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柳扶风要带三姑娘去换衣服,万梨整颗心瞬间紧绷起来,犹如被一根无形的绳索狠狠勒住,她的脸色煞白一片,毫无血色,仿佛整个世界都停止了运转,呼吸也变得极为艰难,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咽喉,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猛然袭来,令她几近站立不稳。
她本意是满心期待能由自己带姑娘去换衣服的。那时,她的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渴望,手指不自觉地紧紧绞着衣角,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洛云商见万梨如此莽撞,一反往常那沉稳冷静的模样,心中便知晓其中定有猫腻。再回想起方才那女子同她所讲的“不要踏进柳府”,不禁心头一紧,随后便知趣地说道:“不必了,柳姑娘。作坊老板还眼巴巴等着我回去交差呢!今日我办的是柳府的差事儿,若是再不见我回去,恐怕就得火急火燎地派人来柳府寻我了。”说话间,她眉头紧皱,神色匆匆,额头上甚至冒出了细微的汗珠。
柳扶风听到这个,也不好强行阻拦,赶忙同柳径庭快速地使了个眼色,转头对管家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硬留姑娘了。”
云商站起来,满脸担忧地问道:“阿姊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洛云侬轻轻摇了摇头,此刻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奈与迷茫。
她如今不是不想回去,而是横竖都像是深陷灾祸之中!如今唯有柳径庭娶了她,她那颗悬着的心才能够稍稍放心下来。
云商如今当真是后悔那日没有勇敢地站出来把万梨要回来。洛云侬日日往柳府走,万梨便也像守庄子的人一样,天天坚守在这里。
万梨胜在头脑聪明,只是不像一苯那般,拥有一身好武艺,万一真遇到了什么凶险之事,那可如何是好。
想罢,云商又急切地争取道:“婠婠阿姊,我出来前大姊问起你了,还说你欠她一副曲谱没有写。阿姊何不同我一起回去,明日再来与柳姑娘寒暄。”云商说着,神色焦灼,额头上甚至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柳径庭仿佛被触怒了,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大声说道:“这洛家妹妹当真是不想你阿姊留在这府里啊!三番四次地劝。”说罢,他眉头紧皱,语气稍强硬地对洛云侬说道:“若是不想在我府里待,阿侬不如早些回去,事情也就就此作罢。”那话语仿佛带着冷风,吹得人心里发凉。
云侬心底清楚,根本没有什么曲谱的事儿,洛云商是以为她有危险,想让她找借口离开,但她还不能离开。所有她不该给和该给的东西都给了柳径庭,若是这柳径庭不将她娶过门,于情于理都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洛云侬心里这般想着,眉头也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洛云侬道:“媆媆,你先行回去,我待会儿便回去。”
一脚跨出了柳府的门,豆大的雨点便纷纷扬扬地落下,打在云商手心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抬头看屋檐边,便能看到雨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倾泻而下,那雨幕密密麻麻,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
两人回头看了看柳府,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心有余悸。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还未从刚刚紧张的氛围中缓过神来。
“姑娘,下雨了,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回去拿伞!”一苯说完就如一阵风般蹿了出去,速度之快,还没等云商反应过来拦住她
“诶?等等!”云商急忙伸出手,却只抓到了一把空气。
云商暗暗收回那只想拉住她的手,大声喊道:“不必回伯父府上去,林染阿姊的饭庄离这儿近许多!”;她的声音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急促和焦灼。
“知道了!姑娘!”
云商见一苯淋着雨,心头不禁一紧。她本想着说不必那般急着回去,在这里多等些时候,自会有人前来接应的。只是未曾料到这丫头竟如此莽撞,她莫非是惧怕主子怪罪她出门未带伞?
