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阑客散后,常家的每个人各怀心事地回到自己屋里。
汪垿森因为北洋政府交给他的秘密任务尚未完成,所以找了个借口留宿常家。
张子羽被他父亲张循至派来的人紧急召回张氏驻京兆地区的公馆。
等到夜深人静。
常思孚暗自来到被大火烧的一片狼藉的厢房。
今日婚宴开始前,他作为时事报社的幕后老板和罢工运动的秘密组织人之一接到报社记者的来电。
记者告诉他,罢工运动的工人和北洋政府的军警出现暴力冲突。
于是他准备到厢房附近安装定时烟花装置。
如果一个时辰后冲突升级,他将通过烟花作为暗号,让那些工人及时撤退到常家避难。
可是他十点半到达厢房时,却看到他的祖母柒夫人神色凝重的从厢房中走出来。
当时他来不及多想,待柒夫人离开后便在厢房后墙着手安装烟花装置。
等到他安装完毕回到书房后,便更换了张子羽的衣服,同时他亦带上了张子羽的面具。
宴会开始前十分钟,常思孚去正厢房查看李英音是否跟张子羽离开时,被他妹妹常宝玢撞到,并将他认成张子羽。
当时常宝玢正在和李英音的贴身丫鬟发生争执。
常思孚清楚记得,常宝玢在见到带着面具的他时,表情流露出的吃惊与紧张。
她明显极力想要掩饰什么,以至于并没有认出面具下的人是常思孚。
就这样,他被常宝玢当成张子羽拉到宴会上。
常家人都知道新娘李英音今日会被安排在厢房等待新郎的迎娶。
而着火地点偏偏就在李英音所在的厢房。
一开始,常思孚以为是张子羽要带李英音离开,为掩人耳目而放的一把火。
如今看来,李英音和张子羽并未离开,那放火之人必另有其人。
常思孚不禁担心,纵火事件与祖母和妹妹有关。
如果是这样,他要在北洋政府派消防警察来查明失火原因前,找到证据。
无论事出何因,他要先保护祖母和妹妹。
在厢房的废墟中,常思孚看到了鬼鬼祟祟似乎也在寻找东西的汪垿森。
常思孚躲在一旁,看到汪垿森查无所获后离开了厢房。
他注视着汪垿森离开的背影,担心今晚再撞到其他人,反而暴露了不利于柒夫人和常宝玢的证据。
于是,常思孚便想着先去找李英音,把今天前廳的事情搞清楚。
常思孚和李英音将白天被押上前廳的三个人安排到后院的厢房里。
那三人进到房间便准备下跪感谢李英音的救命之恩。
李英音见状赶忙蹲下身扶住三人,她忍不住问道:“今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三人中看起来年纪最小的一位握紧拳头,一拳头砸在他旁边的八仙桌上。
他义愤填膺道:“他们抓了我们的分会会长!他们对我们手无寸铁的工友开枪!想要迫使我们复工!他们四处追捕我们!”
因为太过激动,那工人说的有些语无伦次。
“您们三位是最近京汉铁路罢工的工人?”李英音追问道。
那人正要回答,被其中一位较为年长的人拦下。
李英音看出了他们的顾虑,便不再多问。
常思孚让李英音先行回房后,他走到窗前确认后院无人后关上窗户。
房间里只剩四人。
常思孚这才不解地问道:“您们为什么会认识李家大小姐?”
那位较年长的人解释道:“我们在躲避警察的追捕,恰好遇到了一个穿着新郎长袍,蒙着脸的人帮我们躲过了警察,当时情况危急,他让我们跟着他走,我们便随他来到了常家。”
另一位工人补充道:“到了常家,他便带我们见了刚才那位李姑娘,他和那位李姑娘简单说了几句,那姑娘便把我们藏在别苑,让我们换了衣服。她还教了我们几句湖北话,交代我们,万一被发现了就用学的那几句湖北话配合她,说完她便匆匆离去了。”
常思孚听过后,陷入沉思。
穿着新郎长袍蒙着脸,还能随意进出常家的人,只有在婚礼前与自己换了衣服的张子羽。
他以为工人是看到他释放的烟花信号才寻到常家避难,没曾想竟然是张子羽从中安排。
只不过他与张子羽互换衣服,本意是让张子羽穿着新郎装混进厢房带李英音离开。
另他不解的是张子羽为什么没有带李英音离开,而恰好出现在罢工的冲突现场。
厢房着火时,常思孚认为李英音早与张子羽远走高飞。
没想到他带着面具冒充张子羽时,居然看到李音英从别苑走出来。
而张子羽穿着他的新郎长袍从火场救下了章珍。
看来,他这位老同学并不像他这些年看到的那般一味沉迷于声色犬马游山玩水之间。
常思孚让三位工人先好好休息。
他带着满脑子的疑虑踱步至李英音的房门外。
常思孚轻唤李英音从屋里出来,直接问道:“你今天为什么要帮助那三位工人?”
李英音颔首,道:“我本意帮他们不过是因为子羽说的‘人命关天’四字,然而就在刚才,我才确信我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我曾偶尔听先生们谈及到革命这两个字,但那时我对革命二字的蕴意还不甚了解,听的云里雾里的,我只是知道华夏大地延续至今,想要收回失地,想要摆脱现状,必须经历一场革命,而历史选择了无产阶级去做这件事情。至于无产阶级为什么要去做,怎么去做,我亦不知道。过去,我蝉不知雪,今日,我似乎是懂了一点了。”
谈到收回失地时,李英音的眼眶湿润了。
当年与日本签订二十一条,于国家是丧权辱国,于李家是奇耻大辱,而对于华夏千千万万小家而言,更是成为了亡国灭种的隐痛!
常思孚听到李英音的话,沉默了半刻,直言道:
“五四运动后,我看到了工人阶级的力量,但是这一次的罢工运动,那些工人无辜牺牲,让我意识到一件事,工人阶级必须有自己的武装力量,否则谈革命,就是以卵击石。”
说罢,常思孚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而问道:“你今天为什么没有和张兄一起离开?”
李英音坚定道:“二十一条不被废,家父的遗愿就还没有实现,我不能离开京兆地方。而且,我作为李家长女,若是真任性妄为和子羽远走高飞,李家的清誉就毁在我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