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将云商送到了练武场,一苯便悄然退到了边上,缓缓坐下,目光沉静地望着远处,宛如一尊凝固的雕像。
见洛云商终于来了,韩休璟的视线便不自觉地朝她那边飘去。那眼神中,带着几分关切,几分好奇。
“媆媆,你今天上午没来,我还以为昨天给你摔着了呢。”沈迹达当着众人的面大声说道,接着只见他像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飞快地掏出一袋子糕点,小心翼翼地递给她,满脸堆笑地说道,“这个给你,算是赔罪了。我想了想,我确实有些出格了,你若是真的摔坏了,我也逃不了一顿数落。”
只是一顿数落吗?
洛云商抿着嘴,嘴角那抹薄情的笑若有若无,眼中闪烁着疑虑的光芒。她心中正暗自揣测沈迹达的真实意图,甚至怀疑这袋子糕点里面是不是被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那紧皱的眉头,仿佛在诉说着她内心的不安。
云商缓缓接过,却故意一个手滑,糕点“啪”地一声落到了地上,里面的内容物也都稀里哗啦地烂碎了,从袋子里零零散散地洒了些出来。
云商对这个包装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她最喜欢的那一家糕点铺里的,往日里,万梨常常去那里帮她买糕点。
“喂!你拿个东西都拿不稳!”沈迹达面含着怒气,那瞪大的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紧盯着地上的糕点,似乎还有些无比惋惜掉在地上的东西,狠狠看了看面目平静的云商,气呼呼地说道:“算了算了。吃不到,是你的损失。”
云商压根不再搭理他,心里暗自揣测,就他那样子,能送得出什么好东西给自己?指不定那里面还下了毒呢。
韩休璟默默地望着他俩,内心中涌起一股酸涩,那感觉犹如陈醋打翻,肆意蔓延。
那糕点,可是他千辛万苦买来的……
昨夜里,沈迹达良心不安,差使他去给洛云商买礼物作为赔偿。他这辈子从未给女孩子挑过礼物,满心茫然。于是,他便去了街边,寻到了几个欢蹦乱跳的小女孩,听她们叽叽喳喳地说城中有一家糕点铺子的糕点格外好吃,每日都要排上好长好长的队伍,才有可能买到。
他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店铺眼看就要打烊。他急得满脸通红,苦苦求着那掌柜再做一份,还拍着胸脯答应帮着掌柜收拾。从店铺打烊开始,一直帮着忙活到了子时,累得腰酸背痛,手掌都磨出了水泡,那掌柜的这才心一软,答应给他做了一份。
如今,这份饱含他心血的糕点就这样被无情地洒在地上了。
“韩将军,听说您过几日便要离开都城了,这是真的吗?”六皇子一脸关切地问道。
韩将军微微仰头,神色坚定地答道:“我虽然年岁渐长,可还没到要告老还乡的地步。老夫这把老骨头,还能再去战场上震一震那帮匪徒的士气。小六啊,你是否要跟着老夫一同去军营?我可记得你向来不是个能吃苦的主儿,还是不要轻易立什么军令状的好。”
六皇子双手抱在胸前,撇着嘴道:“韩将军,你少来激我,本皇子就是个不肯吃苦的主儿,要我去,那简直是痴人说梦,绝不可能!”
云商在心中暗暗嘲讽不已,她那秀眉紧蹙,眼眸中尽是鄙夷之色:果真是个表里如一的泼皮,浑身上下没有半分英勇的气质,真不知道在他身上究竟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亮点。
此刻的她,对这个名叫沈迹达的家伙厌恶至极,那种厌恶像是深深扎根在心底,不断蔓延滋长。她满心盼望着他能跟着韩将军离开,永远别再回来,最好是永远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再也别出现。
接下来,韩将军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不紧不慢地简单讲了一下马球比赛的规则,他声如洪钟,双手还时不时比划着:“诸位,明日都来将军府观赏马球。若是有哪位勇士敢斗胆上场比划一两场,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赢了的有奖励,输了的也没惩罚,大家只管尽情尽兴,切勿太过拘谨。”说完,他爽朗地大笑几声,便转身大步离去。
待韩将军走远之后,云商小心翼翼地靠近五皇子,压低声音,神色中带着几分期待,悄悄问道:“五殿下,这样的马球会,是不是都城之中的青年才俊都会前来啊?”
