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回 鞭督邮刘备走代州

汉高祖刘邦斩蛇起义,建基立业,一统天下。传位到了东汉后期,桓帝刘志即位。因为刘志很年轻,所以当时是外戚专权。

外戚是皇上的亲戚。也就是皇后、皇太后那些娘家人。这些人相当厉害,谁也惹不起。

后来皇帝刘志长大了,他就想依靠身边那些宦官打击这些外戚。可是出乎桓帝刘志的意料之外,有的宦官跟这些外戚里勾外连。他们互相利用,互相倾轧,把朝里朝外弄得乌烟瘴气。满朝文武大臣谁要是敢说句公道话,就立刻被指为党人。不是被投进监狱,就是给暗害了。

在东汉后期不是有个党锢事件吗,就是指这档子事说的。

后来桓帝死了,桓帝没儿子,过继了解渎亭侯刘苌的儿子,就立为灵帝了。灵帝继承皇位,当然就把自己的母亲董氏接进宫中,尊为太后了。

灵帝年纪也不大,执掌不了朝政。朝里的所有大权都归他母亲董太后掌管。其实真正的权力也不在董太后手里,而是在几个宦官的手中,就是那些太监。

当时,灵帝身边有这么十个人。这十个宦官相当厉害。为首的这个人姓张,叫张让,还有赵忠、封谞、段珪、曹节、侯览、蹇硕、程旷、夏恽、郭胜。这十个人被称为“十常侍”。这十个人可太厉害了。他们狼狈为奸,贪赃枉法,无恶不作,无所不为,欺君罔上,卖官害民。当时的黎民百姓对这十常侍是无比怨恨,恨不得要食其肉,寝其皮。

可是灵帝对这十个人更加宠信。他还尊称张让为“阿父”,就是和他父亲一样。拜蹇硕为大将军,把那几个人都封为列侯了。于是这十常侍更加肆无忌惮、横行无忌了。

当时他们闹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这可真是官逼民反,各地农民都纷纷起义。起义军都用黄巾包头,用四句话作为起义的纲领。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徐州、青州、幽州、冀州、荆州、扬州、兖州、豫州,这八个州,于 184年,就是汉灵帝中平元年,起义了!这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黄巾起义。

黄巾起义不久,就被十常侍镇压下去了。黄巾的总首领张角病死了。还有好多起义军都被迫上山了。虽是这样,那些起义军还是不断地组织暴动,杀官济民。吓得各个州城府县的官员们心惊肉跳,急忙写告急文书。各地告急文书像雪片一样飞往了京城。

朝内的十常侍瞅着这些告急文书吓得满屋乱转、坐立不安。他们为破黄巾,出榜招贤。当时,各地的地主豪强们也起兵镇压黄巾。灭黄巾之后,这些豪强地主相互争权夺势、并吞征伐。大小豪强地主割地称王,聚强凌弱。

朝内的十常侍压榨百姓更凶残了。他们一点儿也没吸取教训。不是因为官逼民反,才逼得黄巾起义吗?朝内那些文臣武将也不断惨遭十常侍的陷害。好端端的汉室天下,让这些人闹得一片混乱。

这些人的权越大,贪心就越大;贪心越大,越害怕。

害怕什么?他们不知道各地有多少人反对他们。几个人凑到一块儿一商量,这个底儿咱们得摸呀。怎么办呢?十常侍于是假传一道诏书,让各地太守派督邮下去查访。是他们的人,就升官加赏;不是他们的人,立刻撤换。这些人借着查访之机,敲诈勒索。

这么说吧,是十常侍的心腹也好,异己也罢,都得进贡献礼。官场上金银铺路,得拿钱来。这些督邮每到一地,就像闹蝗虫一样。百姓被他们压榨得十室九空,路有死骨。

有个督邮查到了中山府安喜县,就是现在的河北定县。这儿有一位新来的县尉到任不久。此人姓刘,名备,字玄德。他有两个结义的兄弟。二弟姓关,叫关羽关云长;三弟姓张,叫张飞张翼德。这兄弟三人结拜之后,他们素怀大志,要上报国家,下安黎庶,铲奸除恶,振兴汉室。

刘备自从到了安喜县之后,体察民情,爱民如己,秋毫无犯。

忽然这天,院子里一阵脚步声,帘栊这么一挑,从书房外边慌张张进来一个人。

玄德一愣,举目一看,不是旁人,正是自己身边的县吏孔先生。

“孔先生,为何这样慌张?”

