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楚天骄(2)

黑夜,暴风雨,高架路,γ之春,第47次读档。

路明非一跃而起,伤势瞬间恢复,力量灌注全身,小魔鬼冲他微笑,转身就要隐没在风雨中。

“谢谢你鼓励我啊。”路明非说。

“不谢!随时准备着当哥哥的走狗!”路鸣泽潇洒地挥挥手,“记得帮我猛揍奥丁啊!”

“既然那么仗义,能不能再帮一个小忙?”路明非鬼头鬼脑地跟在路鸣泽背后。

“什么小忙?”路鸣泽往后一缩,“小忙可以大忙免谈!我不能老是搞友情赠送啊!我的业绩可怎么办?”

“没多大的事儿,我这个背包里的装备太少了,帮我搞点重武器出来行不行?”

路鸣泽捂脸:“哥哥我们不是靠实力取胜的硬派玩家么?作弊会有损你在游戏界的地位啊!”

“任何正常的游戏也不会让一个刚出新手村不久的家伙去打神级怪物对不对?何况还带着一个不要命猛冲的宠物。”路明非不依不饶,“你也想我赢过奥丁对不对?帮点小忙,给我点激励,我会好好干的!”

“哥哥你就是个癞皮狗,魔鬼都给你缠死!好吧,就这一次下不为例,你想要什么重武器?”

“豹式坦克或者阿帕奇武装直升机可以么?”

小魔鬼拍了拍心口,长吁一口气:“原来只是要这种小玩意啊,我还以为你想要高达呢!”

“哇噻!”路明非大喜过望,“不过高达我不会开,你变出来也没用,还是豹式坦克和阿帕奇吧!如果还能配置些队友的话就更好了,既然虚构的武器都能用,队友的话……Fate里的吉尔伽美什怎么样?他的‘神之锁’不是对神明类的对手有封印效果么?”

“滚蛋!你想得美!你怎么不问我要超人、钢铁侠和绿巨人呢?”路鸣泽伸手往雨中一抓,一件沉重的家伙出现在他手里,“就一支德国造的长矛火箭筒,要就要不要拉倒!”

“再加一箱子火箭弹,就一发我玩什么啊?”路明非抓着火箭筒的背带,继续讨价还价。

路鸣泽无奈地伸出双手,整整一箱24枚火箭弹凭空出现在他手中:“哥哥你可真是传说中的穷亲戚啊,上门就连吃带拿。”

“别那么小气好么?从豹式坦克缩水到火箭筒,我还没有抱怨呢。”路明非满意地拍拍火箭筒,“这件武器之后能保留么?”

他原本也不信小魔鬼会给他豹式坦克,漫天要价落地还钱而已,他要是要求一门迫击炮,没准到手的就只是一支96式冲锋枪了。

“能能能!”小魔鬼唉声叹气,“以后每次场景重置你都会扛着这支火箭筒!”

路明非还想多扯几句,世界微微颤动起来,悬浮的雨滴摇摇欲坠,长发的发梢轻轻摆动,枪火缓慢地膨胀,死寂中传来悠长而沉雄的马嘶声。战场轰然开启,诺诺旋转起来,风车般切入黑影中间;奥丁提矛立马在远处,昆古尼尔上金色的光芒涨落。

“跟着我!保持射击!”诺诺扭头大吼,然后看傻了,“你从哪里摸出来的火箭筒啊兄台!”

“说来话长!”路明非踩在一箱火箭弹上,向着四面八方射出道道火流,英灵们被爆炸的气流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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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诺跟着中年人,沿着楼梯下到地下二层,空气中充斥着空调压缩机的嗡嗡声,角落里堆着废旧零件。

“这地方原来是空调机房和临时仓库,老楚来上班那天就说没房子住,老板就说在地下室里给他临时安排一间住着,还是我带他出去买的被褥。本以为就是过渡一下,谁想到他一住就是几年。”中年人说,“条件是真的差,连窗户都没有,厂子运转起来的时候,这里一股呛人的煤油味。”

“他的薪水那么低么?”

