说:“桑姐,非要走吗?”

“你瞎猜……怎么,一晚上你就准备以身相许,白头到老……”桑雅笑着,讪讪地牵着手,心里很诧异,自己不知道什么地方露出来的微妙变化让帅朗察知了,笑了笑转着话题道,“本来我想邀你入行,不过看样子你并不喜欢,我呢,又不想勉强你……所以呢,啧……我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桑雅想转移话题,却无话可说了,讪讪地握着手,俩人目光相接有些许依恋、些许不舍,帅朗也半坐到床头揽着她,很爷们地说:“别走了,我照顾你……不就什么梁根邦吗?回去我给你把他扳倒,不就骗子吗,揪着他小尾巴把他送进去就得了……对了,梁根邦知道你的真名实姓吗?”

“他不知道,只见过一次……”桑雅笑了笑,随意说了句,很愕然地盯着帅朗突然问,“要是警察追我呢?”

“这……”帅朗脸上稍显难色了。桑雅笑了笑,抚过帅朗的脸,像安慰小弟弟一般轻声说:“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知道什么叫贼船好上难下吗?一上这条船,行内千丝万缕的联系,行外是一堆案底,除非有一天真正隐瞒不下去了,谁又能真正金盆洗手?”

“这个我懂,可你骗不了一辈子呀?人总得有个归宿,我以前也不太懂这些,不过现在想着,还是有个家,有个挂念的地方好……”帅朗说着,拉着桑雅的手,看着桑雅欲言又止,似乎有所松动,胳膊揽紧了些,轻声说:“姐,真的,我说真格的,别走了,我有路子给你换个身份,咱们大不了换个城市生活……大不了我打工养活你,要不开个夫妻店……”

“呵呵……咯咯……是不是呀?我怎么觉得你把我当小女生,哄我高兴呀?连你这个行外人都听说过‘女魈’,你觉得警察会放过我吗?”桑雅笑了笑,不以为然地说。帅朗听这话不同意了,解释道:“不是所有的犯罪都会得到惩罚,不过你一直继续下去,肯定有一天会栽到警察手里……办案时有一个‘追诉期’的说法,有些中止的犯罪和找不到的嫌疑人在一定时间之后,渐渐就会在警察的视线中淡化,当然,除了命案……咱们不一定非要去骗呀,挣钱的路子多着呢,就是骗也不能像你这么明目张胆地骗……”

“哟,那你说,怎么骗?”桑雅似乎听得兴趣来了,凑过来抛了个媚眼,像在逗帅朗,质疑上自己的专业了。

“世上没有完美,所以没有完美的骗局,也没有完美的法律,再完备的法律也要漏下不易被察觉的灰色地带。比如梁根邦用什么VIOP电话诈骗,不管他设计得有多巧妙,但这一单骗一百多万,危害是显而易见的,警察对于这种恶劣侵财的犯罪肯定会不遗余力地深挖细查,直到水落石出……所以这条路是不归路。”帅朗道。

“那要是你,你怎么骗?扮警察,骗小旅店的硬盘换钱,呵呵。”桑雅不太同意,挖苦了一句。

“唉,你别笑,这就是骗子的生存之道,你做得越小、越隐秘、越无声无息,你就越安全。现在骗子多了,比如搞假证骗钱的,比如打电话中奖骗钱的,再比如想个什么招细水长流骗小钱过活的,这都是生存之道。对于这些人,比如就像我偶尔摸几把的,警察都懒得管,没人查咱……对吧?要不你就做到最大,没人敢查也成……”帅朗白活着自己的理解,是这几年混的经验总结以及通过古老头得到的感悟,其实要说骗,古清治的手法要比桑雅高出不止一个档次。看着桑雅似有所思,帅朗又提到先前的话题了,一拉手,很真诚地挽留道:“姐,真的,我是觉得你干得太危险,要是你不愿意留下来,得,带上我走,我给你当参谋,出了事也有个照应……”

“你……真的?”桑雅被这句惊了,支身一起直视着帅朗问。

“嗯,真的,到你想收手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回来。”帅朗咬咬牙,一句话把终身决定了,此时根本不觉得后悔,或者根本就觉得不会后悔。

“呵呵……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没纠缠你,你倒纠缠上我了……”桑雅似乎有点不悦了,甩了帅朗的手,起身翻着带回来的塑料兜,像是渴了,抽出一瓶果汁来倒着。帅朗却急于表白地说:“我不是纠缠你,我是担心你……上次被俩警察提溜进去,左问右问都是关于你的事,我就有点心虚,两个脑袋总比一个管用。不是跟你吹啊,我从小专门研究过怎么骗人,不但研究骗人,而且对警察也非常了解,咱们在一起,我肯定能帮上你忙,要不咱们就想想其他辙,甭去骗了……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呀?不相信呀?”

“相信……那说好了,我带着你,你照顾我?”桑雅端着倒好的果汁,笑吟吟递给点头不已的帅朗一杯。浅浅的杯子,帅朗接到手里,桑雅也端着一杯,笑抿着,看着帅朗,举杯,两个人作势来了个碰杯动作,桑雅抿了口,笑道:“不过……要是你发现我连你也骗,你会不会生气?”

“我生你什么气?”帅朗一饮而尽,不以为然地说。此时桑雅像万般依恋一般靠了上来,伸出手,万种风情汇聚在美目之中,脉脉地看着帅朗,顺手拿下帅朗手里的杯子,俯身轻轻地、温柔地吻上来了。帅朗笑着,在温柔的包围里有点幸福、有点温暖、有点恍惚的感觉,感觉到了湿湿的唇、感觉到了温软的怀、感觉到了……像回到儿时那个明媚的天气,像家一样温馨和幸福的氛围……

而感觉之外的事实却是,在桑雅怀抱中的帅朗渐渐迷茫、慢慢地瘫软,等到一吻将尽,桑雅轻轻地放开手,帅朗像失去知觉一般,软绵绵地躺到枕头上,睡着了。

桑雅爱抚般地把睡着的帅朗扶正,轻柔地覆上被子,看着那张变得静谧、变得恬然的脸,俯身轻轻地吻了吻,耳语了句什么,尔后枯坐着,发着呆。良久之后从容地收拾行装,把屋子收拾干净,把东西收拾整齐,拉着行李将走之时,又回头,很复杂很不舍地看了帅朗一眼,关上了灯,轻轻地掩上了门。走了……

桑雅是坐着一辆等候已久的车走的,车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夜幕中,凌晨的夜色里只剩下酒店霓虹的颜色。注意到了桑雅几次回头依依不舍的样子,驾车的女人轻声问:“姐,你见的是什么人?”

