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从酒楼离开，叶黑子没和杨文清说过一句话。
他知道，他又在妥协。
选择不打扰也是叶黑子最后的善意。
小时候，叶黑子也曾起过同病相怜之意，直至他们成年的那天，叶黑子特意找他出去谈心。
两人那夜没有目的的走到一条不知名的岸边，身边的两颗柳树年岁已高，看着腰身足足有成人环臂那么粗，只是两颗树都歪着向上生长着，垂下的柳条偏置一侧。
“你可以改变的。”叶黑子曾经不止一次的向杨文清提议过，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这种局面。
杨文清听到老生常谈的话题，蹲下捡起一块石头，对着平静的河面打起了水漂。
带着质疑的语气，他说：“我？别开玩笑了！每天去架木材都让我精疲力尽了，我办不到的！”说完把精心挑选的石头甩了出去。
“你难道还想继续过这种生活吗？如果你愿意付出时间在吏差选拔上，你娘也不会一次次的这样对你了！”情绪上昂的叶黑子手势大了一些。
看着昂扬起来的叶黑子，杨文清有些生气：“我和你不一样！你可不可以看看周围环境，他们哪有一个愿意追求这些的！你能不能收起你伪善的心，看看这片泥沼，没有人能爬上来！”
那打水漂的石头早已沉入了河底，看来杨文清真的不会打水漂。
有些人痛苦，在于他承认这份痛苦。
明明叶黑子也想过会有这个结果，但是两人真的成了这幅局面，他还是退缩了。
两人无言的回去了。
第二天，杨文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照常与叶黑子互动。
自那之后，叶黑子就选择了沉默，成为了一个观察者。
叶黑子自小跟在姑姑身边长大，讽刺的是，他有亲生父母。
他被遗弃在一个冬天。
又被他姑姑据理力争的带回了家，后来他姑姑出嫁，连他一同带走了。
从小叶黑子谨记礼义廉耻，君臣纲纪。那时他虽然年岁小，但是行事洒脱，义字当前，宁折不弯！所以他也走了一些弯路，与南墙撞了个满怀。
慢慢地，他也变得内敛了许多。
随着当差的时间越长，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后，尽管没有了当初那种直指天际的傲气，但他心里还是有着没被抹杀掉的一股气。
可是，他发现渐渐的会有一种想毁灭掉一切的冲动。
因为作为观察者，他发现这个环境已经烂透了。
那是他第一次“惩戒”某个商户。
这家商户大发死人财，周围百姓都不堪其苦，可偏偏拿他家没办法。一是商户上面有人，二是这家商户垄断了盐价。
于是，就有人暗地里组织，趁着夜黑风高去“教训教训”这家商户。叶黑子犹豫了一下，也蒙着面参加了。
这个自发的组织一共来了五六个人，看着身形都不高大，第一次磨合，意料之内的出现了岔子。
其中一人也许是砸着砸着上了头，看到烛台后，竟然拿出了火折子，就在准备纵火时，被叶黑子一脚给踹歪了。
“你干什么！”那个人歪在地上揉了揉被踹的发麻的大腿。
外面突然传来打更和巡逻的声音。
看着犯蠢的他，叶黑子无语的指着外面：“来人了，不想被抓就快走。”
四五个人听到声响，纷纷跳窗而逃。
而那个被踹的人则刻意等在叶黑子后面，在他跳的时候，从后面猛地推了一把，叶黑子失去了重心，一头跌在了窗外，而报了仇后的那个人跳了窗后也扬长而去。
跌在原地的叶黑子缓了老一阵子才渐渐缓过来，他抬头的一瞬间就发现，一位妙龄女子站在自己前面，递过来一张帕子。
“你没事吧？”
叶黑子警惕地看着这个人，没有接过来。
看出眼前人的警惕，任楼了然，也没过多言语，收起了好心直接离去了。
叶黑子环视周围，发现并没有其他人路过，于是急匆匆的赶回了家，然后发现自己的面巾不知何时，掉落了。
所以，那个女人见过自己的面容。
若是再多联想一步，不难推测出他与今日的作乱有关。
所以在胆战心惊的等待中，他找到了那个女人，并且开始了监视她。
有时候还会假装去她的摊子买东西，就是为了试探她。
在他的观察下，他发现这个人好像什么都云淡风轻的样子，而且仿佛什么都不值得她放在心上，空洞的就不像个人。
他有些讨厌她。
所以是他故意在暗地里有意无意的引着那个罪犯逃到她家，他就是想要看到她破碎的表情。
可是这个女人，竟然相信他，若是他的手微微偏了一寸，如今身首异处的就是她。
他更讨厌她了。
凭什么，所有人都不相信他，所有人都在沉沦在这个泥潭之中，凭什么她如此独善其身！这种矛盾让他有种想向她倾诉的痛感，可是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