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是中秋了,没想到璧声山寺庙里的桃花竟然还开着,李阳和伫立在门外,飘落的桃花花瓣纷纷扬扬洒了她一身。
这种桃花是用药养出来的,所以四季常开。
青山之巅总是凉丝丝的清清爽爽,飞湍瀑流溪水潺潺,云雾缭绕,吸一口空气都带着清新的桃花香。
当晚,他们三个人弄来了炭火盆,宰了一只鸡、两只肥鸭。
寺庙的炭火是松木制的,红彤彤的炭块总是有一股子松香。他们三人围坐在旁边,竹篱厢廊,雏菊花语。
宇文启殷勤地烤着肉,欢喜道:“嘿嘿嘿,这是个好去处吧,我在这里待了半个月了,本来想着搞点银钱去长安呢,结果这地方人都穷的勒紧了裤腰带,待了半个月,也就在你们俩手里看见了点儿银票,结果没想到竟然是恩公之子,缘分啊缘分。”
赵启蛰有点后悔,用刀具把肉切成小块小块后放在小碟子里递给身边李阳和,然后皱眉嫌弃道:“你窜逃了这么久,你打算去哪儿啊?不会真的要去长安兵变吧?现在有没有抓捕你的追兵呀?不会连累到我们吧?”
“喂喂喂喂,你说这话就不对了,我都喊你一声哥了,你瞅瞅你这话说的多冷漠心狠。”
李阳和吃着烤肉,接话道:“我们两个现在是被南朝沈太后通缉着的,若你也是被通缉的,那就彼此彼此吧。”
宇文启挠了挠头,目光如炬:“你们放心吧,我不会连累你们的,我也打算去长安,杀回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赵启蛰烤着鸡肉问道:“你手里有多少兵?你有什么把握能活着回去?你杀回去做什么?”
篝火旁边,火星不断跳跃闪烁,宇文启握紧手里的竹签子,面容映照着火光,他神情逐渐坚毅起来。
“我手里没多少兵,但我会拼上所有,我要让北国改朝换代,我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
小饼如嚼月,中有酥与饴。中秋节就这样过去,他们三人干脆同行坐船,然而还没出璧声山时,忽然就遇到了追兵。
赵启蛰本来抱怨是宇文启连累了他们,结果后来发现是沈宝榷派的人,临安皇宫应该已经知道自己手里有兵符了。
夜色浓重,入了秋的夜晚逐渐变得凄凉萧瑟,李阳和睡着后,他们两个商议着如何躲过追兵。
八月末的时候,他们决定坐船去狩户岭。
阴沉沉小雨天,处处都危机四伏。
船上,晨光熹微。
赵启蛰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哪怕船上已经有了很多暗卫,他也还是不敢歇息,他把长剑擦的很干净,剑锋上清晰的映照出年轻郎君的容颜,他怔怔地看着,眼神逐渐阴鹜狠戾起来。
沈宝榷啊沈宝榷,就非要把他逼到绝路吗?
赵启蛰双眸中血丝密布,看着剑刃上的倒影愈发出神,直到他陡然看见另一道影子也映入剑刃中时,连忙转身回头。
“婉儿?怎么起的这么早呀?是不是船上冷呀?”
李阳和摇摇头,走上前去后问:“你真的要和宇文启一道吗?可他是北国王质。”
赵启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着眼前女子想了很久后问道:“婉儿,那你呢?你有没有想过到了长安以后的日子?你打算留在长安吗?”
天边光芒微弱,湖面很是死寂。
李阳和别过头去,只是淡淡道:“就暂且先到长安再说吧。”
赵启蛰点点头,心里忽然很难受,从前他不敢奢望什么,可如今人就在他身旁,他不想再错过,他想要的更多了。
年轻郎君喉结微动,隔着衣袖很小心地轻轻点了点李阳和的脑袋,无奈道:“你呀,我……其实我,只要你想的,我都会跟在你身边,可你真的还没想好吗?”
李阳和愣了愣,目光有些躲闪,别过头去愣了许久后,忽然从衣袖里拿出油纸包着的几块月饼递给赵启蛰道:“说东说西的,我都忘了我来是给你送月饼的,我从宇文启那里拿到的,他可宝贝着呢……”
想了想,又踮起脚尖凑近赵启蛰,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偷偷拿的,希望他发现不了。”
赵启蛰被她逗笑,正要说话,船上突然响起“嘭嘭嘭!”的声音,紧接着船舱剧烈的震动了几下。
李阳和被猛的震了一下,手中几块月饼顺着倾斜的甲板滚落下去,赵启蛰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赵启蛰暗道自己猜的果然没错,幸而他们做了万全的准备。
宇文启立即赶过来,按照赵启蛰交代的去做,飞快带着李阳和去放小舟逃走。
赵启蛰缓缓抽出长剑,伸手抛给宇文启一个东西,叮嘱道:“狩户岭等我,若是等不到我,若是等不到我,记得替我报仇……”
刚说完,又是一阵猛烈的震动,船舱随即倾斜下来。
宇文启沉着点头,连忙带李阳和坐小舟逃走,紧紧握着手中的兵符。
四处火光硝烟弥漫,为首头领挥了挥手,箭雨瞬间朝他们的船上落去。
赵启蛰早有准备,手中弓箭紧握,暗卫训练有素,躲在盾牌后面,剑无虚发的把绑着炸药的弓箭射过去。
“嘭嘭嘭!”
