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只有一盏昏暗的台灯隐隐亮着,还因为常年不用,那光更薄弱了几分,两人的呼吸交错,水渍顺着他的发梢带着点寒意瞬间滑进了她的锁骨,凉的她一抖。
“简小姐,我多炖了些燕窝,您喝了再睡吧。”张妈走上楼,隔着门说。
简楠鼻间充斥着她抗拒的凛冽气息,她不自觉朝衣柜旁缩了缩,没有一丝犹豫地睁着眼说瞎话:“不用了张妈,我已经躺下了。”
门外的张妈似乎顿了顿,才道:“简小姐,你和靳城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虽然脾气臭了点但人……你也是知道的,他今天肯定没有恶意,你可别跟他置气。”
被自家阿姨说着脾气臭的总裁,脸瞬间黑了两度,而外面不知情的张妈还在继续说,简楠赶紧打断:“好……张妈,您放心,我不会生气的。”
张妈这才放心,又嘱咐了好半天才喜气洋洋地下楼去,估摸是朝薄老夫人报喜去了。
在他们老一辈人看来,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才最重要,哪有其他别的想法。
张妈的脚步声远去,男人束着她胳膊的手边瞬间松了下来,只是眼神依旧没有放开。
薄靳城沉声:“不说谎?”
简楠没说话,扭头去桌上拿自己的浴袍,见对方还不动,才说:“我只是在你面前从不说谎。”
女人一走,身周那股围绕的香甜味瞬间消失殆尽,薄靳城眼中黯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开门离开。
见他走后,简楠不知为何一时没了动作,呆愣在原处。
因为天冷,洗完澡后的她特地在浴室将头吹干,望着镜子里那个妩媚灵动的女人,很难将她与小时候那个俏皮的自己相重合。
到底是什么时候……长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时间太久,她记不起来。
她进屋后,半拉开了落地推拉门,开放式阳台没有窗户格挡,一阵寒风瞬间涌进了屋中,外面雨势渐涨,正打在树梢上。
雨很美,但实在是太冷,她撇下看雨的心思,正要关门,旁边传来了声音。
“聊聊。”
男人正坐在她旁边阳台的观赏椅中,遮住了漆眸中那一丝躁动,语气平和。
简楠一愣:“好。”
既然对方都能如此冷静地和她说话,那她要是再拒绝,岂不是显得欲盖弥彰。
她回屋从衣橱里随手披上了件黑色的大长袄,又捧着个刚加热好的暖手宝上了阳台,坐在了男人的正对面。
虽然是两个阳台,但二人的距离还没有两米,简楠能清楚地看到对方脸上青色的胡茬,和略微有些憔悴的眼圈,倒是为他更刻画了几分性感成熟的韵味。
雨隐隐潲了些在栏杆边,叮铃咣当作响。
“盛泽宇昨天和你说什么了?”
简楠在他面前的确不会撒谎,听着雨声,只好淡淡地开口:“盛少让我离你远一点。”
“你听了?”
“我们是亲戚,不可能永远不见面。”
薄靳城双眸一暗,沉默许久:“那除了亲戚?”
简楠愣了愣,看着对方炽热的眼神,撇回了视线:“只有亲戚。”
“简楠,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男人声音喑哑。
什么样的人……
简楠太知道了,这世上也没人会比她了解这个疯子是什么样的人,她扯了扯嘴角,笑:“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所以呢,小叔叔想对我做什么?”
把她捆在身边,还是杀了她?
男人盯着她的唇一张一合,盯着她穿着自己宽大羽绒服下那若隐若现的姣好腰线,像是没听见刚刚的话一样:“楠楠。”
“嗯。”
“你……”
两天两夜没合眼导致他现在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他努力想找回自己缺失的话,可喉咙像是堵了块棉花似的哑然。
“你……穿旗袍很美。”
半天,他才将将吐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很突然。
简楠那天穿着旗袍,不知怎么让他回想起了第一次看见她的样子,瘦瘦小小傻乎乎的,却长得很漂亮,他本来也很喜欢,可看所有人都把她像个宝贝似的捧着,薄靳城这个本来最受宠的老幺不干了。
各种故意捉弄她,将她的小公主裙里吐上口香糖,把她喜欢的芭比娃娃藏在自己的衣柜里,等她哭着喊自己小叔叔的时候,再跟变魔术似的给她变出来。
小女孩震惊又惊讶,白白嫩嫩的小脸上都是对他的崇拜。
“小叔叔……你太厉害了!”