“老板的司机,薪水再低也有个加班费。可老楚说要攒点钱啊,他儿子虽然跟人家姓了,可结婚那天亲爹得出礼金的。”

诺诺微微点头,她已经开始侧写了,步步前进,步步逼近那个名叫楚天骄的男人。

“就是这里了。”中年人在一扇铁皮包裹的门前停下了脚步。

他眯着眼睛挑出一把钥匙,在锁孔里试了很久,“啪嗒”一声,门开了。

“姑娘你往后退几步,我怕老鼠都在里面做窝了。”中年人摸出一张纸巾捂住口鼻,慢慢地推开房门。

出乎意料,屋里还挺整洁的,空气也比通道里清新。东西不多,就一张双人床、一个床头柜、一个写字桌加一把椅子、还有一台小冰箱,屋子的一角拉了几根钢线,应该是用来晾干衣服的。水泥地面,墙壁上也没有任何的装饰。东西摆放整整齐齐,被褥也整整齐齐,更没有随手乱丢的泡面碗,真不像是个男人独居的地方。

“还好还好,老楚这人蛮爱干净的,从来不在房间里放吃的,老鼠都不稀罕进来。”中年人说。

“我可以单独待会儿么?”

“行啊行啊。”

门关上了,风不再流动,压缩机的声音也被隔绝在门外。

诺诺缓缓地踱步,审视着小屋里的每件东西。床头柜上摆着一张照片,毫不意外是张全家福,女人明艳照人,男孩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男人穿着白衬衫和毛呢裤子,梳着油头,神情得意地搂着女人的腰。女人是年轻时的苏小妍,男人就该是楚天骄了吧?从那张还算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就是那种二线城市里生活还算凑合但没什么成就的男人。

那个男孩就是楚子航么?诺诺凝视着照片中的男孩,那张稚气的脸看着很陌生。

她找到了几本杂志,都是最常见的《知音》《故事会》之类,楚天骄的审美很大众。

桌子上有几张发票,都是吃饭捏脚洗桑拿什么的,想必是跟老板出门帮老板买的单,其中一张上写着“阿里巴巴捏脚城”。

诺诺点燃了带来的酒精灯,在火焰中洒了些安息香的粉末,香味弥漫了整间小屋之后,她在那张很不舒服的床上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中构建楚天骄这个人,什么样的人能在地下室里住那么多年呢?与世隔绝,听着单调的压缩机声。他很矛盾,身上的特质相互冲突,无论诺诺怎么集中精神,感觉始终很模糊。时隔多年楚天骄早已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可他留下的信息还是在跟诺诺玩捉迷藏的游戏。

渐渐地似乎有个模糊的身影走进了诺诺的意识中来,但他只是在小屋里漫步,并不做任何事情,像是一阵流走的风。

诺诺不得不集中精神,进入更深度的侧写。自从在酒窖里失控沉浸在意识深处,她就对深度侧写心怀恐惧,而且此刻她身边没人,出了问题没人能唤醒她,但她还是准备冒险试试。她莫名其妙地烦躁莫名其妙地紧张,好像那个追着路明非的恶鬼也追着她似的。

意识半浮半沉,各种凌乱的画面纷至沓来,她忽然听见了雨声,身体微微一震。

黑夜,细雨,长途大巴缓缓地停在了车站前,男人走下车来,手里拎着沉重的箱子……她似乎看到了多年前的楚天骄,那时候他刚刚来到这座城市……风衣、箱子、凌厉的眼神、半遮眼睛的长发,整个人就像一把行走的利刃……原来那个男人并非本地人,而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他来这里的时候跟他们现在的处境一样,仿佛孤身一人亡命天涯。

这种侧写的结果匪夷所思,分明她面对的只是一间信息量少得可怜的小屋,但她似乎连男人衣摆上浓重的烟味都能闻到。

秋天,落叶,湿透的枯叶落在肩上,楚天骄在这座城市的深夜中漫步,在路边摊上坐下,他要了一瓶啤酒和几份卤菜,乙炔灯的微光中,穿着黑风衣的男人不急不缓地吃着卤大肠,沉重的箱子就搁在他的脚边,他既落拓又英俊,英俊得就像……就像……

诺诺的眼角抽搐起来,脑力消耗巨大,她觉得头痛欲裂,但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这种感觉就像是她沿着时间线回到了多年之前,跟踪着初到这座城市的楚天骄,周遭的环境、所有的细节都无比真实,但楚天骄的身影还是模糊的,带着一层晕边。