“嗯,往常确是如此。原先这一年一度的马球会,乃是由各个世家大族携手共同举办的,旨在互相交流。借此契机,让年纪稍浅些的男子组建队伍,通力合作参与比赛,也不过是图个欢乐的趣儿,同时也使得女眷们能够相聚一堂,畅所欲言。据说,凭借着马球会,男子们能趁机瞅瞅自己可有心动的姑娘,一旦瞧准了,便能差人登门提亲而去。”
五皇子又道:“这般的聚会我也是头一回在皇宫之外参加,以往都是专为皇子郡主们筹办。此次为了给韩将军践行,就连我父皇母后都亲自出动了,据说宫里的贵妃娘娘也会前来。想必明日定有热闹非凡的场面可供观赏了。”
“云商妹妹会去吗?”
云商听他提及那么多人都要去,反倒心生不愿之意了。可一想到韩霜亦会前往,又萌生出几分想去的念头,终归是难以拿定主意,遂回答道:“我没想好。”
沈迹达在她身后偷摸听了好一阵子,问道:“媆媆,你缘何不想去啊?那么多世家的姑娘都争着抢着要去呢,连我那个妹妹也定会在场。噢!我知晓了,你莫非是觉着我也会去,所以惧怕我又捉弄于你?你放心,我这次保证绝不捉弄你!”
云商一听到他说铂然会去,便不由得有些忧心他身后跟着的那个人。
至于眼前的这个人,捉不捉弄她,似乎都无关紧要,只因自那日他说出“他不会只有一个妻子”这话起,她便彻底地对他心生厌恶。
她暗自想着,明日备受瞩目的众人皆在马球场上,应当不会生出什么事端吧。
“我过去练习马球了。”云商轻轻走开了,独自行至一旁,手持球杆骑上了马,轻启一声“驾——”
她扬起球杆,试图阻拦那球,奋力往前击打,却在这瞬间失了手,让那球溜了空。明明周遭并无人留意于她,可她却仿若突然陷入紧张之中,紧握着的球杆不知不觉滑落到地上。
她不禁暗想,背后是不是有众多目光在紧紧盯着她,发现她打空了球,正在肆意嘲笑她那糟糕的球技。
就在她陷入冥想之际,韩休璟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她身旁,俯身将球杆捡起,小心翼翼地将球杆塞进她的手心里,缓声道:“拿稳了,球杆千万不能掉的,掉了的球杆得想办法拾起来。”
云商微微侧过脑袋,双颊微红,轻声道了声“谢谢”。
“韩休璟,你会打马球吗?”云商问道。
韩休璟微微仰起头,目光温柔地望着马上的她说道:“会了。”
“方才韩将军教过。”他紧接着又补充道,神色间似乎在极力说明在韩将军教授之前他是不会的。
韩休璟缓缓退了几步,双脚轻抬轻落,目光却始终定在云商身上,似乎在耐心等待云商击球。
云商将球杆的弯月处小心翼翼地放在球后面,那神情犹如冻结了一般,因为她原本压根没有准备击球的心思,只想等他走开之后自己再单独练练。毕竟,谁愿意在旁人面前展露自己做得不够好的地方呢?那多难为情!
可韩休璟就像一尊雕像似的,一直没有离开。
韩休璟指挥道:“握紧球杆,切记住手肘可别发力,得配合着手臂发力,你先找找感觉,多试几次肯定就能击中了。”
也是,他在六皇子身边已然跟了好些年了。那些年里,也不知道替六皇子捡了多少次球。就算没亲眼见过猪跑,好歹也吃过猪肉吧!
韩休璟见云商犹犹豫豫,迟迟不敢尝试,便无奈地摇摇头,然后转身撒腿跑开,很快又回到那个泼皮的身后,弯下腰,替他捡球。
云商一手紧紧握着缰绳,那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一手牢牢拿着球杆,身子微微侧转过来看,见韩休璟的目光不再聚焦在他身上了,这才全神贯注地练习击球。
韩休璟的目光不时像长了翅膀似的往云商的方向飞去。
沈迹达扯着嗓子大喊道:“喂!休狗!你给本殿下捡的球呢?”那声音仿佛要震破人的耳膜。
韩休璟这才如梦初醒,匆忙低头看去,发现球不知何时已经滚到了练武场的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