“呵呵,一个真心喜欢我,想把我娶回家的傻瓜。”桑雅笑了,回味着帅朗那段表白,很傻很可爱的感觉。

“用不用查查他的底,不会别有用心吧?”驾车人说。

“不用,我不想打扰他平静的生活……走吧,到临颍小站赶中途火车,时间快到了……大妹你也注意点儿,撮三出了事,这次肯定不能善了,你这段时间也别回中州了,需要的话我会找你……”

桑雅轻声安排着,驾车的那位应着,车渐渐消失在城市的街头,消失在夜幕中……

当帅朗从睡梦中糊里糊涂醒来的时候,房间里空荡荡的,拉开了窗帘发现已过正午,猛拍着脑袋想清楚自己在哪里,想起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等想清楚之后下意识的反应是冲出了房间,冲下了楼梯,冲到了门厅之外。依然是长曷市,依然是陌生的街市、陌生的行人,回头再看住过的酒店,这个“克莱雅”的名字记不太清,不过他真真切切地记得和桑雅这一夜似乎刚刚结束、似乎刚刚离开、似乎……不管如何回忆,都想不起她是在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真的走了……

帅朗在太阳底下傻站了好久,失望地回返,虽然这是意料中的事,不过从没有意料到桑雅的走会让自己如此怅然若失。回到房间,帅朗开始发疯似的来回在不大的房间里翻找……找寻俩人曾经在这里的证明。枕畔留着一沓钱、一块表,抽屉里放着没有用完的红花油。没有见过的表,应该是桑雅给买的,又找了很久,终于在枕边找到了一缕长发,一丝挥之不去的馨香……

戴着袖套的女会计在噼里啪啦拨着算盘,口中念咒似的念念有词,日薪多少多少,加班了几天,加班费多少多少,午餐扣除多少多少……噼里啪啦一打,把薄薄一沓钱一张一张捻着又数过一遍,然后递给已经在桌前恭立很久的那位小姑娘,即便给人辛苦钱,也像施舍般的有几分矜夸。接钱的王雪娜很客气地说了句“谢谢”,那女会计摆摆胖手,示意着走人,对于超市的迎来送往已经习惯了,那句客气话都懒得出口了。

据说这位女会计是王小帅老板老婆娘家的亲戚,算工钱能给你抠到小数点后两位数,但凡你迟到早退一回半回,或者多吃了一份公司盒饭什么的,那是绝对不会忘记的。王雪娜这回可算是领教了,薄薄的一份薪水,从百元到十元、到五元、到零钱,精确地给出辛苦的回报,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多少感觉到钱的珍贵了,特别是自己的辛苦钱,再少也有沉甸甸的感觉;也感觉到薪水的微薄了,辛苦一个多月,没有平时爸妈给的零花钱多。当然,也感觉到自身的价值了,就只值这么多。

王雪娜笑了笑,把钱装好,交接了柜子,从三楼办公区下到二层,慢步走着,对于这个第一次挣钱工作的地方还是蛮有感情的,不时和认识的姑娘小伙打着招呼,关系近的拉着手说两句,不怎么熟悉的只是笑笑示意,这个环境里人情淡得像买卖,一转身基本上就形同陌路了。在日用品区待了几分钟,拉着认识的那几位小姑娘聊了几句,信步朝外走着,走出去,平生的第一份职业就结束了。

“雪娜……雪娜……”有人在喊。

王雪娜蓦地回头,看到了从二层下来的蓝冬梅,站定了,笑了笑招着手,估计蓝店长是来给个同志般的告别。王雪娜对于这位店长是个不好不坏的印象,平时就经常见到这位蓝店长把粗心大意手脚不利索的姑娘们训哭,不过没怎么训过王雪娜。

蓝冬梅快步跑上来了,随意地揽着王雪娜,有点惋惜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要走了?”

“嗯,下个月我们要论文答辩,毕业前事情肯定不少。”王雪娜说。

“很可惜啊,每年我们都要招不少在校生,像你这样兢兢业业、不眼高于顶的见得可不多。”蓝冬梅笑道。

“店长,很少见你夸人呀?我要走了就不吝赞美了?”王雪娜开了个玩笑。蓝冬梅摇摇头,拍拍王雪娜的肩膀说:“可能你都没有发现,你身上有成功潜质,舍得躬身做事的,才会挺腰做人,不妄自菲薄,不好高骛远,是我们这一代很多人缺乏的优秀品质,在你身上,不缺。”

“谢谢……我爸也是这么教我的。”王雪娜投来一瞥,对于这位蓝店长,又多了一层认识。

两个人走到门厅边上,街边招着手的关妍慧正等着。要走了,最后握了握手,蓝冬梅像想起什么似的,将走之时才问王雪娜:“哎,对了,雪娜,你这段时间见过帅朗吗?”

