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静静地看巫琼擦拭脚丫子。
她的脚白,晶莹,细腻,比普通女孩略大,却不臃肿,反显得幼嫩,脚趾饱满圆润凸出,每一片指甲都修剪得很齐整,像一粒一粒刻意雕琢的白玉。巫琼擦拭得十分仔细,用了五六张抽纸,依次过趾缝,脚踝,脚跟,直到没有任何水渍。
巫琼将脚擦了干净,再丢了脏袜子,一手勾起泡了水的鞋子,踩上陆望留在小屋子的拖鞋,就这么站了起来。
她来回走了两步,对陆望说,“拖鞋我就先穿着回家,换了鞋子出来还你。”
陆望说,“其实也不用还我了。”
巫琼说,“我们俩最好还是不要有什么牵扯比较好,把拖鞋还给你之后,就不要见面了吧。”
陆望说,“为什么?我今天下午过得很开心,我感觉你也是,我们曾经一起在这边玩耍过吧?虽然我始终记不得和你这样的女孩子玩过的,但我的感觉却告诉我是发生过,我很想回忆起那一切。”
巫琼说,“有些事情没有为什么,你只需要知道这样对我们两都好就是了。至于今天下午……的确是很开心,但那不过是一次回忆而已,我们现在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她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陆望也无法再继续说什么,只好叹了口气,“那好吧。”
两人一起离开了纺织厂,又走了一截路,一路无话,最终在某个路口分道扬镳。陆望站在原地看巫琼的背影,她一手提着一双鞋,脚下踩着自己的拖鞋,漫步在街头,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陆望站在人潮中换了几个角度,再也看不到巫琼的背影了。
他呆呆站了许久,好像才如梦初醒,把此前发生的一切联系在一起。
纺织厂,母亲,童年,玩耍,没有印象,木棍,游戏,换鞋,擦脚……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起出现在脑子里,杂乱无章得像是一张没有收拾过的桌子,并且到现在也没有收拾的迹象。
经历的时候完全没有思想,只有在事后才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但怅的什么然?若的如何失?陆望到现在还不明白,这只是他心底的一种感觉。
好像在这一下午,他和巫琼真的回到了十年前的某个下午,两个小孩子走遍了纺织厂的每一处。
这到底是怎么样一种感觉,真的难以形容。
就和巫琼一样,是个谜。
……
又是刷题的一个晚上。
在渐夜渐昏的时节,教室里早早便灯火通明,到了一种学习的氛围。再次见到宁亦文,陆望打一个招呼,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搭理自己。宁亦文看了他一眼,继续刷题去了。
陆望悄悄问她,“今天心情不好,遇到什么事情了么?给我说说。”
宁亦文努了努嘴,好像想要说什么,但还是憋住了。
陆望又问,“帮我看看这道题呗。”
宁亦文还是不说话。
陆望说,“你不会做不来吧?”
宁亦文这下动了动眼睛,瞥一眼这边,嗤笑一声,还是不说话。
陆望说,“大姨妈来了。”
宁亦文终于忍不住了,“陆望,你无聊不无聊!你到底要做什么?”
陆望说,“我想要努力学习啊,这不问你问题吗?”
这理由无懈可击,是学图庸的。陆望发现只要用大道理去压着宁亦文,宁亦文的脑袋就会短路,如果说巫琼是最难弄明白的姑娘,宁亦文就是好弄明白的:她太死脑筋了。
宁亦文愣了一愣,“……那你找别人啊。”
陆望压低了声音说,“周围有比你成绩更好的吗?小声点儿回答,这话有点得罪人,嘘。”
宁亦文也真的压低了声音,条件反射说,“那倒是。”一边说一边看了看周围,点着头很认真说,“倒不是我自夸。”
好像真做了比较一样。
陆望说,“那就说说题嘛,班长大人。”
宁亦文反应了过来,拧着眉毛很嫌弃地看陆望,“你真不要脸。”
陆望说,“我要分,我要什么脸啊。”
宁亦文发现自己不管再怎么不想和这家伙说话,最后也都被迫地要聊起来了。
她只好接过了试卷,用笔在题干上面画圈圈,“你真是莫名其妙就变得好爱学习……这题是这个点啦,这个条件……”
陆望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哦哦……”
宁亦文很怀疑,“别光哦哦,你到底懂没懂啊?”
陆望不服气,“小看人干嘛,不就是这样这样然后那样那样……”
宁亦文说,“你这思路倒是和我不一样,但也能成立。”
陆望说,“哦,那你是怎么想的?”
宁亦文说,“我是那样那样然后这样这样……”
就这么接连解了几道题,倒也不是完全在麻烦宁亦文,讲题本身也是梳理思路,她发现陆望其实有一些奇思妙想,当然也收获很多。
在几道题之后,陆望忽然问,“说起来,今天干嘛这样对我?我得罪你了?”
宁亦文冷笑,“你自己知道。”
陆望说,“对不起。”
宁亦文惊奇道,“你真知道啦?”
陆望说,“不知道,不过如果是班长说我错了,那一定是我错了,所以我索性先道歉吧。但具体是什么事情,还是得班长你告诉我。”
宁亦文看了他半响说,“你骗我。”
陆望问,“啊?我怎么骗你了!”
宁亦文说,“你说要去震旦大学这件事情,说是想要去大城市什么的,但我看你不像那种人,你一定有不简单的理由,却不告诉我。你利用我考大学,却连考大学的原因都不告诉我,我成了弓和狗!”
陆望道,“震旦大学也不是鸟和兔啊,不过这是有点不地道……”
宁亦文越说越愤慨,脸气鼓鼓,“岂止是不地道,简直是不地道!”
陆望不好意思道,“这事儿有点复杂,班长你说的没错,我是有个其他原因……之前说去南海市什么的,是骗了你。”
宁亦文眯着眼睛看他,“那还不好好告诉我真正的理由。”
陆望说,“这事儿说来话长,等放学?”
宁亦文半信半疑地看他,“你别想着编个故事唬我哦。”
陆望说,“不会的,有些事情我没敢和别人说,我也有倾诉欲,告诉你或许能好受点。”
到了放学的时候,宁亦文拒绝了胡蜜,说今天想要一个人走走,她下了楼转了一圈,在某个角落与陆望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