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走吧

“母亲……”

“家宜,我把你当做我的家宜,我也这么娇养着你。你母亲也是不幸的,最后连孩子都没有了。”肖老夫人沉浸在回忆里。“我那时想,我始终比你亲娘幸运,丈夫爱我,三个孩子又都整齐孝顺,我绝对不能让你和你亲娘学,不能让你走你亲娘的路,女人这样活着,太苦了……”

“我费尽心机努力剔除你身上的江湖气息,只为了你能成为一个完美的闺秀,过正常的生活……”

她的家宜死了,她思念成疾落下这治不好的病,那个女子为了赎罪生生骨肉相离,这是常人忍不了的痛。

“可是……我还是恨你的,我时常想,如果没有你,你娘亲不会为了你的一生,勉强自己找上门来,我或许永远活在丈夫的疼爱里,我可以亲眼看着我的家宜长大成人,给她最好的一切,让她嫁给她喜欢的人,享受天伦……”肖老夫人肖想着,像是入了一个完美的空间,眼前有她的女儿幸福的模样,身边有一个爱她的丈夫。

可眼前渐渐清晰起来,出现的却是眼前这个女儿。

这个女儿的脸更像她自己的母亲,比她美丽比她有灵气。

现在看起来,活像是当年那个英姿飒爽的女侠,抱着孩子见到她的第一眼,两个人的表情惊人的相同。

只是那时,她大着肚子,身边依靠着满脸愧疚的丈夫,而她孤身一人。

不,在她身后站着对他们深恶痛绝的男人,那时她还不认识他们,药王景灏。

她的丈夫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毁了两个女人,这也让他在后来每个夜里都不能安睡。

“你走吧……家宜……不要再回肖家了……”

肖家宜跪着不动,她动不了,全身颤抖着,像此刻若有人碰她一下就会碎一般。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肖老夫人对她如亲女儿一般,她从没想过肖老夫人会知道这些事情。

她的母亲要赶她走?

她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完美,可母亲原来是恨着她的。

她是应该恨她的,她的亲娘夺走了她丈夫的忠诚和她女儿的生命,而自己夺走了她女儿该有的一切,甚至是名字。

肖老爷喜欢女儿,肖家就取了两个女孩名字,希望夫人第一胎能招来女儿,就是肖室宜和肖家宜。

第一胎是男孩子,就把肖室宜改成肖世宜,后来母亲再次有孕,大夫把脉时怀疑是双胞胎,她爹就一连再取了一个肖善宜。

并说男孩叫善宜女孩叫家宜,兄弟或者姐妹就不讲究两个孩子自己抓。

她其实是肖善宜和肖家宜的姐姐,爹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这里面没有她的名字。

后来……她成了妹妹肖家宜,爹就不需要给她取名字了。

或许在爹心里,她才是那个死掉的孩子。

没有她,亲娘不会来找他,母亲不会早产,家宜不会死,他还是妻子心中的好男人,家庭还是美满的,或许……不会这么早离开人世。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她的娘亲根本不爱爹,只是不想她在残缺的家庭长大才去找爹。

她在毁了肖家之时,也生生折断了亲娘和药王的姻缘,即使是药王不在乎,可自己的母亲却不能忘怀,她的出生让太多人意难平。

所以,她活着就是为了还债。

“家宜……莫要难过。”肖老夫人笑得极为慈爱,怕这个女儿心中难过。

“我有时候在想,你顶着家宜的一切,同时也承受着家宜的苦难,这些年为着肖家,为了像我,你受了太多苦,其实那时候我就不恨你了。”

肖家宜眼里闪烁着希望看着自己的母亲。

“如果我的女儿还活着,这些苦就是她要受的,你替她受了这么多苦,娘早已经不恨你了。”她把这个颤抖的小女孩抱在怀里,希望能给她一些安慰。

“你亲娘把你教的很好,我却让你成了一个逆来顺受的可怜人。家宜,娘因着这一点点恨,一直没有告诉你,如果对方不像你爹或者世宜这样待你,那么永远不要像我一样。”

她可以不恨这个女儿,是丈夫给她的真心一直支撑着,一直让她可以这样大度的活着。

可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活生生有血有肉的姑娘,为了像她的女儿,守着一个又一个薄情寡义的丈夫,把自己的血一滴滴放干,成了一具木偶。

孩子们怕她难过守口如瓶,可她感觉得出来,这个女儿仍然承受着旁人不能忍受的煎熬,她对她笑着,真正幸福的女人是不会这样笑着的。

每每想到她的家宜,要是活着受到这些不公平,她一定会心痛万分,恨不得追随丈夫而去。

肖家宜紧紧的回抱着眼前的女人,她仍然是她的母亲,仍然是她的榜样,这世上最好的女人。

良久才放开她,肖老夫人拿起牌位,放在肖家宜手中,说:“拿着它,它可以堂堂正正的摆放在肖家祠堂的案桌上和她的父亲在一起。它也可以躺在这样的侧屋里,这一切只能由你来做决定。”

肖老夫人像是完成了一件她压抑很久的心事一般,面色隐约轻松起来,道:“只是,家宜,别再委屈你自己,像你亲娘一样洒脱一点。去闯荡江湖也好,去追寻自由也罢,就是别再像我一样活。”

“等你用朱砂描红,交给你大哥哥,我让你大哥哥去京城报丧。我肖家的三女,中秋月园不慎殒命,埋在万安寺的后山感受佛恩。”说罢,肖老夫人离开祠堂,临走时不忘安排人在外面守夜。

中秋月圆,肖家宜一个人呆在这个冷清的祠堂里,这是她第二次在祠堂过夜。

第一次被谢如锦关禁闭,那时候她已经选择放弃谢如锦,现在她手上有一个牌位,一旁放着朱砂笔,只要把上面的名字描红,她就可以从这里走出去。

放弃自己的生命,把所有都还给万安寺后山的小坟包,那里埋着肖家宜和她求的三支姻缘签,坟包上迎春花开得正好,是谢如锦亲手折的那枝。

从此,肖家三女家宜中秋之夜死亡,不管是什么原因,天亮后肖家就会昭告天下,就会去京城报丧。

而她,就和往日的一切断个干净,自己就只是当年江湖第一美女的私生女儿,或者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的人。

可能是后者吧,肖家宜叹息,少年时受不了大家族里的管教,想自己的亲娘,偷偷跑去找她,结果被亲娘强迫立下血誓送回肖家。

生死不见,若有违背,娘亲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