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今天大约下午三点四十分钟的时候,坐上了妈妈的自行车后座的。在之前看着学校的同学们一个又一个被他们的父母接走,我一度以为他们或许把我今天高考结束的时间忘记了。但还好,就在我放弃等待准备走路回家时,我看见了母亲正站在榕树树荫下推着车子发呆。这让我很意外,因为像往常这事都是父亲过来的,除了有限的几次是因为父亲在单位忙的实在脱不开身才是由她过来接我的。所以当我走到她身边时,还询问了父亲又在忙些什么?尽管她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岔开话题来反问我是否肚饿时,我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异常。
因为那时我注意到子峻就站在不远的校门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我。我为了不让她有所察觉,就很快地将头深深地埋进胸口,催促母亲道:“我很饿,想早点儿回家吃上西红柿鸡蛋面。”于是,母亲便在我不断示意下蹬上自行车,在伴着榕树花香味道的橘色阳光中踏上了回家的路。
本以为尴尬就这样被我化解了。但事与愿违,当我坐在自行车后座转过离开学校后的第一个路口时,发现子峻正骑山地车在距离我们三四百米处徘徊。虽然对他我有一种超乎于同学情的恋恋不舍的感觉。但像他这样以近乎明目张胆地方式进行“跟踪”,不禁让我大为恼火。以至于我也全然不顾被母亲发现的后果,来勒令他停止进行这样冒险的行为。很显然这是收效甚微的。直到母亲发出让我在车后坐稳不要乱动的警告,我急中生智地从背包侧兜中拿出手机,示意他要注意手机上的留言,才最终制止了他那冒矢的举动。因为就在我在发现母亲站在树荫下发呆时的前一刻,我凭借着记忆在手机版QQ上,向他发出了一条从现实生活迁越到虚拟空间的好友验证。然而也就是这个暗含着同谋者间达成某种共识地举动,让我得以在深陷痛苦的荆棘丛中时,依然有着对第二天曙光降临的期待。这是在我在母亲的口中得知,我的父亲已经去世这个不幸消息后,我约他在海塔公园的风波亭上他浅吻过我后的直觉。
而整个事情的经过,就是在我彻底摆脱子峻的“跟踪”时,我恍然间意识到母亲的身上有一股腐败发酵后的气味——那是不同于专属大院里人们身上,经常使人感到颓丧衰落命运的味道,而是像深陷泥淖中的人们与枯枝败叶充分混合后发出的味道——后发生的。那时我对事情的严重性还不敢妄自揣度,但直觉却以极其精准的力道击中我的软肋,并以坚定果决的口吻说:“不好!家里出事了!”尤其是我们回到大院的家属楼前,在周围人们异样打量和窃窃私语中,我更加笃定地相信这一事实。但她却像咬着嚼子的骡子似的一言不发。直到我跳下自行车后座,看着红砖路面在杂草施加的压力下显得愈加荒芜,便痴痴地对她说:“我应该有权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吧!”
这时她缓慢沉重地,将自行车拖到楼前的阴凉处,然后用低沉地充满阴沉的语调说:“你最好有个准备,真相比你想象地还糟。咱先回家,听我慢慢地告诉你。”
说完便打开只需一推,便会敞开的家门走了进去。而我以一种迫切地想了解母亲口中所谓真相的想法,紧跟在她的后面,回到了那个我在学校朝思暮想的家;回到了那个举行过克制且极简葬礼的家。也就是在那一刻我仿如进入到另一个充满着合页吱吱扭扭低泣声音的域界。那里空气稀薄,空阔寂静,家具在衰颓的光线下早已老旧不堪。即便我回到熟悉的卧室,那糊着凄惨浆糊的白布无情地罩在梳妆镜上,无一不是向我宣告着——父亲去世的消息。但不管怎样,当我在得知这个不幸消息时,并没有像母亲所期望的那样窒息、崩溃、怀疑。尽管作为他唯一像珍珠一样呵护着的女儿。但我再怎么富有想象力,也无法将死亡与我那身材健硕的父亲联系到一起。所以当我打开紧闭地门窗,在那又闷又热的房间中透上一口气时便问道:“什么时候发生的?”
“一个星期前”“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当时你马上就要高考了!我不想耽误你的学业。”
“那又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孩子,这件事总是要办啊!更何况人死都已经死了……”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人都已经死了?难道他不是你的丈夫?不是我的父亲?为什么你这样的恶毒?连让他的女儿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给?让他连死都不能瞑目?……”
“你在胡说些什么?你这个小畜牲!”
“难道不是这样吗?妈妈!你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顾及过我的感受嘛?我也长大懂事了,不再是小孩子了。请你们也尊重一下我。好吗?”
“我怎么没有尊重过你嘛?”
“你在什么时候尊重过我?不管是在这件事上,还是在以前我都是供你们驱使的木偶,只要没有得到你们的允许。便会得到那止不住的埋怨和叨念,不是嘛?”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这是为你好啊!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呵呵~又是为我好是吗?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那这次也是为我好吗?呵呵~这样也好喽!那你怎么也不去死啊?死了吧!都死了吧!死了就一了百了!”
“你这个混蛋的丫头!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嘛?我怎么会养了你这个狼崽子,你滚,你给我滚!……”
“嘿嘿……你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吧!好!好!我滚,我滚。但请你给我记住,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