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哀愁

小猫不知道怎么,自动就舔完了盆里的温牛奶,站在门口的女人朝他伸出了大拇指,小猫退缩了一步,仰起头望着扶着边框的女人,用猫爪挠了挠背。

女人欣慰地笑了,小猫楞了几秒,很快眼神疯狂躲闪,像见到什么恐怖的庞然大物般,一下逃到了无人知晓的角落,又成为了那个每天钻研,能偷多少楼下回收站废物的流浪者。

女人见到恐惧的小猫始终不敢直面生人,她并不着急找个救助站送过去,或是自己当它的主人,因为对那只熟悉偷盗的猫咪来说,只会是一种限制。

免它遭受苦难的是还它自由,而不是让它成为铁笼子那只被人观赏的宠物。

这也是麦穗一直崇尚的理念。

她捡起地上那只干净地一滴牛奶都不剩的马斗,用余光窥伺角落那里呜咽的猫咪,却发现他们心有灵犀的,都躲在无人问津的楼道,心情黯淡地等着另一人的救赎。

而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从高中时期被父母遗弃的她,在舅舅家根本得不到任何的父爱母爱,亲人之间的关系淡薄到,连说上一句话都方显困难,舅妈给她高等的教育,让她成为了众星捧月的学霸,而却让垫脚的舅舅一家为她贡献那么多,因为知识的匮乏和物质的贫苦,在过往的十年里,一家人无法维持生计,只好在市场买些地摊货供应需求。

说到底,还是自私的她害了舅舅一家。

她每年寄回去的钱都是成倍的,因为无论是打到那一张银行卡上,他们从来没有因为贫困收过她的一分钱,所以她只好源源不断的往上面加价。

麦穗大学毕业以来,除了置办自己的私人物品以来,从来不在任何营销场合花冤枉钱,即便那件东西是她最近很想收入囊中的。

因为不是理所应当的关切,麦穗收起所有的敌意,即便表弟小时候不懂事对她拳打脚踢,麦穗也记着舅舅的收养之恩,她自认为所得的爱与她现在的身份并不匹配,所以不敢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已至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些愧疚就像植入了骨髓里,从根源处无法拔除。尽管她已经很小心的隐藏,在一言一行中表现出自己的柔和和外向,但只有自己明白,倔强和孤僻才是本色。

确实在私人别墅待的不舒服,麦穗冻得感冒了,有点食欲不振,萎靡得跟摊在铁板上的鱿鱼一个色号,加上身上那件撒了点点孜然的同款睡服,直接瘫倒到沙发懒得动。

随便从冰箱里翻出了鸡蛋,土豆,豆腐和白菜,暂时想不到比“铁锅大乱炖”更合适的菜品了,索性就开了火,窝在桌子边边刷剧边涮锅。

偶尔觉着这样的日子还行,没有朋友打扰,也没有领导催加班,周末骑个小电瓶到处跑,去那种人不多的景点,最好还不需要门票的那种,拿相机记录一下生活,不加修饰地发布到网上。

当洗衣机里搅动着泛起白沫的衣服,一侧的盆栽里浇完了营养液,她自信地哼着曲儿,蘸点洗洁精冲碗的时候,一个视频电话call断了她的页面。

她也不用毛巾擦拭,食指在屏幕上点击,透光的玻璃便折射出泡沫的异彩,里面穿着过时衣物,头发绑了发夹的年迈女人就朝她打招呼。

她还没有出声,舅妈就心疼地埋怨她:“麦麦,今天上班领导有没有为难你啊?总是听你说,一天连轴转很辛苦,回到家就少干点活嘛,到家里还是自己说的算。”

麦穗尝试转移话题:“舅妈,我知道了,最近身体怎么样啊表弟的学习还好吧!”

舅妈银白的头发夹杂着些许的青丝,因视力后退提前戴好了老花镜,她又是眯眯眼加单眼皮,这一盯着摄像头,整个人都好像抽走了魂。

“家里还行,只是你不在少了很多快乐,你表弟上高中之后分心了不少,听老师说还谈了一个网友,我们都希望他迷途知返……”

麦穗手中动作一滞,乌黑的长发遮住了稚气的脸庞,她缓缓说道:“舅妈,你不要太担心表弟了,要多注意身体啊,对了,你们还在华夏市场销售吗?”

舅妈点点头。

她抓起旁边的抽纸,摘下眼镜细细擦拭着眼角的泪滴,唉声叹气道:“方成那点小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从小贪玩,出了事从来都不负责,初中到教导主任室被校长教训的次数都不计其数了,现在正值体育考试,他要是拿不到这次的名额,那可真是考大学无望了。”

“麦麦,要不你回县城辅导表弟一趟,他这倒数前十的成绩,恐怕也只听得进你的话了。”

绕来绕去,原来是想让她辞职,回到小县城继续啃黄土地。

站在舅妈的角度,其实介于他们俩父亲常年在外,是很难照顾到寄宿学校里的魏方成,关于孩子在学习上的心态,只有班主任最清楚,关于孩子在想什么,那只有影子能理解。

这已经不是什么请假探亲了,就是想把她囚禁在一方之地,不让她脱离自己的掌控。

什么忙不忙,累不累,于她而言都是借口罢了。

麦穗握紧碗的边缘,放到洗碗池里沥水,熟练地放到下面的架子上,调整时间准备消毒。

最后解下脖子上的围兜,捋了捋身后的马尾,挂在厨房的挂钩,在这段时间里她一直在沉思。

要服从命运的指控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动动银行里的那笔钱。

至于还不还的都无所谓,反正这笔于她意义不大的抚养费迟早是要给的,存到银行迟迟不取,最多就是给银行增加点利息费。

用干净卫生纸擦完手后,麦穗立马握住了手机,坐在沙发上休息,回答道:“舅妈,不是我不肯帮你,实在是没有老家的熟人啊,我朋友大多都是专业出身,恐怕还得你自己想办法。”

舅妈急得在油锅边上打转:“那怎么办呀?”

“咱先不急,我那里有一笔钱,就当是我借给你们的,给方成找一个本地的老师,也不用很多资金,等你们能周转过来的时候,再提这个事。”

舅妈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她鼻子发酸,双手交叠在一起,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失措。

麦穗知道二手市场不景气,每天的经营可能还不到三位数,之所以这么爽快地答应舅妈,那代表着这笔钱就是有付诸东流的东流。

除了血缘关系的亲近,这也是相处多年的信任。在舅舅那里,舅妈从来不用担心他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他们老实本分,勤勤恳恳,除了那个不听话的表弟,唯一的想法就是想法子挣钱。

可偏偏因为这点,他们被城管收拾,不得不挪出一块地给卖烤地瓜的大爷时,他们才意识到,单纯的善良只会别他人埋汰,说的差就是愚蠢。

见对面的人还在抽泣,麦穗抽走几张纸巾,想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滴,突然想起了这是在屏幕里。

也是在千山之外,舅妈比她跟着急,她每天的担忧的事鸡零狗碎,结婚之后,除了丈夫就是围着孩子转。

她越来越没有时间写账本,也没有时间睡觉,在这个机器代替人工的时代,随着智能化的发展,这些基本,重复的操作逐渐淘汰,而他们这些传统的手工艺人,也面临失业的风险。

或许在将来,以互联网以专业的职业会越来越多,网上冲浪的方式会更便捷,但带来的伤害也是成倍的,有人在这里找到另一个自我;有人迷失了方向;有人学习更多生存技能;就有人因此受到暴力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