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妥协

远处,薄雾如轻纱般笼罩了整座城市,麦穗心中的情结凝聚在此,始终像乌云一样无法驱散。

麦穗坐在全黑的皮质沙发上,外面的晚风夹着细雨,把树上所剩无几的银杏叶染黄,车内循环播放的纯音乐有些发腻,她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到项潜和项伯言时,是完全不同的情景。

项伯言的彬彬有礼,行为举止未显出逾越,这种礼数来自高等学府以及家庭的悉心培养,所以在项伯言的眼中,接触的世态炎凉过于美好化,更直接的说,他承受的风浪不在项潜的每一个阶段。

而项潜不同,因为出生低微,所以要瞒着所有人偷偷拔高,即便没有地位,他也能在泥潭里混个名堂来,浮名虚利虽然需要项楚给予,可这个灵魂并没有被羁縻,这就是他的独特魅力。

光论好感的话,极容易否定项潜的成功,麦穗想起在办公室见到项潜,那时的他还信誓旦旦,笃定她一定会败在自己手里,现在估计还瘫在席梦思大床上,睡得正香呢。

其余的麦穗不想多说,她累得躺在后座的沙发套上,困得偷偷打了好几个哈欠,玻璃震动的声音传入耳膜,水雾砸在海蓝色的窗户上,一行行泪滴划过,仿佛谁的悲伤在不断的倾诉。

不知不觉,她的眼睛就自动合上了。

肖叔的车下了高速路口,开始在平缓的路段行驶,他没有太多关注后座的麦穗,只是到了路口,一个急刹车把她强制开机了。

麦穗环抱着臂弯,冷的直起鸡皮疙瘩,之后一直在半梦半醒。

肖叔把她送到后,没有第一时间开闪光灯,反而熄火把车门帮她打开,本想再伸出手,一阵手电筒的强光袭来,保安穿着邋遢,戴着顶有星号的帽子,在关卡处拦截他:“没有门禁卡不能进去。”

肖叔把身份给他看,保安也不白他一样,冷漠的说:“我们小区有监控,即便你是送她一截也不能让你进去,谁知道你会不会乱跑。”

他只好原路折返,临走前朝麦穗挥手再见,麦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仍然冷得像往肚脐眼贴几个暖宝宝,特别是脚踝的位置,短袜明明没有被打湿,空气却仿佛要凝固一样。

小区里不是什么都没有,一排成林的玉兰树,还有些个形影相吊的木樨,草丛里偶尔传来异动,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天空之中,月朗星稀,遥望隔岸灯火,似一团火焰簇拥。

麦穗穿过快要枯萎的木芙蓉时,手无意在树叶上拨弄了几下,脚步的射灯便齐刷刷打开,几只蚊虫胡乱狂舞着,好似花园里就是他们的剧场,正在上演的就是这一折戏。

这是一楼居民特地打造的景观房,别致的花园用竹篱笆围好,里面有肆意生长的野草,还有近乎凋敝的绣球花,满墙的爬山虎都已占据了玻璃窗的半壁江山,蔷薇低垂着头,用甜美的粉色诱惑夜晚的瓢虫。

还还很多种类不清楚,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弯弯曲曲,一直延伸到公路,花藤之下有个喝茶聊天下象棋的地,遮阳伞就定在地基的旁边,泛着锈色的钢木餐桌,配上几班欧式的靠背椅。

要是白天,说不定还有几个贵妇坐在椅子上,跟小院的主人一边侃大山,一边喝功夫茶。

麦穗大多晚上出没,大多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国民偶像正好打板回家,有时会捎上几个好兄弟一起撸串喝酒,有时会撞上包裹得像粽子的一对男女出入酒店,去清吧敲敲架子鼓,当斜杠青年的都有。

最好摄像头的画质要够清晰,才能保证在夜视下不开闪光灯,也能拍到清晰的每一帧,麦穗的相机最初是有午间新闻提供的,但阵地转移到了传祺传媒以后,他们主管立马就要求所有人带水印拍照。