“帅朗?你找他干什么?”王雪娜一惊,眼皮一跳,没来由地心跳加速。感觉到了王雪娜的不自然表情,蓝冬梅解释道:“哦,上次搞活动他还没送发票呢,这都半个多月了,我电话都打不通。你们不是同学吗,要见着了打个招呼。”

借口,发票早送了,不过让蓝冬梅很不悦的是,送发票的不是帅朗,好长时间都没见到人,现在倒好,电话也打不通了。

“呵呵……我也打不通。不过我见着一定告诉他……”

王雪娜笑了笑,朝着关妍慧走去,回头和蓝冬梅再见,这一份工作终于结束了。看着蓝冬梅进了店里,边走边纳闷的王雪娜想着刚才提到的那个人名,其实这个名字能勾起很多心事,比如他在眼前吧你有点嫌他烦,不过这好多天没见着吧,似乎不经意地总能想起来;对了,这死东西看来就三分钟热度,除了跑步追了一次,然后就再没追过,连人都不见了……

王雪娜也有怨念,这么个忽冷忽热的男生,会很让女生有怨念的。

“嗨,嗨,发什么呆呀……不是心疼请客钱吧?不请拉倒啊,你这第一份收入我就来替你消费,多给你面子……”没心没肺的关妍慧拽上来了,王雪娜被逗笑了。俩闺蜜站路边等着车,说好了今天发薪,要请这位闺蜜去肯德基,嘴闲不着的关妍慧趁着等车的工夫又教唆王雪娜:“雪娜,明天茜子她们去地质公园玩,你到底去不去呀?”

“当然要去呀,我辛苦了一个多月,当然要好好玩几天了……”

“对了,把上次那个自以为很帅的傻帽叫上。”

“叫他干吗?”

“啧,没事背包,有事当保镖,到了风景区还能买门票,不宰他宰谁呀?”

“你也太阴暗了吧?老拉同一个人当冤大头?”

“他肯定愿意,我都看出来了,他喜欢上你了……”

关妍慧出了歪主意,不过一说喜欢上,王雪娜抿嘴笑了笑,摇摇头,而且稍微内向的王雪娜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似的不愿意提及这事。车拦下来了,上了车,关妍慧八卦心思颇重,看王雪娜表情很不自然,追问着是不是可怜妹妹被甩了。本来不愿意说这事,不过也怕关妍慧胡乱猜测,王雪娜小声嘀咕了半天才说明白,其实也不难明白,很简单,这都十一天了,愣是连电话也打不通。

“咦?小样?玩人间蒸发?”关妍慧一听,愕然一脸,很出乎意料,灵光一现又想到什么了,坐在出租车里抱着王雪娜小声嘀咕道,“你不会和他那个那个了吧?现在的男生可都是那个那个了以后,立马就失踪。”

什么叫那个那个?王雪娜看着关妍慧,从那八卦眼神里想到了什么,狠狠掐了关妍慧一把。

“你再瞎猜……我跟你断交啊。”王雪娜一把推开八卦的关妍慧,咬牙切齿地威胁着。一看这表情,关妍慧确定了:“看来是没有,那就是他在玩欲擒故纵了。”

“什么欲擒故纵?”

“泡妞啊,要追追停停,先给你点儿关怀,然后再疏远,然后再接近,一近一远让你感觉到明显的差异,然后就……扑,沦陷了……”

“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我当年就这么沦陷的……姐可是提醒你啊,男生也就在追你的时候百依百顺,等追到手,你等着吧,好脸色都懒得给你,不趁这个时候使唤使唤他,你还等什么时候?不信你现在打电话,他考虑都不考虑,立马就来……”

关妍慧嘚啵了半天校园恋爱规则,还是要拉上这位冤大头,磨了王雪娜好久,王雪娜被磨得耳边都是帅朗的名字,不知道是为了满足闺蜜的要求,还是她也有想见帅朗的心思,这个电话还真拨出去了……

结果很意外:欠费停机。

伫立街头风细细,两情相悦,一旦别离,万般情愫何堪寄。

凤仪轩外,街畔路边,站着一位表情颓废的男人,头发稍长,脸上有青青的胡楂,眼中有那么一份化不开的忧郁,貌似很帅的打扮掩不住风尘仆仆。他此时正看着进进出出衣着光鲜的女人,每一个或华贵、或娇媚、或妖娆的女人,似乎都有一张相同的面孔,似乎都在冲着自己笑、对着自己嗔、然后会伸着双臂奔向自己……

没有,只是一份美好的憧憬,眨眼这些女人上了车,海市蜃楼马上就消失了。

是谁?如此落魄,如此颓废,如此茫然,如此恍惚。

是帅朗,是情已欠费、爱已关机、思念不在服务区的帅朗。

再一次出现在这里,帅朗记得清十几天之前是从这里走的,衣着光鲜、形象帅气地从这里走的,只不过任何巧手的化妆都强不过现实的鬼斧神工,数日之间又给帅朗打造了一个全新的形象。

颓废、落魄、茫然、恍惚……甚至于这许多天,帅朗不知道自己在长曷是怎么过的,只记得一遍一遍在街头、在巷尾、在俩人走过的地方徘徊,在每一个酒店蹲守,直到再也没有找到也没有等到,又恍惚地回到了中州。

帅朗呆立了良久,信步走着,没有理会迎宾姑娘的躬身问好,径直走到前台敲敲台子:“找盛设计师,我上次来把东西落这儿了……”

服务员看了他几眼,没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位,不过眼尖心巧的服务员乍看装扮,马上拿起电话通知了盛设计师。帅朗坐在第一次来的厅堂沙发上等着,笑了笑,拉拉自己身上已经透着汗迹的衬衫,不用说是人凭衣贵了,在这个讲究时尚和品位的地方,脸长什么样不重要,不过穿什么、戴什么很重要,服务员会凭这个提供相应的服务水准。

假的,其实都是假的,哥还没身上这身行头值钱……帅朗胡乱想着。

我和她之间,绝对不是假的,她不在乎我是什么人,不在乎我穷还是富,不在乎我丑还是帅,我真傻……那杯果汁来得那么突然,我应该想到有问题了,她的动作很慢,像在踌躇,其实她也不想那么做,她也不想离开我……帅朗低着头,手扶额头,能想起的记忆中的最后一个场景是桑雅眼神复杂地凝视着、不舍地爱抚着、喁喁细语着:“你要是发现我连你也骗,你会怪我吗?”