“大人,朝中十常侍派来了督邮,马上就要来到我们安喜县了。”

“那就赶快给准备公馆吧。”

“大人,学生已经安排好了公馆,我现在是请您出城去迎接。”“待我更衣前往。”

“且慢,大人。”

“嗯?”

“这个派来的督邮,可是朝中十常侍的心腹,您要格外小心。”

督邮是个什么官职?他们是代表地方太守,下去检查地方官员过失的这么一个官。这些人都很有权势,随便给谁安上个罪名,就可以给革了职,甚至问了罪、抓起来。所以下边的一些小官吏都非常怕这些人。

刘备带着关羽和张飞,由孔先生陪着,就出城了,来迎接督邮。他们走出来有十多里路,玄德举目这么一看,从远处来了好些车仗。前面有二十几个天使军,中间有个红罗伞,伞下一匹黄骠马,马上端坐着一个人。

此人四十几岁的年纪,身量不高,长得很瘦。他的两眉如秃笔,二目似枣核,鼻如大蒜,口似蹦皮,双耳如椎,一部短髯胸前飘洒。头戴金冠,身穿锦袍,骑到马上耀武扬威、趾高气扬,面有傲色,嘴撇着。

玄德赶忙上前施礼,一躬到地,说道:“安喜县尉刘玄德迎接大人来迟。”

“吁……”督邮把马勒住了。他没搭理玄德,连一眼都没看,转过脸来问他身边那个亲随,说道:“此地离安喜县城尚有多远呢?”

“启禀大人,举目便是。”

“那么安喜县尉怎么不前来迎接呢?”

“回大人您的话,安喜县尉正在马前躬身,给您施礼呢。”

他这才带搭不理地瞟了玄德一眼,说道:“进城吧。”“啪”一鞭子,这匹马由玄德的面前飞驰而过。

可把云长和张飞给气坏了。气得张飞大叫一声:“这个狗官如此傲慢!待俺老张将他扯下鞍桥!”

“且慢。”玄德一把将三弟的胳膊给抓住了,说道:“贤弟,此乃朝廷命官,你千万不可造次。”

“嗯!”翼德强把这股怒火按住了。

哥儿几个只好在后边跟着。一进城,玄德就把云长和张飞给打发走了,怕他们闯祸。自己到馆驿来伺候。

这个督邮进了馆驿,这么一看,心里就老大不高兴。自从他离开朝廷,每到一地,不是悬灯结彩,就是酒宴摆下。现在他进了馆驿一看,冷冷清清、四壁空空,什么都没有。

“哼!嗯?”督邮转念一想,也许这位县尉另有安排?

“来人哪!”

“伺候大人。”

“县尉到没到馆驿?”

“已经在这儿恭候多时了。”

“叫他进来。”

“是。”

刘备随着叫声就来到了厅堂,还得施个礼呢。“督邮大人在上,安喜县尉刘备这厢参拜。”

玄德施完了礼,往那儿一站,督邮这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刘备。刚才在道上根本没看,现在这么一瞅,督邮吓一跳。他看刘备相貌非凡,与众不同。

刘备身高在七尺开外,面如冠玉,眉分八彩,目如朗星,鼻直口正,大耳垂肩。

督邮打了个迟,等了一会儿,看刘备没什么表示,就明白了。

“哼!刘县尉。”

“大人。”

“你是哪里的人呢?”

“回禀大人,卑职乃涿郡人氏。”

“什么出身?”

“卑乃中山靖王之后,孝景帝玄孙。”

玄德这句话还没说完呢,督邮火了,用手一拍桌案,把玄德吓一跳。“大胆!好大的口气!你敢冒充皇亲,该当何罪?应该是祸灭九族!你以为本行院不知道吗?你看这是什么!”

他一回手拿过来一个匣子。

玄德不知道这个匣子里装的什么。“卑职不知。”

“这里是安喜县黎民百姓告你的状纸。你自从到任以来,搜刮民脂民膏,刮尽了地皮,这四个多月,你一共贪了多少赃银?我限你明日一早,把所有的金帛送到馆驿。然后,本行院上本章于天子,参奏于你,再将你革职问罪。”

“哎呀!这真是天大的冤枉!”玄德上前一步,想解释解释。

督邮根本不听,喝道:“退了下去!”

