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于A市浦越新区江里、雅湾、成桥外海地带,距市中心约三十公里的乔里浦越国际机场,人流吞吐量年六千万人次,与首都、沿川国际机场并称C国三大国际航空港。海归返乡的学子和远走异国的创业者熙熙攘攘,为乔里浦越又增一抹色彩。
一套倍具威严之势的西装穿着在如同行走衣架般的英挺男人的身上,散发着冷俊和傲气。透过棱角分明的脸庞,撞上深邃漆魅的眼神,几缕垂悬的发丝下紧蹙的眉宇间拨开了倦躁的思绪。他左手插着口袋,大步走过机场等候区。
“茉。”他示意身旁环抱着文件夹的女人。
“是。”女人点头道:“比寒·威里切特,男,二十七岁,中德混血。半年前曾任龙泰集团旗下乐源商场总负责人,再之后其集团被泉盛收购,没有人做靠山,加上职位被人顶替,一怒之下回了德国。”
“外貌特征。”
“身高一米七七,黄色微长卷毛,深蓝色眼睛,鼻子左上方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爱好。”
“酷爱纹身、耳钉、口香……”女人尴尬地顿了一下,“口香糖……”她抬眸瞄了一眼男人深不可测的表情,“对桌球感兴趣,私生活……”嘴边的话又不得不停了下来,“季总……”
他驻足,“继续说。”
“私生活混乱。”
威里老先生倒是教出了个好儿子啊。他耻笑皱眉,左手从口袋里伸出,推开袖口,银狐色系的腕表显露了出来,盯着腕表,不紧不慢道:“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女人合上文件,从容地回答:“上午十点十分为比寒·威里切特接机并提供住所。下午三点和冯总两个小时的视频会议。晚上七点公司上级员工英歌酒店举办庆功宴。”
他垂眸,思索了一下,“晚上的行程推掉,我有其他安排。”
“好的,季总。”
……
“各位旅客你们好,欢迎抵达乔里浦越国际机场。现在飞机还在滑行中,为了您的安全,请您不要离开座位提拿行李,同时请不要打开手机电源。飞机预计在十分钟后着陆,乔里浦越当地时间为上午九点五十分。请拿好全部手提物品,您托运的行李物品,下机后请在候机楼出口处领取,感谢您搭乘本次航班,我们期待与您的再次相聚,望各位旅客有个愉快的一天,谢谢。”
坐了一整天的飞机,舒言合上手里的杂志,仰头活动筋骨,面部有些苍白。
许雅拉住她的手,“低血糖又犯了?”
“有点。”舒言无力回答,轻哼了一声。
许雅一面从挎包里掏出葡萄糖片递给舒言,一面说道:“你啊,别什么事都藏着掖着,不说出来别人怎么知道。”
舒言接过葡萄糖片,在她眼前晃了晃,硬挤笑容,“这不是还有你吗。”
“少来,出事才想到我。”许雅白了她一眼。
“怎么会。”她拆开包装纸,把糖片含在嘴里,糖果纸攥紧在手心,转身静静地靠着椅背,长长的睫毛扑上扑下,似若一幅敞亮的长卷画报。
还有十分钟就下机了。许雅拉着她的手,心里满是忐忑和不安。回国,舒言最终选择了妥协。可在她强迫下的抉择,真的是正确的吗?
……
两撮微卷的黄毛迎风飘扬,破洞的嘻哈裤下是一双蹭了灰的黑色靴子,慵懒的脚步慢慢悠悠地晃荡,腰带上镶着的两条银链左右摆动。嘴里的口香糖嚼得起劲,还时不时吹起泡泡,两颗湛蓝的眼珠子飘忽不定,像在张望着什么。
二十米开外,眼神锁定了两个身着正装,姿态挺拔的青年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他故意放慢了脚步。
男人也远远地注意到了他。黄发、蓝眼睛、还有嘴里的口香糖……特征全部吻合。他挑眉,也不着急。入职场多年,曾经年轻气盛的锋芒棱角被磨平,现实教会了他沉着稳重,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黄毛走到他面前,倏地感受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压迫力,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他身旁的女人看。
女人微微弓着身子,恭敬地问道:“比寒·威里切特先生?”
黄毛咀嚼着口香糖,用舌头打出声响,上下打量了女人一眼,朝着女人嬉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女人惊觉脊背一凉。
“季燃尘。”出于礼貌,季燃尘主动伸手。
黄毛瞟了他一眼,不予理睬。
季燃尘像是料到对方会作何反应,也没有恼火,淡然地把手缩回,放进口袋。
他不计较,可身旁的女人怎么能容忍。在她成为他的秘书那一刻起,从未见他受任何轻视。在他身边办事,自然要接触到各色各样的人,就算是年长他的商业大亨,也要对他礼让三分,可如此嚣张跋扈,就连基本礼仪都没有的,她还是头一次见。
“欧阳茉。”她把手上的文件夹靠在左臂,也主动伸出右手示好。
黄毛乐呵呵地把手伸向她。欧阳茉迅速地将手收了回来,剩下他的一只手,尴尬地悬停在半空中。被反将一军,黄毛冷笑着搓去拇指指腹的灰,眼波流转,如匕首一般,带着凛冽的寒光。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欧阳茉非娇弱之人,她正视黄毛,反而大方地盛上微笑。
黄毛从始至终的微表情,季燃尘都尽收眼底。他移步挡住了黄毛对欧阳茉望穿欲水的猥琐陋习。比起他,季燃尘碾压式的身高显而易见。他越魅的脸廓深若皓白月光倾泻而下,乌黑的瞳孔居高“凝”下,显得肃杀无情。
黄毛不禁打寒颤,直咽口水。
他漠唇轻启:“我可以给你充足的时间思考,你为何出现在这里。”
“怎么,难道不是受季总您的邀请吗?”黄毛避开他的目光,自侍才华出众,想也不想地回应。
季燃尘转着腕表,不紧不慢道:“那么比寒先生是不了解长夜,还是,不了解我呢?”