是的,她连我也骗,她根本就是来告别的,根本没有想过要和我在一起。帅朗很黯然。

不对,她不是骗我,她有她的苦衷,她只是不想让我牵涉进去,不想连累我,也不想面对俩人分别的样子,所以就下了药,让我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她也好在了无牵挂中离开……帅朗狠狠地捏着自己的额头,心里想着,其实我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又怕什么连累呀?

“帅朗……你是帅朗?”有人在喊,伴着清脆的高跟鞋声音。

“哦……盛设计师……”帅朗看了眼,起身了。

“你……呵呵,你……你怎么成了这样?简直深沉到颓废的水平了……呵呵,这个形象好,忧郁中带着颓废、刚硬中带着沧桑,行啊你,悟性这么高……很有成为少女杀手的可能,更有成为少妇杀手的潜质……”盛小珊上上下下打量着帅朗,不过设计师恐怕和普通人的观点有所不同,看到的是一种难得的气质从帅朗身上迸出来了,她又如何能想到,这种气质是扮不出来的。

“我来拿我的东西。”帅朗道,没接茬。

“走……上我的工作室……”盛小珊邀着,有点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

两个人并肩进了电梯,盛小珊想追问什么,不料看帅朗几乎是病恹恹的样子,又觉得这气质哪里不对劲了,一堆疑问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也没什么东西,那身旧衣,旧钱包、皮带,好在身份证那天没带,不过银行卡可丢了。工作室里,盛小珊把装着一堆干洗过的衣服的塑料袋递给帅朗时,还有一本《英耀篇》,这是盛小珊从抽屉里拿出来的,生怕帅朗介意似的笑道:“我看了看,这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路边捡的……你要,送给你……”帅朗无所谓地递给盛小珊。

“我看不懂这说的是什么。”盛小珊没要,都是些行话黑话,能看懂才怪了。

“胡言乱语罢了……谢谢啊。”帅朗装了起来,又想起个事来回头补充道:“对了,古老头没告诉你这身行头多少钱?”

“问这干吗?”

“就是天上掉了馅饼,咱也得埋单呀,这社会什么东西都要有代价的,还得谢谢你啊,盛设计师,您让我体验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什么感觉?”

“失恋。”

“啊,失恋?喂喂喂……我说,别光问我,我还纳闷想问你呢,从那天消失,这都快两周了,你人不见,电话也停机,去哪儿了?”

“我都说了,失恋。”

“和谁……哦,那天晚上的那位红衣女郎?”

盛小珊惊讶地问道,帅朗木然地点点头。盛小珊愕然加上不解,狐疑加着诧异,恍如第一次见到帅朗一般,惊愕了半天才说:“可以呀,那水准的女人你都勾搭上了……不过这事你怎么能当真呢,都是成人,你情我愿,能算得上失恋吗?这十几天,你们一直在一块儿?”

“没有,就一个晚上在一起……”帅朗道。

“哇……一夜情圣呐。”盛小珊鄙夷了一句。

“算了,跟你这时尚界人士没法谈感情,我走了。”帅朗转身欲走。

“别别,我还有事呢,我突然发现你变化挺大,这说明你可塑性很强……”盛小珊伸手拦着,拦下了帅朗,那一套又有新词了,一看帅朗腕上的手表,伸手拉着看了看,竖了竖大拇指,“看,很会挑东西,这款金属颜色的卡西欧运动手表,很配你的个性和肤色,你是举一反三了啊……还有,我觉得你干脆留稍长点儿的头发,便于你换个发型,不要千篇一律的平头寸头……考虑一下你喜欢什么香水,不能隔这么远就闻到你身上的汗味……我觉得你已经登堂入室了,只需要再稍加变化……怎么了?”

话停了,被帅朗阻止了,迎着盛设计师质疑的眼光,帅朗笑了笑道:“我刚才都问了,这身行头多少钱,回头我补了银行卡付给您,意思就是我没心情再搞什么形象设计了……谢谢你啊,盛设计师。”

说罢,帅朗很诚恳地道了谢,提着东西,出了工作室。盛小珊此时才明白,这气质端得不是扮出来的,确确实实是失恋的感觉,是那种啥也无所谓的感觉。她愣了许久,才摸着电话拨了号码,接通了,斟酌着和对方通话:“古先生,帅朗回来了,对,我刚才见到他了,他把东西拿走了……我建议这段时间您别去打扰他,他现在心情有问题,对,很失落,好像是男女问题……中午请我?呵呵,好的,我也想听听您讲茶马古道的故事……”

老胡同、锈铁门、小广告、旧楼梯……

帅朗一步一步回到了光明里小区的租住地,有点很难高兴起来的感觉,在这种波澜不惊的生活中处久了,锐气、骨气和男人的傲气会被磨得一丁点儿不剩。正因为不愿意被平静的生活消磨,才有人喜欢冒险、喜欢刺激,帅朗骨子里或许也有这种成分在,相比此时眼中的一成不变,那一夜的惊险和惊艳是那么充满美感和刺激,此时想来,即便付出现在如此索然无味的平静生活来交换,又有何不可。

有气无力地上楼,机械地开门,门一开一关,进门的帅朗愣了愣,奇怪了,人都在。

在的人更奇怪了,三个人霎时面面相觑,看样子准备聚餐呢。平果在摘菜,田园在切肉,一惯奉行君子远庖厨的韩老大也在捣蒜,三个人先是一惊,然后又是一讶,像不认识帅朗一般,俱张着大嘴,傻眼了。

股市里开进大奔出来辆奥拓能理解,可出门的明明就是失业二哥,这回来的西裤薄衫、腕上还戴着从来没戴过的好表,嘻嘻哈哈的二哥一下子成了颇有深沉忧郁气质的帅哥,这可让人怎么理解?