过来几个人就把玄德从屋里给推出来了。

刘备这个人遇事喜怒不行于色,可是今儿也气坏了,沉着脸回到了县衙。他一进书房,孔先生正在这儿等着他呢。自从刘备去了馆驿,孔先生的心就提着,现在看刘备平安回来了,长出一口气。

“大人,您可回来了,不知督邮跟您说些什么?”

玄德把督邮刚才说的话说了一遍,孔先生双眉一皱,说道:“大人,他这明明是向咱们勒索金银。”

“我们哪有金银呢?”

“是啊。”孔先生想了会子办法,也没想出来。

第二天一早,那个督邮派来两个天使军,把孔先生给找去了。一进门,督邮倒是满面春风的,问道:“你就是刘县尉身边的县吏?”

“不错,正是学生。参见大人。”

“免礼免礼。快坐下,喝杯茶吧。孔先生,你知道你们刘县尉到任之后,一共搜刮了多少民财?”

“大人,绝无此事啊。我们刘县尉来到安喜县,是秋毫无犯,两袖清风。”

“住嘴!满口胡说。如此看来,你和你们刘县尉是串通一气呀!”

“不不不,大人,我们刘县尉确实是个好官。”

“你还敢在本行院面前犟嘴!来人哪,把他给我拖出去狠狠地打!打得他说出他们刘县尉贪了多少赃银为止。”

“哎呀,大人!冤枉啊!”

孔先生说什么都不好使了。过来两个天使军,就把孔先生绑到院子里的明柱上,抡起鞭子就抽。

正在这个时候,刘备来了。刘备早晨起来想了想,无论如何也得上馆驿去一趟。根本没有赃银,没这么回事,那也得见见这个督邮。硬着头皮也得来见。刘备刚走到大门这儿,让把门的天使军给拦住了。

“哎,你上哪儿啊?”

“卑职要求见督邮大人,请上差给通禀一声吧。”

“什么?通禀一声?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这儿的县尉。”

“认得你。昨儿你不来了一趟了吗?今儿你怎么又来了?”

“我……我要求见督邮大人。”

“我们不是你衙门里的公差,你一哼,我们一哈。跑碎了靴子、鞋、袜子,得我们自己花钱,懂吗?”

说着,有个天使军就把手伸到刘备的跟前来了。玄德就明白了,这是要门包,要银子。

“天使军,你……”

玄德刚要说几句好听的话,忽然就听到院子里传出来呼叫之声。仔细这么一听,这是孔先生的声音。孔先生一边挨打,还一边喊呢:“刘县尉是清官!他绝无贪赃枉法之事!”

刘备一听更着急了,脱口而出:“孔先生是为我在挨打呀。”他就要往里闯。

这几个天使军一看,说道:“干吗?你敢闯督邮大人的馆驿吗?打他!”他们一下子把鞭子就举起来了。

就在这时候,过来好多百姓。他们都认识玄德,一看天使军举着鞭子要打刘备,全都不让了。“为什么责打我家县尉?”这些老百姓往上这么一拥,可把玄德吓坏了。玄德怕这些老百姓挨打,赶忙伸开两手给拦住了。

“列为父老,不要上前来。哎呀……”玄德说到这儿猛地想起来了,馆驿旁边有个侧门,从那儿进去得了。

玄德想到这儿,一边冲着这些黎民百姓摆手,让他们赶快走开,随后自己转身就进了那个小巷子。这些人也听见馆驿里有哭叫之声,其中有人听出来,这是孔先生在被责打。

黎民百姓就急了。“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呀!”

“在里边打我们的孔先生,还要打刘县尉,这还了得?”