“比寒先生。”欧阳茉上前,“我想,在您决定来C国之前,多少对长夜有些了解。您心里应该很清楚,长夜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若不是您高看了自己的价值,低估了塞约翰·威里切特老先生的威望。”
“塞约翰!”黄毛咬牙切齿,心里咒骂:这死老头子,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他早就该想到,C国首屈一指的长夜集团首席执行官的秘书会主动给他打电话,目的是在那个人身上,而不是自己。
半年前,从那老头子身上敲了二十多万,再加上龙泰集团那边捞到的好处,寻思着能支撑个两三年,就拍拍屁股溜去德国快活。谁曾想才半年不到,身上的钱就全花光了,要不是这通电话,他还要绞尽脑汁地想讨钱的办法呢。死老头,兜着圈子耍人呢。
“长夜看来不也是听人指挥替人办事。”黄毛继续嚼着口香糖。“说吧,那老头给了你们多少好处?”
“比寒先生,塞约翰·威里切特老先生为长夜效力的唯一条件是您。”欧阳茉解释道。
黄毛讥笑:“长夜的季总也不过如此,为了满足那老头,都亲自来机场接我这无名小卒了。”
无名小卒?
欧阳茉偏头,坦言:“季总并没有答应老先生的条件。”
“倘若真是无名小卒,你现在见到的,就只会是我的秘书一人。”他侧身勾唇,使欧阳茉配合着向黄毛摆手,语意朦胧,“我们都是明白人,喜欢有话直说,我呢,拿出百分之百的敬意对您提出邀请,条件是,我要长夜旗下的摩登广场在一年内营业额至少提三成。”
“三成?狮子大开口啊,当我是神仙说三成就能三成?”
男人轻笑,“事成薪资,你说了算。”
黄毛动摇,“虽然我比寒一向以贪财好色闻名,但要论专业,我可没输过。”
欧阳茉忍住笑,原来他对自己的认知还挺透彻的。
“长夜只看结果,也只留下有用的人。”季燃尘毫不客气,转而冷脸:“不过,我希望比寒先生牢记一件事。”
“您请讲。”人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得了好处就卖乖,黄毛立马开始狗腿起来。
“我这个人,很好相处。但有一个不好的习惯,我不喜欢有人,自讨苦吃地来动我身边的人。”季燃尘冷眼如墨,言语谈吐时轻描淡写,实则尖酸刻薄,嗜人心血取人短命。
在外人看来,季燃尘在职场上的作风是出了名的雕心雁爪,行事上追求精益求精。可对于欧阳茉来说,他外冷内热,不但不像别人所说的无情无义,相反的,是重情重义之人。欧阳茉的心底涌入一股暖流,女人是多愁善感的,他随意的一句话,撩拨了她的心弦。
她环抱文件夹,满眼星辰地望着他。
“好说,好说。”黄毛瞟了一眼欧阳茉,乖乖点头,“季总都发话了,我自然是不敢有其他意见。”
他沉下脸,没再说什么。短短半年,可以把一个人折磨得不尽人样,对自己的父亲怨念不减,令人唏嘘。而塞约翰老先生临走前对季燃尘说的那番话,于此也能说得通。
季燃尘转头,发现欧阳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怎么了?干嘛一直盯着我看?”他问。
被这么一问,欧阳茉脸红,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尴尬道:“没……没什么……”欧阳茉干咳两声,急忙转移话题:“比寒先生,季总已经吩咐为您安排了住所,开销您不必担心,费用一概由长夜负责。”
“比寒先生,请——”欧阳茉抬手道。
黄毛也是理所当然地接受长夜的盛情款待,迈步走在前面。
“季总。”欧阳茉只是叫他,没敢看他。
季燃尘点头,眼眸掠过一个女人的身影。他愣住片刻,随即转身。
脚下踩着绑带高跟,手上推着青桔色行李箱,黑色帽檐压得很低,墨镜下桃李红唇惹人注目,敛人耳上的宝蓝色流苏耳环缠绕在干练十足的短发发尾上。
是……她吗?
他犹豫着想要向前,却又止住了脚步。
短发?不可能是她吧。
他的心跟着冷焱俊朗脸上皱起的眉头,紧紧一缩,疼得颤抖。怎么可能会是她呢,定是自己出了神,看错了人。他自嘲。六年的时间,往事已是过眼云烟,只怪自己沉溺太深,才会无可救药地想起她。在感情里,他早已后悔选择了退让,后悔弄丢了他视如珍宝的女人。这六年来,在每一个没有她的日子里,他都麻木得不知是怎么熬过去的。
舒言,当年,你消无声息地离开,今日若是敢回来,我定不会让你有半分再回去的机会。
“季总……”欧阳茉见季燃尘没有跟上来,又小跑回去。欧阳茉见他神情恍惚,“季总?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走吧。”季燃尘脸色低沉仿佛深不可测的泥潭,不再徘徊,径直离开。
真的没什么吗,欧阳茉环顾四周,半信半疑地跟上他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