“哇……二哥你发财啦?”平果羡慕了一句。

“这次捞得不少。”田园下着定义。

“不是吧,这像出了感情问题了。”韩同港打量着帅朗。

“弟兄们好,怎么都在啊……哦,今天是五一了。”帅朗拍拍脑袋,说要睡会儿,直接开门进屋了。

屋外的仨人嘀咕着,虽然这装扮像发了点儿小财,不过这表情确实像又一次失恋了。嘀咕了半天敲开了门,三个人挤到屋里,看着帅朗又是有气无力地唉声叹气,各使着眼色,田园兴奋地说:“二哥,告诉你个好消息,嘉和超市那个蓝店长去我那儿找过你,嗨,别说,我看有戏,她没准儿真喜欢你……”

“哎,曾经沧海难为水,我心里有人了……不是她。”帅朗背过了身子,没理会。

“嗨、嗨,二哥……”小平果凑上来了,又来了个刺激,“记得王雪娜不,小萝莉打电话找你,找我这儿了……我说了,你一回来我就告诉她,要不咱告诉她,一块聚聚……”

“嗯?”帅朗倒惊讶了一下,眼前掠过一张清纯的脸庞,不料刹那间又泄气了,重新躺下摆摆手,“算了算了,咱个社会渣滓,不去骚扰人家良家闺女,就当积点儿阴德了……你们吃吧,别管我,我不饿。”

“你们俩去去去,还得我来。”韩同港拨拉过说话不奏效的老三、老四,坐到帅朗身边,笑着爆料道,“我告诉你一件肯定能让你振奋的事。”“不可能……”帅朗懒洋洋地说。

“很可能,知道不,记得咱们中文系当年的校花雷欣蕾吗,她专程找过你……”韩同港爆料了。

帅朗无所谓地说:“老大,我知道你的好意,不过你也不用拿你的前女友安慰我吧?朋友妻不可戏啊,包括女友以及前女友,你都上过了,我再去上个什么劲?”

田园和平果哈哈大笑,韩同港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狠狠地在帅朗屁股上捅了一拳,半天才把锐仕邀请试工的事说了说,不过帅朗依然没怎么上心,只说这前头鼓动人跳槽,后头挖人公司墙脚,猎头里没几个好货色,不予理会。

韩同港见自己劝慰也失效了,拍拍手起身一指帅朗道:“算了,这是真失恋了……兄弟,话我不说了,你一定要挺住啊。”

为什么要挺住呢?这是兄弟仨经常劝帅朗的话,平果和田园接着“一定挺住”下句异口同声来了:“一定要挺住啊,否则怎么去迎接下一次失恋呢?”

“都滚,往我失恋的伤口上撒盐,你们可真忍心……”帅朗赶着仨人,仨人却也没怎么当回事,窃笑着出了外间。今天五一,好不容易几个人聚聚,其实二哥什么心情不重要,关键是回来了,聚全乎了很重要,三个人各自忙乎着,只待做好饭菜再把帅朗叫出来吃喝一番。医治失恋的方法也简单,喝上几瓶,没准儿一把鼻涕一把泪表白一番,糊里糊涂一睡就过去了,大伙儿谁没失恋过,还不都这么过来的。

洗菜、淘米、上火,一切做就、正待下锅的时候,门铃猝响,平果奔去开门,不料一开门吓了一跳……

稍倾,帅朗的门咚咚又被敲开了,帅朗正要气乎乎地训平果两句时,一开卧室门,看着门口站着的两个人,也吓了一跳……

谁来了?

警察来了,警察的背后,仨兄弟紧张兮兮、面面相觑,不知道二哥犯什么事了,前脚进门,后脚警察就跟来了……

不是别人,正是前一次来的俩警察,一男一女,韩同港有点心虚地看看帅朗,又看看后头瞠目的兄弟俩,指指俩警察,平果和田园点点头,没错,就是上回来的那俩人。

没错,正是木堂维和方卉婷,俩人站在门口防备帅朗逃走似的,一左一右。小木如同逮着嫌疑人一般得意,方卉婷也笑吟吟貌似得意地瞅着,这下子把开门站定的帅朗给搞懵了,喃喃说道:“你们……你们怎么又来了,我没有犯事呀?”

“真没犯事?”木堂维提高了声音,像是讹诈。

“真没有。”帅朗也提高回答的声音,肯定的语气。

“那这些天你在哪儿?把你的行踪详细汇报出来。”方卉婷突然拉着脸,很严肃的语气。

“没在哪儿呀?出去玩了几天。”帅朗道。小木也不客气了,很详细地数着:“时间、地点、证明人、到哪儿玩了,都说清楚,别想蒙混过关。”

一个严阵以待,一个咄咄逼人,俩人今天都穿着鲜亮的警服,貌似审嫌疑人一般,搞得帅朗心里七上八下乱跳,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瞪着这俩不速之客。多日未见,看样子小木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看不出脸上被挠的伤痕了,而方卉婷身着警服,妩媚中更多了几分英气,即便不假言辞也不觉得凛然难近,帅朗不经意发现俩人瞪着的眉眼间闪过一丝促狭,一下子明白了,翻着白眼斥着俩人:“我就说再清,你也查不出来……我说我和女魈双宿双飞,坠入情网了,你们信不?”

“呵呵,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啊,生怕我们不把你当嫌疑人似的。”小木笑了。

“就你?!女魈看上小木也看不上你。”方卉婷取笑了一句。

一开玩笑,知道这不是公事了,仨哥们儿都松了口气。还是老大眼力见儿强,赶紧请俩警察坐下,招呼着平果倒水,田园可八卦了,凑着门口站着的帅朗小声问道:“二哥,谁是女魈呀?”