这些百姓就要进去救孔先生。有哭的、有叫的,还有跪下央告的。这几个天使军举鞭子连抽带打,打得皮鞭子上下翻飞。正在这时候,忽听东南角有马走銮铃之声,一转眼,飞来一匹乌锥战马。

在马背上端坐着一人,此人下了马,往那儿一站,身高在八尺开外,像镔铁塔一样。面皮黑,黑中透亮,一双扫帚眉斜叉八叉,插额角入鬓边,大环眼狮鼻阔口,大耳朝怀,颔下一部暴长钢髯,扎里挓挲二尺多长,迎风吹都不倒,压耳毫毛像排笔相仿。他没穿盔甲,头上戴着扎巾,身上穿着软铠。这人是谁啊?张飞张翼德。

他刚喝完一肚子闷酒,踏马闲游从馆驿经过。三爷张飞一看,这儿怎么跪着这么多老百姓?他赶忙把马勒住了,甩蹬离鞍下了坐骑。

黎民百姓都认识张飞,有时候玄德往大庭广众前一坐,关张两个人垂手站立在两旁,终日不倦。大家都知道刘关张是结义的兄弟。

张飞两步走到跟前,问道:“父老们,你们因何跪倒在馆驿的门前?”

“三爷,您有所不知。”于是有个百姓就把刚才的事告诉了张飞。

张飞气得大叫一声。“可恼啊!可恼啊!”声音好像半悬空打了个霹雷相仿。那些天使军吓得抖衣而战。张飞叫这些父老:“赶快闪开了呀!”

这些父老往两旁一闪,张飞大踏步地就进馆驿了。他到院子里一看,孔先生正在那儿挨打呢。他过去左边一脚,把一个天使军踹到东墙外边去了;右边一脚,把另一个天使军给踹屋里去了;随后过去一扽绑绳,一下把孔先生的绳子就给解开了。

张飞先救了孔先生,然后提着绳子,就进了厅堂。督邮大人正在这儿坐着,还纳闷儿呢,这是谁这么大胆子,吃了熊心,还是喝了豹胆,敢在本行院的馆驿门前吵吵嚷嚷。

“哎哟,我的妈呀!”

当时督邮吓得眼睛就直了,看见外边进来一座“镔铁塔”。张飞往他跟前一站,认识他,在城外接过他。

“你不是要勒索金银吗?来来来,你家三爷这儿有的是蒜条金!”

“啊!”督邮还没等张嘴说出来话呢,翼德一抬手,这一巴掌好像一扇磨盘一样。督邮的脑袋“嗡”的一下,当时就晕了。头上的金冠就被打瘪了。翼德一抬手就把督邮的头发给抓住了,像提个小鸡崽子似的,从馆驿里就把督邮给提出来了,把他往拴马桩子那儿一放,用绳子就给捆上了。哪来的绳子——就是刚才捆孔先生的那根绳子。

把督邮捆好之后,张飞就找,得拿什么揍他呢?张飞身上什么都没带——鞭剑都没有。

张飞往周围一看,有了!馆驿门口这儿有十几棵大柳树。张飞一抬手,撕下来十多根柳条子,往一块儿一拧,拧成了一个大蒜辫子。

张飞就走到督邮的跟前,说道:“你不是要蒜条金吗?你家三爷爷这里有的是柳条银!”说着话,他就把柳条子举起来了。“我先打死你这个害民贼,有话再讲!”

张飞把这个督邮打得鬼哭狼嚎——直喊救命。谁救他呀?他的天使军不知道全钻哪儿去了。

正在这工夫,就从馆驿旁边小巷之中急急忙忙走出来一个人。

谁啊?刘备。

玄德不是去找侧门了吗,也没进去,侧门锁着呢,只好返回来。玄德刚走到巷口这儿就听着馆驿前这个乱。他走出小巷这么一看,张飞正在用柳条子抽督邮呢。这怎么能行呢,督邮那是十常侍的心腹之人。他赶忙上前,拉住了张飞。

“三弟,不要打。”

这时候督邮也看见刘备了,央求道:“玄德公,你救我一命吧!”

张飞一看,说道:“大哥,您不要管,待小弟将这个害民贼活活打死作罢!”

一听这话,督邮连声告饶:“玄德公,我再也不敢了!您赶快让他住手吧!”

正在这时候,关羽关云长也来了。云长一看,说道:“打得好!大哥,咱们就杀了这个赃官,然后咱们远走高飞。此地乃荆棘之地,非鸾凤久栖之所。”

玄德点了点头,说道:“二弟说得对,本应该让三弟翼德将这个害民贼——督邮活活打死。”可玄德是个忠厚之人,又一转念,说道:“留他一命吧。赃官,你今后必须改恶向善。”

“玄德公,我一定痛改前非。”

说着话,玄德吩咐人,到衙门里,把印信拿出来了,往督邮的项上这么一挂。然后刘备带着二弟云长、三弟张飞,扬鞭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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