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核心样本

我们要去哪里？西岱岛下游尽头的太子广场（Place Dauphine）。最初几年，我想获得关于巴黎饮食史的核心样本、一个横切面，就会来到这里。这里曾经有菜园、果树，以及古代和中世纪皇家宫殿的葡萄园。查理大帝非常喜欢芦笋、西洋菜和芝麻菜；顺便说一下，还有菊苣。但不仅仅是这些。我来这里的真实原因是，这块漂亮的三角形广场周围都是最具吸引力、绝少跟风妥协的咖啡馆和餐厅。广场于400多年前由亨利四世下令修建。亨利四世有一个昵称：“永远开怀的怪老头”。作为一个热心的吃货、令人敬畏的饮者以及无人能及的调情高手，亨利四世直到今天还是巴黎人最喜爱的国王之一。

在你找到歇脚处之前，可以停下来感受微风轻拂。神气的亨利四世骑马雕像面对着新桥（Pont Neuf）上的广场。它仿佛散发出一股夹杂着生蒜的酒味儿，或许还有炖鸡和山鹑的味道。巴黎人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亨利的洗礼水上漂着一瓣儿大蒜。成年后的亨利能嚼下一整头的大蒜，他还用一公升左右的瑞朗松白葡萄酒——这种葡萄酒产自他的家乡纳瓦拉（Navarre）——冲洗身体。统治者亨利昭告天下：“让每个家庭都吃得上一只鸡。”而当喋喋不休的神父指责他婚姻不忠的放荡行为时，他下令神父吃他喜欢的食物，山鹑，吃了整整一个月。终于，神父反抗道：“但是陛下，还要吃山鹑啊？”这位国王反驳道：“还要提王后吗？”说亨利四世是一位国民英雄，这是众多原因之一——至少与那些不懂得政治正确的含义的人相比他还算合格。

尽管太子广场曾在19世纪和20世纪70年代遭遇野蛮的现代化改造者的破坏，不过大部分砖石建筑物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幸存了下来。不探索地下室，这趟游览就是不完整的。17世纪早期，地下室一般是厨房的所在地，现在它又被小心改造，以容纳必要的现代设施。

巴黎的司法宫（Palais de Justice）和主法庭正对着一块由树木围成的安静地界。观看司法官和律师之间的辩驳是一项极好的活动。跟着他们。他们是且一直都是可靠的胃部晴雨表。19世纪初法国出现了两位值得说道的美食作家，餐厅评论的开创者格里莫·德·拉·雷尼耶和美食哲学家布里亚-萨瓦兰都是法官。直至今日，正是律师职业让太子广场保持了活力和烟火气。

坐在小地窖酒吧（Le Bar du Caveau）或保罗餐厅（Restaurant Paul）的柱廊下，或是在元音（Les Voyelles）、苏克纳（Sequana）、亨利四世餐馆（La Taverne Henri Ⅳ）——小说家乔治·西默农（Georges Simenon）笔下的梅格雷探长曾出入于此——的古老厚墙内，我喜欢看侍者在黑板上潦草地写下当日食单，琢磨着每一道菜与每一块铺路石之间的内在联系。这些大体相似的餐厅提供的食物有时候令人惊讶地新鲜、美味，让人满足。不过，和巴黎其他地方一样，这些餐厅有时候也让我想起19世纪美食作家查尔斯·蒙瑟莱（Charles Monselet）的俏皮话。一位餐馆老板将金币塞进他的口袋，之后抱怨没有关于餐厅的评论，蒙瑟莱惊呼：“我认为你在贿赂我，让我不要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