那样又笨又傻的小孩,居然也会穿上旗袍。
他想着,忍不住陷入了回忆当中,薄唇轻弯,仿佛周身都没有那么冷了。
他现在的模样,是想起了秦清秋,透过她穿旗袍的样子想起了她?
真是有够可笑。
简楠嘴角噙起一丝嘲弄:“小叔叔,您认错人了,我姓简。”
薄靳城面色微滞,转而阴沉,闭上眼深吸了口气,“你什么意思?”
女人垂了下眼,“没什么。”
说罢就转身要回屋。
“简楠!”他紧紧攥住发颤的手掌,叫住了她,声音低哑,“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是您想让我怎么样。”她开门的手一顿,讥讽的开口,“您不放我走,给个巴掌又来个甜头,是要我给您再接着摇摇尾巴示好吗?”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您也不是。”
回不去了。
她没再犹豫,推开门,携着一阵冷风灌入室内。
不远处的廊间,简修看着女人进去的身影,和停留在原地的男人对视,眉宇间横上了与之相貌反差的戾气。
薄靳城像是疲倦到了极点,愤怒如山倒,浑身被怒气支使,一脚踹翻了桌子,轰隆一声,倒地。
“草!”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雨注定会下得很久,以后也不会再暖和起来了。
这晚在梦里,简楠回忆起了她是如何从那样娇嫩的小圆脸长成现在这副妖精样的。
二十岁女孩总是很美,只涂个口红就可以惊艳得美不胜收。
她做秘书的第一年,替薄靳城挡酒,喝一次吐一次,还总是被人调侃是个未成年,在那种地方,她怕得要死。
那时候的男人矜贵肆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冷眼看着她被灌酒被欺负。
终于她忍不住了,趁着喝醉酒耍酒疯,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质问他,可是吓坏了当时的合作商,而薄靳城蹲下来看她,眼神淡漠。
“楠楠,你要长大,才可以保护自己。”
说完,便将合同撕毁,抱着烂醉如泥的她回去。
那是简楠第一次感受到薄靳城的怀抱有多温暖,也是从那以后,她开始将自己的脸上糊上厚厚的粉底,穿上以前不敢尝试的包臀裙,一次次在推杯换盏中游刃有余。
职场白骨精?不过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人的生命周期大约分为四个阶段,而简楠浅显地认为,她的生命周期分为两个。
一个是遇见薄靳城之前,一个是离开薄靳城之后。
因为只有这两个周期,她是活给自己。
……
自从简楠走后,薄靳城很久都没有好好睡一觉了,可奇怪的是昨夜吵了一架,他反倒是睡得很好,也或许是因为太累。
第二天醒后,那三个人都走了,只剩下他。
薄老夫人看着他喝个咖啡也心不在焉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埋怨:“这些年真是太惯着你了,没个女人管真是不行,趁早给我收收心,妈给你张罗张罗婚事。”
“不用了。”
“不用什么不用,你都多少岁了,赵家那小子快比你小十岁双胞胎都有了,我什么时候才能……”
薄靳城盯着侧对面椅子上那件挂着的羽绒服久久,显然没把薄老夫人后面的话听进去,只打断道:“有这工夫,就去管薄靳席。”
薄老夫人顿时哑口无言,没了下话,只能气呼呼地看着他:“我是你妈,我不管你谁管你?我告诉你,过两天盛家那丫头生日,你必须得给我稳稳当当的到场!”
不知是老太太的哪句话扎到了薄靳城,他脸色倏地沉了下去:“是,您是我妈。”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