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成长（六）

傅雪又看了赵大丫一眼，她实在想不到，这平日不言语的姑娘竟是做杀人利器的一把好手。

她这一走神，差点绊倒在出门的门槛上，被赵大丫眼疾手快的扶住，傅雪紧张的收回胳膊，干巴巴的道谢。

赵大丫一如既往的木着一张脸，“会骑马吗？”

“还，还不会。”傅雪难得自卑，平日里诗词歌赋还是内务掌管，在这里成了微不足道的东西。

傅雪看着赵大丫的神色，依旧没什么变化，她稍稍别扭着前进，波澜无惊的脸上形成反差，和她们平日所学的逢人三分笑相背离。

“赵大姑娘，要不先坐那处歇息，你这伤。”傅雪说着，就看到赵大丫弯腰提起裙摆，吓得左右张望，而后低声道，“赵大姑娘，这，这处有人，你若要如厕，也不能。”

“拆个东西。”赵大丫说着，露出小腿至膝盖的厚重铁环，她拔下一根簪子轻轻把铁环撬开。

“这是？”

“和那些一样。”赵大丫的话让傅雪困惑，后又随即明白了，这么大一块暗器，得杀多少人。

“不是暗器，是护膝。”赵大丫见她好奇，将护膝递给她。傅雪摸了摸，比看起来要轻薄，不过应当是坚硬无比，起码她摸上去是这么觉得。

她们转过一个巷角，此刻已经是卯时，街角热闹起来，迎着旭日的暖阳，家家飘着轻烟，叫卖声嘹亮的穿过院墙。

“这里是？”

“我家。”赵大丫领着她到了花店后门院，赵小子刚好在打水，一见她就蹦蹦跳跳跑过来，“阿姐阿姐，我的弩车做得怎么样？”

“快好了。”赵大丫摸摸他的头，稍缓和脸色，“娘亲呢？”

“娘亲听说今天要来个姐姐，一早就去，说要挑个老母鸡。”赵小子说着，目光移到傅雪脸上，“这就是那个姐姐吗？好漂亮。”

“嗯，她叫傅雪，这是我弟弟，赵小子。”

“赵弟弟康健。”傅雪勾着唇客气的笑道，“赵弟弟和赵大姑娘的眉眼好生相似。”

“我和阿姐都长得像爹爹。”赵小子说完小心翼翼瞧了赵大丫，她没什么情绪起伏，这才讪讪笑着道，“阿娘给你们留了馒头。”

“我们刚用过了，你去前头照顾生意，我和傅姑娘还有事。”

“好。”赵小子乖巧的不像话，其实他之前不是这样，现在他发现没人惯着他性子，虽然比以前日子过得好，但娘亲更在意两个姐姐，而且两个姐姐越来越厉害。

尤其是大姐姐，不说话看着他，就让他很害怕。好像下一秒，就要像上次他摔东西那般，被关在柴房揍一顿再饿一夜。

原本在那之后，他是闹着跟阿爹回去住了，可阿爹什么也不会做，衣服要自己洗，柴火要自己劈，就连家里里里外外也要自己去打扫。赵小子便一扭头，又跑回来了。

“你弟弟可真听话。”傅雪不由得感慨，她也有个弟弟，不过是个混不吝的，被那个继室给纵坏了。

对她也是不喜，不学无术，她也没法子。如今也不过是那府里一个讨生活的外人。

“还行。”赵大丫不知傅雪为何感慨，提着裙角走到一间小屋，这是她和二丫的工作间，一进来便有一种割裂感。

傅雪看向一边，是摆满了各种铁片、木料和绳索等等，另一边是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傅雪在学校见过这些，说是叫做玻璃，很神奇的东西。

细细闻一闻，气息复杂，有果香也有木香，还有许多花香。

“这个弩车，你想办法拆掉。”赵大丫指了指桌上的木工弩车，“别伤到自己。”

“这是赵弟弟说的弩车？”傅雪不明觉厉，她迟疑的站在桌前，“赵弟弟的东西，要拆了吗？”

“他的在那边。”赵大丫指了指另一侧架子上，傅雪这才看到，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头面簪钗。其中一格，放着三个不同的弩车。

那些，不会和刚刚那镯子一样吧，傅雪出神的想着，赵大丫这一面墙都是，夺魂刀吗？

“这些你可以用。”赵大丫放了几个工具在她手边，自己坐到另一边，摆弄起未完工的，一把扇子。

傅雪看了两眼，就知道那扇子不同凡响，扇骨是玄青色泛着冷光的铁器，两端微微尖锐，这种稍有不慎，能划破肌肤。

傅雪迎着赵大丫的目光，心虚的垂眸而慌乱，忙不迭的握着一把不知道什么东西，再抬眼，赵大丫依旧盯着她，眉微蹙，如山峦重叠。

“拿黄色的那个。”赵大丫忍不住出声提醒，见傅雪似乎不解，她起身走到傅雪身边，轻轻松松将弩车一点一点拆卸，零件一个个排列开。

“你把它复原。”赵大丫又说，“这是步骤。”她手边是弩车的制造图纸，绘画细致入微，即使是傅雪这外行人，也能看透明白。

弩车，国之重器，虽多有工匠可依型造之，然其中精妙，千差万别。

傅雪余光映着赵大丫专注的神色，目光沉着，动作轻缓。这种神情出现，一般的姑娘是在绣花，而她却在做足以取人性命之物。

“你做这些，神明大人知道吗？”傅雪不知自己是怀揣着什么心思问出的，一时也愣了，尴尬的把眸光收回，空气中透着压抑的寂静。

而后是搁下重物的声音，赵大丫轻轻嗯了一声，“大人说我是做这一事的天才，不该被浪费。”

“所以是神明大人让你做这些的？”傅雪惊讶到不加掩饰，抬眸映着赵大丫不苟言笑的神色，她是若菊花之清淡，秋风之肃杀，眉眼本身就不笑而清傲。

“不是，是我想做。大人只是给了我一个接触此物的机会，我觉着特别有趣，便做了。”赵大丫轻描淡写，眼神里流露感慨，“神明大人说，人总得有一喜好，也得有一倚仗。”

“神明大人真的很厉害。”傅雪精通诗词，可此刻胸腹之中难以描述她所见所闻的神明大人，唯有厉害二字在眼前，神明大人是她即使读过千万卷书，也难以去描绘的人物。

“嗯，所以你很幸运。”赵大丫说这话是带着浅浅笑意，她秋水含眸的瞧着傅雪，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发梢，她穿着一身深绿长袍，衬着皮肤白皙甚至光泽明亮，“我们都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