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白云深处
——古希腊神话的认识论意义
希腊东北部有一座举世闻名的高山,那就是奥林匹斯。白云深处有“神”家!相传奥林匹斯便是众神的住所。
优美动人、寓意深远、充满人情的希腊神话,差不多都与奥林匹斯相关。希腊神话是古希腊人对我们这个世界直观的幻想的反映。别看它荒诞不经,其中却包含了日后客观地、辩证地认识这个世界的萌芽。因此,希腊神话不但给人以美的享受,而且也可以启迪人们进行哲学思考与科学探讨。
古老的东方文明哺育了希腊人。希腊人既接受了东方的科学文化知识,也接受了东方的原始宗教观念和对神的崇拜。但是神远远没有得到在东方那样的尊严。在东方,它们是那样地至高无上、圣洁无瑕!那个象征埃及神王哈佛拉的巨大狮身人面像,在希腊人眼中变成了与人为敌的女妖。神在希腊被人性化了,他们和人一样有其优点与缺点,有其悲欢离合的身世。奥林匹斯众神其实是希腊人思想、感情与生活的写照。
由于远古人类生产劳动水平极端低下,理论思维的能力也非常贫乏的,因此,不可能科学地解释客观现象,不可能对客观现象做出适当的哲学概括。神话的创造,反映了原始人类的认识水平。希腊神话是与希腊原始社会相适应的。
古希腊人创造的神和东方埃及诸国的神不同,却有点类似中国的《封神榜》所描绘的神仙世界。那个神仙世界是人类世界的虚幻反映。奥林匹斯的神仙们各有其独特的性格与行为,他们之间也有善与恶的斗争,有高尚的意识,有正义的呼声,有缠绵的爱情,也有仇恨的厮杀。
古希腊人根据其自身的生活,借助于东方的文明,点点滴滴地进行着关于神话的创造,使神话逐渐趋向于系统化。古希腊人对天、地、海洋等一系列自然现象,亲切地赋予人形与人性,使他们也同人一样,通过婚姻妊娠关系,结成父母、夫妻、兄弟、姐妹等各种姻亲。
原始人类最切近的感受,是他们的情欲。谋生与接代,是他们在这个世界面临的首要问题。远古人类所讴歌的正是食色刺激所引起的“激情状态”。他们把这种激情尊奉为神。因此,所谓激情状态就意味着神进入崇拜者的体内,使他确信自己与神合而为一。这就是说,远古人类将自己的激情客观化,将其奉为神灵。因此,当他激情勃发时,他就认为神灵附体了。这个激情的化身便是著名的酒神。酒神译音为“帕卡斯”或“狄俄尼修斯”。帕卡斯神为色雷斯人所首创,被希腊人所因袭。色雷斯属于蛮族,因而帕卡斯也就具有野蛮剽悍的气质。帕卡斯的信徒们结伙进入荒山野泽之中,撕裂野兽,茹毛饮血,彻夜纵酒狂欢。他们的肉体进入沉醉状态,精神进入一种超世绝俗、扑朔迷离的梦幻境界。帕卡斯也是父母所生,一说他为西弥丽所生,一说他从他父亲宙斯的大腿中出世。当然,这些讲法都是不可信的。
从激情出发,讴歌性爱、崇拜生殖性能构成原始神话宗教的共同特点。于是塞浦路斯的爱情女神阿芙洛蒂便到奥林匹斯安了家,成了人们最为迷恋的一位女神。后来她到了罗马,改名维纳斯。现在残留下来的她的那尊雕像,那断肢曲身的婀娜多姿的倩影,是多么能触发人们的缱绻情思啊!
阿芙洛蒂的出生故事十分动人。宙斯的父亲克洛诺斯将自己父亲乌拉诺斯的肢体投入茫茫的沧海,激起了推向远方的层层海浪,海浪的中心升起了白莲式的泡沫,它冉冉腾空,白莲花蕊中诞生了美丽的阿芙洛蒂。这是多么美妙的构思啊!当然,你可以说这是奇迹。奇迹当然缺乏客观真实性,它不过是精神违反自然过程、抛弃自然规律的一种主观想象。但有时这些荒唐的故事却正是人们在特定情境中的主观需要。设想一下,当你伫立在一望无际的碧海之滨,或波涛汹涌、白浪翻腾,或水光粼粼、涟漪阵阵,在这万分肃穆而又生意盎然的仙境之中,你看到一个金发垂肩、轻纱飘逸的绝代佳人从浪中升起,飞向那白云深处的山峰,这不正是人间的爱与美的体现吗?把这个情景作为爱情之神诞生的特定环境,是恰如其分的,它有情感的依据,因而具有艺术的真实性。
希腊著名的史诗作者赫希阿德歌唱道:
她设计的众神之中的第一位便是“爱”。
混沌一片乃万物的始初状态,
然后是具有广阔胸怀的大地,
…………
而爱在众神之中最为优异。
爱神成了人类美好生活与幸福的象征。但是,美好幸福的人生不能没有物质保证。火是人类生活进入文明世界的决定性的物质。希腊人怀着崇敬感激的心情,塑造了一位窃取天火、造福人类的伟大的神灵。他就是著名的普罗米修斯。
宙斯这位众神之王,其实是人间暴力的幻影。他拒绝加泽于人类,严禁给予人类导致文明的火种。普罗米修斯摘取了一枝木本茴香,在太阳车那里接取了火种,降到丛林燃起了熊熊的火柱。这样人类赢得了文明,而普罗米修斯却被宙斯派遣他的儿子拖到高加索斯库拉亚的荒原,被笔直地吊立在悬岩绝壁之间。这个故事寓意是深刻的:宙斯正是“人间暴力”的幻影,是凶残、独断、荒淫、无耻的化身;而普罗米修斯则闪耀着正义的光辉,是一位造福人类、自我牺牲的伟大英雄。这个完美的典型始终激励人类不断向上、舍己为人。
还有该亚,她是大地的化身,是哺育人类的母亲。如赫希阿德所歌唱的,她具有广阔的胸怀,无私地仁慈地抚养着人类的子子孙孙。
这些富有魅力的神话人物的创造,反映了原始人类对世界、人生的认识。因此,希腊神话具有认识论上的意义。原始人类的精神状态是以情为主的,理性思考十分薄弱。情欲燃起了激情,激情归结到性爱,性爱突出了母亲的伟大形象,火带来了人类进入文明社会的希望。而那众神之王,实际上是自然与社会所施加给人类的压力的象征。
情、爱、地、火,即帕卡斯、阿芙洛蒂、该亚、普罗米修斯,成了古希腊人最亲切可爱的神灵。这些差不多都成了以后古希腊哲学与文学的素材。
神话一方面因为它具有认识论上的意义,因而它的否定形式的出现,就是科学技术与哲学智慧的产生;另一方面因为它又是人类在无法克服异己力量时的一种感情上的慰藉,因而它也变成了宗教信仰的素材。
所以,智慧与信仰同源而分流。智慧导致科学和哲学的产生,信仰导致宗教的建立。但信仰不能绝对地说成是反科学、反哲学的。信仰而流于迷信才是与科学、哲学不相容的,一般有根据的、合理的信仰有时反而可以成为科学与哲学探索研究的动力,成为捍卫真理的不可动摇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