雨越下越大,乙炔灯的火苗摇曳,天上地下都是哗哗的水声,哗哗哗哗,哗哗哗哗……

脑海中传来强烈的窒息感,她忽然觉得自己身处水底,湖水正灌进她的鼻孔和嘴里,感觉甚至灌入了大脑。

她痛苦地挣扎,但是某种冰冷的金属器械牢牢地束缚着她,她根本无法挣脱。眼前一片血红色,喉咙里也满是血的味道。

在她以为自己就要死去的时候,那个金属器械把她从水中提了起来,眼前闪烁着红白两色的光,机械声从头顶上方传来:“第17次行刑结束,窒息时间45秒,弗里嘉三号,你可以开始陈述了。”

什么弗里嘉三号?什么陈述?这是哪里?

诺诺的意识一片混乱,在她喘息过来之前,金属器械再度把她压进了水里:“弗里嘉三号拒绝回答,第18次行刑开始。”

“第18次行刑结束,窒息时间47秒,弗里嘉三号,你可以开始陈述了。”

“第19次行刑结束,窒息时间59秒,弗里嘉三号,你可以开始陈述了。”

反反复复的窒息感,永远没有变化的机械声,强度越来越大,巨大的痛楚包裹着她的身体,仿佛要撕裂她的每一个细胞。

糟糕!侧写失控了!她知道自己沉浸在某个可怕的梦境里,可无法自行挣脱,身边也没人能唤醒她。

终于有一次,机械把她在黑暗的空间中悬吊了片刻,她鼻尖上滴落的血水在水池中激起了涟漪,涟漪平复之后出现了清晰的倒影,倒影中的女孩穿着血迹斑驳的白衣,睁着仅剩的那只血红色的眼睛,嘴角带着惨淡的笑意:“别浪费时间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杀了我重新开始吧……”湿漉漉的红色长发、呆滞却依然透着倔强的眼睛、女孩咧嘴笑着露出带血的白牙……那是她自己!

她的脑袋里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记忆?那是一场无情且漫长的逼供,精密设置的机械系统一次次用窒息把你逼到濒死的边缘,在你精神崩溃之前向你提问。可她虽然不愿回家,却依然是陈家的大小姐,是陈先生的掌上明珠,陈家是混血种世界里屈指可数的名门贵胄,谁又敢把刑讯逼供的手法用在陈家大小姐身上?如果这种事真的发生过,陈先生会以十倍的痛苦让对方偿还,把他的头浸在炼钢炉里。但那记忆却又那么真实,反复窒息的痛苦如利刃刻在她的脑海深处。

“弗里嘉三号拒绝回答,上调强度,第45次行刑开始。”仍是那个冷漠的机械声。

窒息感再次袭来,这一次的水刑似乎永无止境,她的求生意志终于崩溃,觉得自己向着幽深的水底沉去,镜子般的水面上荡漾着火光,很多人在喊她的名字,可她独自沉向永恒无尽的深渊。精灵们从下方的深渊浮起,手拉着手围绕她跳舞,唱着欢迎亡者的歌,拉着她越沉越深。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她想哭,想妈妈,拼命地伸出手去,想要拉住些什么,可她什么都触不到。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了巨大的咆哮声,燃烧的巨人面孔从天而降,神情狰狞恐怖,双目如同巨灯。

他是那么的巨大,占据了诺诺的整个视野,他的眼泪是炽热的熔岩,和湖水接触冒出无数的气泡。

他嘶声怒吼说:“滚开!滚开!滚开!逆命者死!”

精灵们在神魔的威光中惊声尖叫,旋即化为黑烟,诺诺恢复了自由,沛然的巨力带着她上浮,世界在神魔的吼声中摇摇欲坠。

似乎有人怀抱着她,轻轻地以面颊和她相贴,在她的耳边说:“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诺诺的心终于安了下来,她蜷缩在那人的怀抱里,不知道那是神魔还是某个错乱的孩子……你到底是要人死?还是不要死?

她缓缓地醒转过来,已经重获了身体的控制权。她躺在那张极不舒服的床上,剧烈地咳嗽,浑身都是冷汗,满脸都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