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恺撒沙拉

时间倒回大约2069年前。在所有可能的选项中,有一样是恺撒和他的中尉提图斯·拉比努斯(Titus Labienus)没有吃的,那就是沙拉,至少是在大约公元前52年他们全副武装攻入卢泰西亚-巴黎西的时候。攻打卢泰西亚的一系列战役都被记录在了《征服高卢》(The Conquest of Gaul)这本书里,恺撒对这本书爱不释手。据说,恺撒在公元前53年还召集西岱岛上的高卢人部落开了一次会,接着,这些不明智的巴黎西人就选择了投靠维钦托利。不过,我们并不清楚,在卢泰西亚的战役之后,罗马军团是否待在原地吃了几顿饭,还是仅仅看着据点烧毁,然后撤营,后来又重返此地并实施了长久的统治。

让法国美食沙文主义者懊恼的是,到目前为止的文字记录和古迹都没能证明一点,即卢泰西亚,巴黎西人的首都,与高卢的其他罗马人的殖民地城市相比有明显的出众之处。帝国时期的生活方式——意味着宗教仪式、艺术、手工艺、工业和建筑;城市规划、农业、狩猎、渔业、贸易和餐饮;吃、喝、喧闹的宴会、盛会——大同小异,在整个罗马人统治的高卢地区都是如此。卢泰西亚的地理位置具有战略意义,面积也相当可观,在森林中间,肥沃的农田散布在可通航的河流边。这些河流是青铜器时代的贸易路线和罗马领事往来的交通要道。但是对于罗马统治者而言,卢泰西亚既不特别大,也不是人口稠密之地,也就不那么必不可少了,至少与面积五倍于它的里昂、两倍于里昂的兰斯相比。

或许,巴黎的一个明显优势就是:它是牡蛎从北部城市滨海布洛涅(Boulogne-sur-Mer)运抵法国南部的一个中转站。研究者有一天或许能证明,在帕拉坦(Palatine)或圆形大剧场(Coliseum)发现的一个牡蛎壳,被西塞罗、马库斯·加维乌斯·阿比修斯(Marcus Gavius Apicius)、卢修斯·李锡尼斯·卢库勒斯(Lucicus Licinius Lucullus)或者尼禄皇帝嚼过的一个牡蛎,都来自布洛涅,并在卢泰西亚的一个不断换新的咸水池里存放过一段时间。咸水池可以看作水族箱的原型,由最伟大的罗马美食家、和蔼可亲的阿比修斯设计。许多城市都发现了这样的咸水池,它们的功能是存放来自遥远大海的牡蛎,应该还有螃蟹和龙虾。

古巴黎的低调扩张是有据可查的。它大体包括左岸的拉丁区,以及对面的右岸的西岱岛及其滩头堡,右岸的中心大致位于今天的沙特莱(Chatelet)一带。今天的先贤祠所在地曾经是高卢人的一座堡垒,罗马人在它旁边建了自己的公共集会场所。尽管人们不断地在档案、城市和郊区的地下室和土层里有新的发现,但记录注定是片面的。谁知道接下来在下水管里除了丢失的汽车钥匙还能发现什么?近来,人们研究了楠泰尔(Nanterre)郊区一段沿巴黎而来的高速公路,发现那里才是真实的卢泰西亚的所在地。巴黎的先民在扩张定居点的同时,建造了功能多样的堡垒群。楠泰尔和巴黎或许就是这股扩张潮的一部分,它们建成的时间比罗马人到达这里大约早200年。

对于饮食民族主义者来说,这或许是一个坏消息。像罗马人一样,高卢的凯尔特人也是外来者,一个铁器时代的好战的民族,从大草原而来。至少从公元前4000年以来,这个民族要么是被消灭,要么是被吞并,或是被归入居住在塞纳河两岸的新石器时代部族。凯尔特人唯利是图,喜欢割取敌人的首级作为战利品,有时候还食人。他们不曾装饰拉斯科(Lascaux)[1],也没有建立过史前墓石牌坊、纪念碑,人们热衷的漫画书《高卢英雄传》(Astérix[2]中也找不到关于凯尔特英雄的记录。你不觉得很奇怪吗,现代巴黎人从来没有提及他们在石器时代的艺术家祖先,并坚持以戏谑或不那么严肃的态度说起“我们的祖先高卢人”(nos ancêtres les Gaulois)——这可不是香烟的牌子。

卢泰西亚之战一定是一团糟。它发生在卢泰西亚之外的格勒泰尔平原的沼泽地,附近就是今天的荣军院(Les Invalides),那个有名的科西嘉人拿破仑就葬于此地。卢泰西亚被谁烧毁了,凯尔特人、罗马人抑或是两者都有?还是与他们都无关?这场纵火以及投降发生在公元前52年还是公元前51年?这些问题,严谨的历史学家又得接着讨论好几个世纪。征服者开始建造或者重建这座高卢人的城市,大概是在公元前30年——与城市被烧毁的间隔时间之长,足以让余烬冷却。他们选择了同样的地点,将其扩大至大约180英亩(约0.73平方公里),让1万个移民迁入,这些移民包括罗马人、凯尔特人以及其他“异邦人”。


[1] 保存史前绘画和雕刻较为丰富精彩的石灰岩溶洞,位于法国多涅省,被称为史前的卢浮宫。

[2] 以高卢传奇英雄为题材创作的法国知名连环漫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