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泽勉强接受了这个结果。在内心深处,他仍是不相信邻居评价忠厚老实、死时手里仍紧紧攥着他妻子的照片的胡信会是凶手。但现实就是如此,没有另一条路可以走了。肖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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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给张队后,肖泽再一次去了案发地点。这是他的惯例,悼念死者。
他这次只是站在门外,闭着眼,祝福着女孩能和她的父母,奶奶一起平安快乐地生活。
他这次只是站在天台电梯旁,低着头,祝福胡信能加他的妻子团聚,他们也会拥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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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去了王雄夫妻的坟墓,有些简陋,坟墓前的花已径干枯,肖泽又放了一朵白花在墓前。
悼念完后,他却发现了一处不同寻常之处。
王落铃的父母在此安眠,照理说,杨莉明老人家也应在此歇息,可……没有。他找了一个下午,没有。虽然有些无法解释,但只有一种可能了。
老人家在养老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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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家有些简陋的养老院,里面的老人不多。
接待人员坐在椅子上,手撑着脑袋,划着手机,懒洋洋地问:“是谁的家属?”
“啊,我不是,我是来找杨莉明老人的。”
“杨莉明?”那人皱了皱眉,终于肯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那人眯着眼敲打着键盘,肖泽在一旁静静等着。
“这位先生,很遗憾,这位老人在三年前已经过世了。”接待人员瞪了肖泽一眼,之后又继续埋着头划着手机。
“我知道,我是来探望她的。”
那人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起身给肖泽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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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稀稀落落地立着几块墓碑。
肖泽和道,老人家喜欢落叶归恨,可杨老人家,为什么会被安葬于养老院?照先前的推理,王雄夫妻应当对杨老人家挺孝顺,不然怎么会想把老人家接回?难道是…王落铃与老人家不和?
肖泽最终找到了杨莉明老人的坟墓,准确地说,是找到了插着刻有老人家名字木板的小土包。这…何止是简陋……肖泽皱了皱眉,越发觉得事情不对,但也不能妄下定论,一个过世的人,自己也无法了解她的为人处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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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一个温柔的声音打断了他。
他身旁是一个年轻姑娘,头发挽起,一袭白长裙,微微蹙着眉看着他。
“您是?”他并没有回答姑娘的问题,而是疑惑地看着她。
那姑娘微微一笑:“我是杨老人家生前好朋友的孙女。您是?”
“我就是来悼念杨老人家的。”
“那您想必就是为杨奶奶付费的人吧?这些年真是太谢谢您了!”
肖泽有些不解,但他还没反应过来,那姑娘就拉着他走到了另一个坟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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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我终于找到他了!……”女孩絮絮切叨地回忆以前的生活,谈家常聊近况。肖泽在一旁,倒是听见了许多有用的信息。
原来,在杨老人家在养老院的几年里,王雄夫妻压根就没有来看过她一眼,并且杨老人家的费用一直是另一个匿名的人每月按时寄到;而大家之所以知道王雄夫妻,是因为他们三年前来养老院接走了老人,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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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以…是谁?是谁在为杨老人家付费?等等…“寄”…那就可能有信封!
肖泽刚想转头,女孩便叫住了他:“咦,好心人,你为什么每次寄钱时,都要让他们把你的信封烧掉啊?”
……肖泽好不容易抓住的线索被烧掉了。与此同时,肖泽也知自己无法隐瞒下去了,于是他亮出自己的警官证,大致讲了讲这次的事件。
“所以,我们怀疑这起案件与三年前的车祸有关,所以如果您了解杨莉明老人家的一些情况,请您告诉我们,方便调查,谢谢配合。”
他听女孩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倒是再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是知道了杨莉明老人的确是个善良温柔大方的老奶奶。
听完后,他微微躬身向女孩致谢,正准备告辞时,女孩叫住了他。
“等等!”肖泽回过头,“其实,杨奶奶她平时会用手机给一个人发消息,但她一直不肯告诉我们那人是谁,她去世后,我一直想找到手机找到那个人,但后来查监控发现杨奶奶在知道王雄他们来后就将手机扔进了垃圾桶,手机被摔坏了,所以就一直没有找到……”
“那…您知道杨奶奶的电话吗?”
“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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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肖泽坐于桌前写日记——这是他的习惯,自从成了一名警察后——他本想梳埋一下得到的线索,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梳理不清,他的脑袋昏沉沉的,他皱了皱眉,然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夜,好静。但在黑暗到不了的地方,仍然是一片狂欢。
这世界真复杂。肖泽蹙了蹙眉。人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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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了过来,兴许是因为那鼾声,或是因为窗外晃人的月光。
他眯着眼,用他棕色的眼打量着这朦胧的世界。
适应之后,他低头看向桌上的日记本——不过他没有拿起笔——他开始看他的日记,似是在回忆,又似是在了解。
当城市又恢复喧嚣,他才提笔写下第一行字,写完后,他终于躺在了床上,合上了眼,他会安稳地睡去,他知道他今天不用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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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泽一直睡到了下午。他醒来时头仍是昏昏沉沉的。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吧,他想。他自己都记不清自己是多久睡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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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开日记本,想接着写,翻开后却一愣。
但他很快恢复了常态,抿了抿嘴,撕下一页,扔进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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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感到很烦躁,他想查明真相,可他没有权利,也没有线索。
他揉了揉太阳穴,抬眼望向窗外。
他家楼层高,位置好,在窗外远望,江这边基本上一览无余,当然包括令肖泽“朝思暮想”的“千鑫府”和“流莹岸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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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泽叹了口气,看着那两栋隔得并不算远的楼,暗自思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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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祸。枪杀。坠楼。
巧合,还是蓄谋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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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雪了。
悄无声息地。毫不起眼地。
它悄悄地替罪人洗去了嫌疑,转而将受害者掩埋于冷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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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泽的心随着一片一片落下的雪冷静了下来。
他要找证据。
他要找胡信的证据。
他要找胡信被谋杀的证据。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