“就是长得比这个警花还漂亮的女鬼……你信不?”帅朗又来了一句大实话。不料实话比谎言还让人难以相信,田园竖着中指切了声,直接无视了,对于女鬼没有什么概念,不过这位女警却是漂亮得紧。刚一坐下,茶水一递,小木饶有兴致地和韩同港聊了几句,方卉婷看着这四个大男人洗手下厨的样子,却是稀罕得紧了,随意地和平果、田园聊上了。这俩货明显有见色忘友的品质,一听警花关心,顾不上帅朗站在门口瞪眼了,一左一右围着方卉婷白活着厨夫本色,像是故意冷落帅朗一般,还谈得蛮起劲儿。这倒好,帅朗撂了句,你们聊啊,别打扰我……跟着闭门又懒洋洋地要去睡觉。

这下起作用了,眼疾手快的小木“等等”一喊,上前拉着帅朗,到了客厅椅子上硬摁着,安抚着,说什么今天和方姐是专程来找你的……方卉婷接着话茬说,今天是五一,准备带帅朗回铁路工区家里,说是组织关怀,一半公务一半私事。一说这个,包括帅朗在内四个兄弟都不理解了,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帅朗。咦?怪了,前段时间还袭警的二哥,啥时候又成组织上的人了,连警察也来嘘寒问暖关心备至了。

看到了几个人的不理解,方卉婷使着眼色,小木不问帅朗怎么怎么样,直接对韩同港说:“韩记者,帅朗可是两年都没回过家了,你说这过节的,该不该回去看看?”

“该,应该……我不是记者,见习的……”韩同港谦虚地说。帅朗正要对方卉婷反驳句什么,不料方卉婷脸一扭,不理会帅朗,征询着胖嘟嘟的田园:“田园是吧,不管你对警察有没有偏见,不过你们对一位父亲应该没有偏见吧,长年奔波在铁路线上,顾不上照顾家里,也顾不上照顾儿子,儿子因此产生不理解,两年多都不回家,让个年近半百的父亲整天担心……你们说,应不应该回去看看?还有这位小帅哥。”

“应该,完全应该,二哥,警花姐说得对呀。”田园霎时倒戈了。

“对对,二哥,你也该回去看看了,你说这过节你一个人窝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呀?”平果也坚决支持了。

帅朗的伶牙俐齿此时完全用不上了,可不料这俩是这个目的,面有难色地看看几个人,刚要说什么,小木又拦上来了,抢着话题说:“帅朗,我印象中你可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啊,别婆婆妈妈的,车都开来了。”

刚一踌躇,旁边的方卉婷笑了,接茬儿劝道:“帅朗,你家爷俩一个比一个犟,我们可是给你爷俩做了个台阶啊,这顺理成章回家看看不好呀。”

“回去吧,帅朗,知道你想家。”韩同港也劝了句,很诚恳,对于从来不愿谈及家里的帅朗也略知一二。这不光是帅朗的一个心结,恐怕是同住四人的共同心结,要放在平时,还没人敢对帅朗这驴脾气劝解,这下倒好,方卉婷和小木一挑头,哥仨和俩警察直接站到一路了。

“那……我……”帅朗嗫嚅着,看看几人个,不管话里真假,心意倒是蛮烫人的。还没吭声,平果生怕帅朗又不愿意回去似的劝道:“二哥,你别老憋着,想回就回去看看,再怎么说也是亲爸……要不我们替你回去?”

“那是我爸,你们回去管个屁用呀?瞧你们这样,瞪着我干什么?谁说我不回去,我就准备回去,正好坐他们车,你们等等,我刮刮胡子去啊……”帅朗本来立眉瞪眼,不过话一转,峰回路转了。这一说可乐了,韩同港高兴了,拍着帅朗的肩,招呼着平果和田园倒水拿剃须刀伺候着,这边又和俩警察说上了。小木和方卉婷却相视会心一笑,此行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有目的吗?

当然有,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更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关怀。

洗漱了一番,刮了刮胡子,帅朗没有换那身彰显形象的打扮,跟着小木和方卉婷下了楼,上了辆停靠在胡同边的警车。这事不需要动脑筋就能想到肯定是别有所图,不过帅朗没有问,或者正像方卉婷所说,这么好的一个台阶,正好踏着下一步,也正好回家看看。说起来,帅朗真有点想家了。

关门上车的工夫,方卉婷回头看了看后座懒洋洋坐着的帅朗,女人直觉一般比较灵敏,总觉得这忧郁的神色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不过涉及隐私,总不好开口去问。而小木只当是帅朗有点难为情了,扭着车钥匙起步的时候随口逗着帅朗:“哟,帅朗,你还不好意思呀?我和方姐可是牺牲休息日专程给你爷俩牵线搭桥了啊,你爸说了,中午要请我们一块儿吃饭,呵呵,我们跟你一块儿过节啊。”

“恐怕不光是吃饭吧,是不是还想向我爸请教什么?各取所需啊,别两头卖好。”帅朗斥了句,不领情了。小木却笑着说:“方姐你看,这小子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方卉婷笑了笑,回头看看帅朗,本来很简单的事、很简单的相处,此时在方卉婷心里却总觉得哪里拧着疙瘩似的不那么顺畅。或许就像心理学上所说的,异性之间有过肢体亲密的接触之后,紧接而来的会引起感觉上的微妙变化,方卉婷好像就感觉到了这种变化。今天她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找的,不料还真找着了,找着人的欣喜之后,总免不了脑子里会回忆起俩人那次猝然的亲密,可让她难以理解的是,从帅朗这里不但没有发现意外相逢的欣喜,反而比以前还要冷几分、还要陌生几分。

方卉婷有点郁闷了,觉得自己被冷落、被无视的那种郁闷。车上路有一会儿了,半天没人吭声,方卉婷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瞥了帅朗一眼,很不客气地说:“你可以不领情,就当我们自作多情了,找你父亲确实也是有些案子上的疑点需要他帮点儿忙。这是卢副局长和童副政委安排的,早知道你这样,我们都懒得管你的事……帅朗,你是不是对警察有偏见呀?”

“呵呵,没有什么偏见,谢谢啊。”帅朗说了句,听到案子,听到了方卉婷这么说,觉得自己的态度确实有点问题,不该对这两位抱着好意的人这么冷淡,说了谢谢,不过一想俩人说案子,若有所思地问道,“什么案子?”

“这个可不能告诉你,警务机密。”木堂维随口应了句。

“不告诉我也知道,又有什么诈骗案了吧?”