又是几声爆炸的声音,为首头领的船舱船舱烧了起来,汹汹烈火漂在大海之上,风把火吹拂成一条一条的,犹如火蛇。
为首头领当机立断道:“把船开过去!”
说完,手中长剑瞄准那个熟悉的身影狠狠射过去。
眼见那船越来越近,暗卫们抽出长剑。
赵启蛰也握紧长剑,正要说什么,一支带火的长箭“嗖”的一声飞过来。
他眉头紧锁,翻身堪堪躲开。
“快,烧船!”
暗卫们立即在外围淋上油水,火焰瞬间燃烧起来。
为首头领皱眉,暗道这赵启蛰真是好手段,他咬牙,命令道:“给我攻!后退者军法处置!”
说着,随手抽出长剑,足尖点起,凌空虚步便飞至前方,不顾火焰,硬生生带人杀了上去。
赵启蛰半空中翻旋,一招九天揽月灵妙无比,近处人顷刻毙命!
暗卫们手握长剑,招招凌厉,护着他往船的西侧跑去。
隔着层层火焰,为首头领拿着弓箭,瞄准赵启蛰,“嗖”的一声,长箭直直射了过去。
眼见那长箭就要直穿过他的后背。
赵启蛰皱眉,手执长剑,反手一个剪腕花,硬生生拦腰砍断了那支长箭。
紧接着,他踩在扶栏上,凌空腾起,鸦黑色衣袂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一个倒旋,他双手握紧长剑,直刺近处敌人咽喉。“噗嗤”一声,鲜血四溅起来,赵启蛰一脚踹开他,长剑猛挑。
他连忙跑到西侧,正要跳入水中,为首头领已经带人过来了。
北风吹拂火焰,火势不可挡。
为首头领咬牙,狠狠道:“把兵符交出来,饶你不死。”
赵启蛰歪头,活络筋骨,冷漠高远:“且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着,下腰空翻,脚尖猛地踢开了眼前敌军的手腕子。
那兵卫一疼,连忙退到旁边。
另一个趁其不备,一个冲步横拳狠狠砸了过来。赵启蛰侧眸,余光中看见那人露出的鼻梁上有道疤痕。
他尚未去躲,方才退来的刺客又从前方攻来,一剑直冲心窝!
赵启蛰皱眉,足尖轻点,“嗖”的一下,快到不可思议的跃至上方,然后反手一挥长剑当即挑断了其中一个兵卫的脖颈血管。
随行暗卫手起刀落刚斩了名兵卫,另几个旋即就也在他身上刺了一刀。
他遥遥一声呼喊,胳膊上挨了很深一刀。
赵启蛰皱眉,刚想上去救,鼻梁带疤的刺客,猝不及防掏出弓弩朝着赵启蛰就射了过去。
“嗖!”的一声,凌云破空。
赵启蛰躲闪不来,那箭刚好划过他的发梢。
他咬牙,一脚踢在那人的心口!
船上的护卫们或多或少都带了伤。赵启蛰这一年见惯了生死一线的场面,握紧长剑后越发沉着冷静了起来。
渐渐的船上人杀的只剩他一个人。
为首头领环着手臂,饶有兴致的看着赵启蛰做着困兽之斗。
他带的高手们也只剩了十来个,其中一个就是鼻梁骨带刀疤的那个,他们咬牙,拿出袖箭,瞄准赵启蛰就射了过去。
赵启蛰“嗖嗖嗖”挽了几个剑花,躲过了这阵箭雨。鼻梁带刀疤的咬牙,怒吼一声猛地冲了过去。
赵启蛰一剑正封他喉,却被他险险躲开。
一支箭又正从他余光里射过来,带着凌厉的风声,赵启蛰连忙去躲。趁其不备,那鼻梁带刀疤的刺客猛地把剑刺入他侧腹半寸。
赵启蛰抬眸,一拳把那人耳朵打的血流汩汩。
周围已经独剩他一人去,为首头领开始缓缓抽出长剑,
赵启蛰笑的泣血,他想保护的人如今应该已经安全,最不怕的反而就是殊死相搏。
“兵符呢?”为首头领猛地砍过去,厉声质问道。
赵启蛰冷眸扫过,退步崩拳狠狠打在为首头领肋骨上。
为首头领被迫后退,突然明白过来,沉声命令道:“留下两个功夫好的杀了他!其余人同我去抢兵符!”
