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整齐的摆放着一排一排的灵位,距离她最近的是她的爹,肖仲余。
她的爹在她印象里是很爱母亲的,她很小的时候就有人就告诉她,父亲只有母亲一人,父亲是昭陵最专情的男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但是没人知道,在她出生之前曾还有过一个女人,也只短短几天就将被赶出门,余后的十几年爹也一直在为这件事对母亲忏悔。
她一直认为爹是这世上最专一的男人,可后来大哥哥成婚,夫妻多年没有子嗣,母亲焦急催促之下,大哥哥也没有任何另娶的想法,她才知道人们嘴里的专情,她爹不是,她大哥哥才是。
再后来,她知道,大哥哥在外面养瘦马,这世上专情男子,早就没了。
肖世宜颂完经,全家人三拜,每年这时候母亲都会赶他们出去,独自留下为爹再擦拭一遍牌位,告诉爹这是他们做的月饼,要和他在祠堂团圆。
可今年,意外的留下肖家宜。
肖家宜跪在蒲团上,整个祠堂只有母亲在与爹话家常,说些有趣的小事。
油灯明明灭灭,肖家宜起身再上三炷香。
“家宜,过来。”
肖老夫人缓缓开口,领着她往祠堂另一侧走去,那一侧母亲是不允许任何人碰的,平日里都是她自己在打理。
肖家宜第一次进去,掀开厚重的帘子,祠堂微弱的光传过来,但是不足以看清里面的东西,大概可以看出摆着香案,上面有一个牌位孤零零的立着。
桌上的烛台没有蜡油堆积,非常干净,这说明这里不是经常有人上香。
牌位的木质已经有些老旧,可以看出这不是新立的,上面刻有名字生辰。
肖家宜仔细观察,试图从里面发现一些信息,牌位没有描字,看不清多少。
她仅知道的肖家祖宗,已经全部在身后的桌案上,这里单独的牌位猜不出身份。
肖老夫人走过去,双手颤抖的点燃桌上的蜡烛,这一角终于明亮起来,那老旧的牌位也跟着清晰起来。
肖家宜全身坠入冰窖,慌乱的看着眼前的老妇人,不知道她的用意。
“不……母亲……不要……”肖家宜猜到了里面的事实,推拒着摇头,祈求母亲不要揭开这个真相,那会是对她最残酷的惩罚。
“母亲……”
肖老夫人却根本不管她的反应,径自上前将牌位紧紧抱在怀里,手指颤抖的顺着没有描红的字一笔一划的抚摸书写,眼中的泪留下来,声音颤抖的说:“家宜,娘今天来看你了。”
肖家宜全身颤抖,更是怕的站不稳,跌跪在案几前的蒲团上,她的母亲对她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即使她出嫁,她的母亲也没有为她留下一滴泪,可现在却抱着一个牌位,流露出对女儿所有的眷恋和疼爱。
只因那排位上刻着:肖氏三女家宜之位。
那是肖家三女的灵位,真正的肖家宜的灵位,不是她的。
肖老夫人抱着牌子,看着眼前跪着颤抖的姑娘,她的另一个女儿,不,她丈夫不忠的证据。
当年她身怀六甲时,有个女人抱着个女婴寻上门来,她才知道她的丈夫在下江南时背叛了她。
丈夫一直忏悔,可她受不了打击早产生下一对龙凤胎,善宜和家宜,可孩子是早产带了病命在旦夕,丈夫求了药王将两个孩子带走医治才勉强保下一条命。
她心有郁结也落下病根,尽管丈夫对她百般忏悔,千般保证,可她心里已经是恨着他的,她的两个孩子出生之后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被丈夫抱走流落在外十岁才回家,善宜还要日日吃药,这件事成了她心中最痛。
十几年来,她一直恨着丈夫和丈夫的孩子,丈夫对她的补偿让她心中有所安慰。
一直到后来丈夫离世,这个心结才完全解开。
“你知道的是不是?”肖老夫人看都的声音这一次叫的是她。“你……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出生就死了。”
“母亲……”肖家宜跪着上前,想要抓住肖老夫人的衣角,却被她躲过,她只能跪着说:“家宜……不……女儿,从小就知道。”
她不是嫡出,她是庶出,不,连庶出也不是,肖家老爷她的爹,根本就没有纳过妾。
她娘也不是旁人口中的外室。
“你亲娘知道是她害我早产,殇了女儿,所以把你赔偿给我,让你假装是我的女儿,要你对我百依百顺承欢膝下,是不是?”肖老夫人抚摸着这个牌位,抽噎道:“可是,我又怎么能感应不到?我自己生的孩子我怎么能认不出来?你不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出生就已经没了知觉。”
肖家肖家宜只能跪着,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肖老夫人却很快平复心情,根本不打算再说下去,只将牌位又放回去。
“你从回来我一直待你不薄,把你像亲生女儿一样调教,大家闺秀该会的样样不落下,并且要求你做的比别人更好。可,你不喜欢是不是?”她怎么会看不出来,肖家宜每次学艺的时候,一双眼睛总是咕噜噜的向外看,她又是个调皮性子,根本掩饰不住。
“我本来大可以放你自生自灭,可我……你始终……始终是我相公的孩子啊……”
伤有多重,爱就有多深。
她的丈夫曾向她忏悔,把整件事都已经说得清楚明白,江湖侠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惹得仇家报复被下药,她的相公为了报恩救了她,一夜过后,侠女离开,再无踪迹。
回家后并未再提及此事,侠女有孕生下孩子,寻上门来才知孩子的父亲早已经有了家庭,自己和孩子的出现又惹得他的妻子早产,其中一个女婴孩子离世,自觉愧疚将自己的孩子赔给妻子。
那时她不知,只知道丈夫背着她在外面养女人,如今孩子都生下来了,故意寻上门来,讨要名分。
她的大儿子,亲眼目睹了这一场面,从此对爹就有了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