“废话不是,我们现在专攻的就是侵财诈骗。”

“这个你们找他没用,找他不如找我。”

“什么?”

小木和方卉婷都一讶,齐刷刷朝后看了一眼,车打了个趔趄。方卉婷不悦地斥着小木专心开车,看了帅朗一眼直接无视,她印象中帅朗口气蛮大的,多是瞎话,而且父子俩互相看不上,相互攻讦在情理之中。

见没引起注意,帅朗淡淡地说:“别不相信啊,你们八成得空跑一趟,我爸专攻的是列车上的坑蒙拐骗案子,比如玩扑克牌设局、麻醉饮料、迷魂针扎人、诱拐妇女儿童,还有用什么中奖、假货骗人之类的,要是碰上他没接触过的案子,比如远程实施的网络诈骗、异地实施的电信诈骗,这些他就无能为力了……他是上一个时代的人,落伍了。”

咦?!方卉婷听到“电信诈骗”一词时,有些诧异地和小木对视了一眼,俩人被说得拿捏不准了。

得,帅朗看到俩人狐疑的表情,知道差不多言中了,隐隐觉得自己抓到了某件很感兴趣的事。

是梁根邦,是那天晚上发生的诈骗案?是那帮骑电单车抓人的?要是这帮人,帅朗倒不介意挖个坑,能挖多大挖多大,最好把他们全埋了,只不过身份迥异,无从得知更详细的警务信息。

不吭声了,方卉婷和小木都不吭声了,似乎不那么愿意和帅朗谈及诈骗案的事,警察自己的事向来不会轻易假手于人。这不吭声帅朗就坐不住了,刚刚揣到了一丝信息哪能放过,凑到两个座位之间转着话题说:“我说你们俩这警察怎么当的,一个诈骗案都处理不了,还需要拐着弯去跨行找乘警?你们是不是跟我一样,上警校时也没好好学习,参加工作了才发现自己知识严重贫乏……”

“扑哧”一声,方卉婷被气笑了,小木哭笑不得地反诘道:“不要把我们和你归为同类行不行?知道你在学校没学好……”

“好像你学好了似的,问你们个案例,看你们能不能判断了?敢不敢接招?”帅朗激将道。

“咦,业余的还考我们专业的啊,那亮亮招。”小木头也不回地说。

“好……案例之一,卖淫女A骗嫌疑人B,给两千块陪你一晚上,不过A拿到钱后就溜了,你说这种诈骗罪成立不成立?”帅朗问。

“卖淫女”、“嫖宿”,两个词把方卉婷结结实实刺激了一下,回头剜着帅朗,不知道这货肚子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这种案例都摆得出来。小木却斟酌了片刻,稍有怀疑地说:“这应该是诈骗吧?”

“一听你就没好好学习,这怎么会是诈骗?”帅朗笑了,不理会方卉婷异样的目光,训着小木道,“我国刑法理论界对于采用欺骗手段骗取不法原因给付物的行为,尚缺深入研究,从事非法活动财产不受法律保护啊,当然就不能成为诈骗罪的侵害对象,所以这种行为不能定性为诈骗罪。”

“嘎”的一声,小木吃了一惊,把车停在路边。他回头瞪着帅朗,本来心里怀疑有问题,帅朗这么有理有据一说,更不敢肯定了,问方卉婷道:“方姐,他说得对不对?”

方卉婷点点头,笑了。

“嘿哟,可以呀,研究过?”小木兴趣来了。帅朗笑了笑道:“不是我学过,是你没学好……这个案例还能翻过来,男A骗女B给他提供非法性服务,许诺给多少多少钱,不过提供服务之后却没有按约定付钱,你说这个算不算诈骗?”

“这个……这个……”小木挠挠后脑勺,被这刁钻问题问住了,不敢轻易回答了,征询似的看着帅朗,确定了,很确定地说,“不是诈骗。”

“理由呢?甭红口白牙瞎猜,没有理论支持,神马判断都是浮云。”帅朗立马来了个更难的,还真把木堂维难住了。罪行的判定,对于他这个学痕迹检验的小警察还真不是强项,请求似的看着方卉婷,方卉婷却不愿扯进这个话题似的根本没给支援,说不定连方姐也未必真能从法律的角度道出个七七八八来。小木憋着反诘了句:“帅朗,就这么点儿事,也不能非要什么理论支持吧?好像你法律专业学得不错似的。”

“我学得不好,只不过是你太差……”帅朗教育着木堂维道,“B给A提供的这种劳务、服务,既未给社会创造财富,也不具备财产价值,更不符合骗取财物、财产的行为,当然不能构成诈骗罪了……诈骗的主体和客体懂不懂?诈骗罪成立的四要素懂不懂?诈骗罪的转化知道不知道?一看你在学校就没好好学习,肯定是只顾泡妞、旷课,经常挂科补考,对不对?”

这是硬把自己的事往木堂维头上扣,方卉婷听着帅朗教育小木,不知道怎么就觉得特可笑,呵呵笑着,小木在方卉婷面前又出这个糗,气咻咻地和帅朗争辩道:“谁?你说谁呢?我没找你茬,你倒找我茬了,你行你怎么不当警察,还差点儿当了嫌疑人……”

“没当嫌疑人说明我是清白的,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帅朗马上反驳道,“我没什么问题,是你们心里有问题找我爸解决,这个问题其实我就能解决了,不就是个诈骗案吗,让哥给你咨询咨询……何必舍近求远呢?”