说着,四处张望看附近是否有逃离小舟,可江上风浪陡然大了起来,只遥遥瞅见一个模糊的点,为首头领心急如焚,知道很难再追上,却也顾不得什么,带人顶着风浪坐小舟去追。
船上的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就要整个被淹没。赵启蛰嗤笑,手心破裂出血水,他咬牙,立即跳入江中。
冰凉的海水一瞬间把他淹没,赵启蛰连忙屏息,悬浮在江里。
然而还未等他游走,五六个兵卒顿时也浮现在江水里。
水中拉出好长道的水花道子,他们或多或少,身上冒着血,一下到水里,身周都是淡淡的红晕。
在水里,弓箭、刀剑的作用都变得十分微小了。
几个人赤手空拳在水里搏斗着,江中被弄得水花阵阵。几个兵卒互相使了个眼色,那鼻梁带刀疤的猛地从腰上扯下一条长长的锁链。
几个刺客牵扯着锁链,一盘一旋之间,赵启蛰猝不及防的就被锁链紧紧捆绑了起来。
他咬牙,一个张口猛地灌了几大口江水,呛得他有些神志不清了。
兵卒拉着两端的锁链,使劲儿的把它往深处扯。
其他的兵卒皆是身上带伤,急忙浮出江面了,海里就只剩下了两个。
鼻梁带刀疤的那个,手上没了其它的兵器,趁着赵启蛰被锁链捆绑着,抡起拳头,狠狠朝他身上打去。
那两个刺客逐渐把他拉到了深处,然后把锁链死死绑在嶙峋的礁右上。
赵启蛰被绑的动弹不得,水泡不停的从他口中翻涌出来。
胸腔里已经灌满苦涩江水,侧腹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像是被马蜂蛰了一般。
鼻梁带刀疤的兵卒狠狠打在他的身上,带起一阵一阵的翻腾水花。
江底安静的可怕,赵启蛰猛地吐出大口鲜血,迅速染红四周的江水。
另个兵卒已经受不住窒息,急忙拉着鼻梁带刀疤的刺客,想要浮出水面。
赵启蛰看着蔚蓝色带着模糊不清光芒的海面,恍惚中眼前一片血红。
远处小舟上,宇文启拼命往前划着船。
李阳和被风吹的眉头紧皱,扭头遥遥去看。
北风带冰呼啸阵阵刺骨。
“李姑娘,王爷会去和咱们在前面汇合。”宇文启咬牙,握紧手里的兵符。
李阳和愣了愣,不知看见了什么,突然扶着小舟“噗通”跳入江中。
“李姑娘——”
宇文启立即惊呼,刚想跳下去救人,却怔了怔,目赤欲裂的看着手中兵符。
四处都是刺骨的寒气。
……
如同是水中蹁跹而舞的白色芙蓉,层层叠叠的绽放在湛蓝的江水里,明尘无尘、飘逸如仙。
李阳和双臂划开眼前的水,飞速的朝赵启蛰游过来。
行动自如,像是海里的精灵。
赵启蛰惊住,立即挣扎起来。
她拼命朝赵启蛰游过去,鼻梁骨带刀疤的刺客咬牙,折回来后猛地拔下女子发髻上的银钗,朝她心口狠狠刺了过去!
“噗!”
李阳和被打的猝不及防,猛的被灌了几口江水,血液瞬间把江水染红,她似乎一时半会意识不到疼,死死握着那人手里的银钗,任由那人怎么甩,她都不松手。
江水沉沉,赵启蛰被铁索禁锢地动弹不得,只能咬牙拼命挣扎起来。
僵持之下,鼻梁带刀疤的兵卫咬牙,手中已经没有兵器,只能猛地掐住她的的脖颈。
赵启蛰咬牙,拼命朝李阳和挪过去,硬是把礁石拉的动了几分。
李阳和看着眼前的刺客,他在水里很久了,眼睛红肿的厉害,嘴里不停的吐着水泡。
她紧闭上眸子,干脆装死,防止眼睛在水里泡太久。
然后任由那人掐着她的脖子,反正在水里不能呼吸。
鼻梁骨带刀疤的兵卫咬牙,不知道眼前的姑娘到底死了没。他嘴里水泡一阵一阵冒出来,眼睛充血了似的疼痛难忍,坚持不住了,他咬牙,猛地推开李阳和,向上游出水面。
李阳和被他猛地一推,像一片柔软的叶子,缓缓沉落下去。
赵启蛰大惊,却见那这姑娘翻了个身,朝他游过来。
他连忙摇摇头,李阳和弄不断铁锁链的。
——你快走!弄不断的!
赵启蛰拼命朝她做口型,每做一下水泡就不断的翻涌出来。
李阳和屏住呼吸,游到礁石处,开始拼命扯动锁链。
可她力气太小,无论怎么使劲儿,铁索依旧纹丝不动。
水底冻的人浑身仿佛被冰扎着,四肢僵硬的厉害。
李阳和咬牙,发髻上的丝带漂浮不定,她呛了口水,抓紧铁锁链翻旋的结处,用尽力气去扯。她冷的厉害,游到赵启蛰身旁,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渐渐没了意识。
赵启蛰愣了愣,喉结猛地上下一窜,拼命想要把这这姑娘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