知道的,都说传祺想红想疯了,不知道,还以为传祺的上司都不好对付。

麦穗处在这种水深火热的环境之中,虽知无法改变这种风气,也至少尽量不同流合污,尽管会被这种统一的趋势所影响,但麦穗借着外调的由头出走过多次。

还没等麦穗进门,逃生出口传来一声尖锐的猫叫,她打开手电筒缓缓朝楼道走去,本来是不想惊动旁边的邻居,她刚朝下面的阶梯望去,一望无际的黑暗和隐隐亮起的绿光让她提心吊胆。

这时,一道白色魅影闪过。

她出于好意,放心了手机伸出双手,准备把躲在门后的小猫搂住,却想到了什么,连忙收回了。

无人领养的小猫咪可是很危险的。

她看着小猫眼中躲闪的眼神,两颗有神的瞳孔骤然放大,充盈的泪珠沾湿了猫毛,具有攻击性的尾巴上翘,她心疼地站起身后,然后头也不回地打开了门。

楼道里,只留下小猫孤独的嘤咛。

夜晚的风悄悄地吹过来,小猫的肚子饿的咕咕叫,它饿得蜷缩在角落浑身抖成了筛子,炸毛的样子在投射在消防栓镜面上,显得消瘦无比。

门“咔哒”一声再次打开,里面是黢黑的一片,小小的马斗里盛饭着温牛奶,里面还和着今早的稀饭。

小猫的眼中充斥着饥饿的欲望,但它却步了。它警惕地缩了缩身体,舔了舔身上刚愈合的伤口。

门口好像有个人类在张望它,她乌黑的长发隐没在黑暗中,露出边的拖鞋却没被窗外的月光遮住,她也在小心翼翼地窥视着一切,好像怕的也是对方的伤害。

小猫对这个人类女人存在芥蒂,但一想到刚刚的事情,这个人类好像一直在畏惧它,如果它不事先迈出一步,那些对它充满善意的人才无法对他伸出双臂。

而正是人类的恶意,他被人类反复伤害:他们没有负责,放任自家恶狗撕咬;他们没有信任,转头就卖给了二手市场;他们剪掉他的猫毛,还给它们喂各种药。

用尽了各种手段,变成他们想要的宠物:温顺的性格,黏人的脾气,不挑食不嫌弃地方,最后捧在怀里揉碎,炖成一锅美味的汤。

只有这些仅存着善意的人,会在疲倦之时,给予一个温暖的巢穴,一日三餐饲养它,不用讨好任何人,可以尽情地做自己。

小猫从那个人类女人的影子中,看出来她的害怕,来自于环境的陌生与下意识的防范,或许,它应该学着接纳一些人,而不是陷在过去的痛苦回忆中,带着仇恨,自卑地没有同伴的世界里。

那张梨木门又推开了大半,小猫终于肯向前走,它抬起猫爪走得异常艰难,当他终于到达的目的地,对视着温牛奶中那个熟悉的自己,是那么的落魄潦倒,不禁想到被人遗弃在垃圾站旁边的日子。

它才舔干净身上的毛发,就听见黄色的挖掘机提起铲斗装满塑料,准备朝它和无一幸免的兄弟挥来,还好他跑的快,没被看门的大爷发现,而幸运地躲到灌木葱里,彻底被石楠树给拦住。

等到晚上实在熬不住,它凄厉的叫声很快就吸引了巡逻队,他们手电筒的光照在大地上,照得坑坑洼洼中的泥水都亮堂,门口有几米高的玻璃渣子堆砌的墙,他绕不过只能走后门,但他饿的实在走不到道了,他就想找个不那么冷的地方睡下去。

门口的大灯被打开,当一堆人围在前面,寻找那道刺耳的声音时,小猫早已纵身一跃,他借助门栓的力量往上攀爬,跌跌撞撞,跑得飞快,直到那抹光线消失,直到周围陷入死寂的房屋里,只有男人的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