“把你能的,这个诈骗案是几个城市同时动手,涉案金额已经几百万了,你要有那本事我才服你……”小木翻着白眼呛着帅朗。方卉婷打断了他的话:“小木,乱说什么……别争了,几点了……还有正事,开你的车……”

“我就看不惯他这找茬的样……我没惹他呀,怎么一遇上他,我就受打击……”

小木气咻咻开着车,方卉婷回头看了一眼状似得意的帅朗,不知为什么,看这货的扬扬得意也有点不顺眼,不但不顺眼,而且还不知趣。小木话音一落,帅朗又凑热闹地说:“我想帮你,你看你怎么这样?以我对诈骗这一法律概念的了解,说不定我还真能想个办法让你们事半功倍。”

看来套了小木几句话,想打蛇随棍上了,那个诈骗案,要真是那天晚上无意中听到的诈骗案,要真是那个追着桑雅不放的梁根邦,帅朗还真想掺和上一腿。

“算了啊……别瞎掺和。”方卉婷终于开口了,不过却是和小木在同一战线,回头直斥帅朗道,“就你理解的这A男B女案例,我们没什么兴趣啊……哎,帅朗,我怎么觉得你对卖淫嫖娼的事挺了解?怎么,实践过?犯过这事,自己到派出所投案自首,接受治安管理处罚啊……”

直击要害了,小木一听哈哈大笑了,方卉婷跟着也咬着嘴唇笑了,后头坐着的帅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天没再搭上话来。

到中州铁西区工段处要走一个多小时,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又是另一番景象。高耸着的群塔,那是变电工区;偶尔嘶鸣的单列火车,那是机修车;路边偶尔会见到杂乱堆积的机器设备,那是长年累月积下的钢铁垃圾。在破旧的老楼旧街之间,还能找到这座老工业城区的遗迹,对于木堂维和方卉婷,这是一个没来过的地方,循着帅朗的指点,倒觉得处处新奇了。帅朗呢,就有点近乡情怯了,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好多年都没有勇气走回来……

“那儿……街道往右拐,怎么去川府酒楼?”帅朗问着,还以为回家。

“噢,你爸要给你接风洗尘……别泪汪汪的啊,我可没准备纸巾。”小木开了帅朗一句玩笑,不过回头却得了帅朗一个痞眼瞪的不善表情。说着话一拐过去,眼尖的方卉婷指着前方说:“那儿,小木,那不帅叔嘛。”

到了,终于到了,透过车窗玻璃,看到幸福的一家三口,两个大人牵着穿着裙子的小姑娘。刚走近了一点儿,小木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诧异地问:“那女的是谁呀?挺漂亮的啊,你妈妈怎么没来?”

像在问方卉婷,方卉婷没吭声,小木偏偏又不知趣地回头问帅朗:“哟,帅朗,是你姐呀?你姐家姑娘都这么大了?”

方卉婷知道帅朗心结在此,拦也来不及了,干脆装作懵然不知。她也有点诧异,那位后妈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左右,很恬静的一个少妇,看上去比帅世才年轻得多。各有心思没接茬的时候,小木一脑子疑问边停车边啰唆道:“你们怎么了呀?我哪儿说错了?帅朗姐是挺漂亮的……”

“你妹!”帅朗吐了俩字,拉着脸呛了小木一句,“啪”的一声开门下车不理会了。

小木刚要发作,方卉婷却着急地拽住小木,附耳说了几句。小木脸色一糗,吃惊地喊了声,出洋相了,不迭地点点头,小声嘀咕着,嗯嗯,不问了,方姐你不早说,怪不得这小子不回家,这家是不能回呀,后妈和女朋友一般年轻,怎么看怎么别扭。

俩警察小声说着,互相埋怨着下车了。帅世才一家迎上来了,身着便装的帅世才精精干干,比上次见要年轻不少,跟着落落大方、一副居家少妇打扮的年轻后妈,牵着小女孩那样子很温馨。不过相比站在车旁一会儿挠头、一会儿眨巴眼、一会儿又是吃坏肚子反胃难受表情的帅朗,连方卉婷此时也对帅朗不着家抱之以很理解的态度了。

这么个老爸,这么年轻个后妈,这么小个妹妹,别说帅朗,连方卉婷也替他感到那种叫什么感觉来着:别扭!

这顿在川府酒楼定的家宴开始之后,姑且不论饭菜如何,那感觉从别扭慢慢升级到了另一种感觉:很别扭。

别扭之一是,看样子这家人很久没有坐到一起了,帅朗屁股上长刺般不时地挪挪位置,挪的频率很高,每每看到漂亮后妈,或者看到同父异母的妹妹,浑身不自在。别扭之二呢,本来方卉婷和木堂维觉得这父子俩一个比一个有个性,不过别扭到一块儿呢,都没个性了,不但没个性,连话都没了,帅朗变成了内向、讷言的乖乖仔;老帅同志呢,除了一脸喜色劝杯酒、劝下菜再无他言,说得最多的一句是:吃吃吃,多吃点儿……

还有更别扭的,来自那位叫帅英的小丫头,她貌似很喜欢方卉婷,方卉婷也喜欢这个看上去很俏皮的黑丫头,落座时坐在俩女人之间,小丫头“阿姨阿姨”叫得蛮亲切。方卉婷没意识到其中的问题,不经意小木脚底悄悄做了个小动作,看到帅朗又是恨不得咬牙切齿发作的表情,马上省悟过来这称呼上的问题了。要是自己当了帅英的阿姨,那就要比帅朗高一辈了,偏偏高一辈的方阿姨还被帅朗骚扰过,你说这可让人情何以堪。好在方卉婷知人达意,纠正着小帅英的话:“不是阿姨,叫姐姐,这是木哥哥,这是帅哥哥,对不对,英子?”

这一番磨合倒是勉强把家宴进行下去了,到了中途,方卉婷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和小木百般都没有推脱掉这次宴请,而且童副政委还专门嘱咐一定要陪到底。此时明白了,或许有俩外人在场,多少能起到消除尴尬的作用,最起码不至于当场反目,摔筷子走人,没准儿这位苦心的父亲和童副政委私下商量过。

席间,方卉婷不时瞥眼瞧着满头黑发油亮的帅世才,这头发一准是染成这样的;看着坐不安生的帅朗,脸上挤出来的笑容,甭提多勉强了;再看看招呼着众人不时斟酒夹菜的后妈楚哲红,同样那么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