躲雨的间歇,云商瞧见一个双眼系着白色带子的男子闯入视野。
他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朝着路的一方踉跄而行,时不时便摔倒在地,泥泞的水渍毫不留情地沾染了他那雪白的衣裳。可他却又那般倔强,挣扎着一次次站起来,双手胡乱摸着前方的障碍物,身子不断地左右摇晃,犹如狂风中飘摇的落叶。
“他究竟是在找寻什么?还是在寻觅能避雨的安身之所?”云商喃喃自语道。
云商环顾四周,发现周遭已然没了人的影踪。想想倒也正常,下了这般大的雨,能归家的想必都已归家,哪还会有人甘愿在街上淋着雨乱走,也唯有他一人在这宽阔的路上艰难地左右跌撞。
他这般模样,也不知还要在这雨中踯躅多久。
云商心中纠结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咬咬牙,冒着雨疾步上前询问:“公子欲往何处去?”
他的声音温吞绵软,几乎被这哗哗作响的大雨声给彻底盖过了。
云商又开口说道:“不好意思,公子,我方才着实没听清。”
他两只手茫然地摸索着这仿若无边无际的黑暗,脸上满是无奈与无助。云商也实在不想继续陪他杵在雨中,便将耳朵凑近了去听,只听得他竭力放大了声音说道:“可否请姑娘带我去路边的屋檐下。”
云商赶忙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带着他来到了柳府大门旁边的屋檐下。
或许是知晓他看不见,云商这才会这般肆无忌惮地紧盯着他。
他缓缓地用手抹了抹脸颊上那不断流淌的水,接着将手往后脑勺伸去,小心翼翼地将系在眼睛前面的那条白色带子解开。随即,只见他把那带子紧紧地拧成一股结实的绳儿,双手用力地挤压着,试图挤干上面的水,那水滴滴答答地落了一地。而后,他又轻柔地将带子展开,仔细地系回了脑袋上,遮住了那双始终紧闭着的眼睛。
“多谢姑娘。”他微微欠身,轻声说道。
隔了半晌,四周静悄悄的,见周围依旧没有丝毫声响,他便在心里暗自揣测,以为方才那姑娘已经离开了。
他微微仰头,脸上感受着前方一阵又一阵轻柔的凉意。他那瘦瘦的身躯在微风中显得如此孤独而清冷,仿佛一盏在风中摇摇欲坠的孤灯,随时都可能熄灭。
他身着虽素净,但那却是上等的锦罗绸缎,那细腻的纹路和柔软的质感,也断然不会是寻常人家的公子能拥有的。
两人就这般无声地伫立了好一会儿,一苯匆匆忙忙地举着一把伞,手中还拿着一把伞出现在了视野里面。
“三姑娘!三姑娘,伞!”
云商定睛一看,发现她换了一身干燥整洁的衣服,然而因为出来得太过急切,裤腿上还是沾上了好些大小不一的泥点子。
“一苯,你小心点,别摔着了。”
听见旁边有人说话,聂如意这才惊觉她一直默默站在身旁。
“姑娘,来,我替你把伞撑开,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三爷都等着急了!”
“好。”
云商接过她递来的伞,临走之时,忍不住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那等在屋檐下的男子。
她心中暗自想道,若是借给他伞他便能离开那自然是好,可现今就算给他一把伞他也走不了,左右自己也是帮不了他的。况且,他并非普通人家的公子,想来应该会有人来接他的吧!这般想着,云商还是跟着一苯缓缓往前走了。
一苯好奇地问:“姑娘可认得那边站着的那个人?”
云商轻轻摇了摇头。
一苯又好奇地扭过头去瞧,问道:“他是个瞎子吗?”
云商应了一声,轻声说道:“他好像是看不见的。”
一苯回过头来叹了叹气,说道:“生的怪好的面容,怎么的是个瞎子。唉——”
一苯又激动地说道:“三姑娘,这林染当真是个顶好的人呐!方才我急急忙忙去找伞的时候,整个人都被那瓢泼大雨淋得全身湿透。她见着我这副狼狈模样,二话不说就把她的衣裳拿给我。不仅如此呢,趁我换衣裳的那点儿间隙,她竟贴心地给我递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林阿姊是个热心肠的人,我瞧她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云商满脸真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