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is custodiet ipsos custodes?
守望之人,谁来守望?
——《讽刺六(Satire VI)》
语出古地球时期诗人尤维纳利斯(Juvenal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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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好吗?”
沉默。
“还清醒吗?还能说话吗?”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
年轻的禁军轻轻叹了口气,把手中的长戟放下。俯身,蹲下,靠近那个在墙角里缩成一团的身影。
“你是谁?”
他轻声问道。
一个三米多高的巨人即使放低姿态带来的威压也是可观的,更何况他身着重甲,金色的铠甲上雕缀的闪电和鹰无论如何不能算平和的象征。随着他靠近,那个身影动了动,把自己缩得更小了。
一个轻微的声音传过来,算是对问题的回答。
“……我不知道。”
“你看上去很,”禁军因为一种陌生的概念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出了他的判断,“恐惧。”
“我不知道。”
“你需要帮助。”一只覆盖着金色铠甲的手伸过去,“还站得起来吗?”
那个身影静止片刻,然后动了起来,解开了蜷缩的身形。
同样包裹着金色铠甲的手握住了向他伸来的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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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禁军行走在泰拉皇宫金碧辉煌的回廊间。
两侧墙壁上金色的星象浮雕与他们身上的华丽金甲交相辉映,即使只有墙壁上间隔的有点的灯火照明,依旧跃动着明净的、近乎耀眼的光泽。
稍稍领先的那位没有戴头盔。年轻的禁军有一幅英俊的面孔,黑色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高马尾,两侧及后脑修剪得很干净。他是禁军军团完美形象的一个缩影。
跟随他脚步的那位全副武装,头戴伸展鹰翼、飘垂红缨的锥形高盔,一个精金的面具挡住了他的面部特征。他的脚步有一点拖沓,步伐不稳。
这样的姿态在没有睡醒的人身上是很自然的,但在一个禁军身上,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你还能记得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吗,同伴(companion)?”
年轻的禁军向他刚遇到的“同伴”递出疑问。
“我不知道。”
“那么,你还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神圣泰拉,皇宫。”
“记得我们是什么吗?”
“禁军,万夫团,帝皇之爪。”
“那么你呢,对于你自己,你还记得多少?”
回廊无风,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狭长的空间里响动。
“没有关系,你记得的东西已经不少了。”
年轻的禁军试图笑一笑缓和气氛。他提起嘴角的动作很生硬,行走在他侧后方的那位因此落后了一整步。他只能再次用上劝慰的语气。
“跟上我。你不是此处的值勤人员。这里正进行着一项重要的任务。在此期间这个区域对误入的人来说相当危险。”
“什么?”
这是第一次,他主动出声询问。
“你可能不记得了。这是我们的一项传统试炼的变体——”
“鲜血游戏?”
“是的。”
“谁的主场?”
“我。”
“我的老天爷啊……”
一声微弱的呻吟从精金面罩后面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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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游戏(Blood Game)是禁军由来已久的训练项目之一,其中一种是将帝国的敌人从外界捕获,秘密运进皇宫,在特定的区域内供皇宫的守卫猎杀。
这让禁军得以在他们真正需要保卫的地方和真正的敌人对抗。
如果他的猎物逃走了,那他的记录将会留下耻辱的一笔。但帝皇禁军不会失败。年轻的禁军在拐角处截住了他的目标。
战斗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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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他的敌人很熟悉。
他的对手曾经是人类,如今已是一个怪物。这样的生物有两颗心脏和三个肺,骨骼经过了加强。被基因改造后的身躯本身就有两米多高,在被另一个位面的不洁力量感染后更是膨胀到了一个新的程度,力量也是如此。
这个怪物曾经为帝国效力,曾经是一名光荣的军团士兵,但现在只是一个可悲的叛徒,并且即将在皇宫守卫者手中成为又一个完美而无名的击杀。
怪物朝禁军吼叫,头盔目镜反射出一片暗红,就像岩浆。血迹斑斑的黑色铠甲表面生长着牙齿和尖刺,扭曲的铭文如有生命。肮脏的红缨扎成一个高髻。覆甲的拳头持握着一柄战斧,一侧的肩甲上镌刻有一个由抽象化的眼睛与八芒星组成的徽记。
他本在这个区域逃窜,但禁军的追击太快了。
禁军与怪物撞在了一起,撞击的力量使他们身边的建筑结构产生了裂纹。禁军的长戟和军团士兵的战斧相互角力,分解力场的光线照亮了战斗中的两个身影。
禁军后撤一步,反手用矛柄击中了猎物。那怪物挥动战斧试图回击,但这点时间足够禁军扭转手中的武器,将守卫者长戟的锋刃一击洞穿叛徒士兵的胸口。随着一发近距离的开火,陶钢破碎,骨骼粉碎,血肉崩解,叛徒的整个胸腔在高能弹药的爆燃中蒸发。
一次无伤而干脆的击杀。如油污般粘稠的血液流淌到地上。
禁军缓慢而小心地放松下来。他关上武器的能量力场,从尸体边走开。尸体正被监控着,皇宫的仆人将会在训练结束后将其无害化处理。
他本可以更早结束这场追击。但是他有别的任务在身上。
他捡来的那个“同伴”没有跟上他追袭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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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禁军在离出发地不远的另一个回廊里找回了他的“同伴”,彼时对方正和另一个叛徒士兵对峙。
他的禁军“同伴”一样手持着卫士长戟,但是毫无动作。而那个士兵,背对着他,也没有反应。他们靠得很近,叛徒士兵动力背包上扭曲着的恶魔面孔几乎贴着禁军的胸甲。但他们保持静止,就像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和平。
他看着这个场景,没有上前,也不出声。
直到那个梳着红色冲天髻,身披带刺黑甲的士兵走动起来,远离,消失在走廊尽头。
“为什么不攻击他?”
他走上前,询问他的“同伴”。
过了一会儿,才有非常低微的回应传过来。
“这不是真的……”
这些叛乱的军团没有统一的装备,因此很少有两个叛徒会有一样的外观。当他看见那名士兵的时候就已经了然:那样大的块头走路却没有任何声音,战靴踩踏下地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空气中也没有那种腐败的臭气。
这不是真的,所以被判定为无需攻击。
一个值得被记录的现象。
“结束了,同伴。让我们离开。”他说。
“不,等一下。”
“怎么了?”
他看着禁军头盔的目镜闪动着警觉的红光,慢慢地转向身后。他的禁军“同伴”问他,也可能是向其他什么东西发问。
“那是什么?”
没什么。他想。不过是这场鲜血游戏中额外增加的一个猎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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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动的摩擦音,墙壁上的浮雕缓慢移动,华美的星座图腾间出现了一个漆黑的洞口。
一只脏污的爪子从洞口伸出。然后是枯瘦的手臂、肩膀,潮湿肮脏的长发,破损的尖耳朵,还有一张布满疤痕的苍白笑脸。
哦,是一个艾达人。一个黑暗灵族。即使依旧被施虐和杀戮的念头充斥着,这个异形已经被折磨地只会爬行了,对全副武装的禁军来说构不成威胁。
年轻的禁军这么想着,更多留意身边他的“同伴”的反应。
短暂的宁静,所有人耳边只有异形口齿不清的沙哑呢喃。
然后,迟钝的禁军突然行动起来,动作是如此之快,连他身边那人的出色视力都不能看清他的动作。
冲步,挥戟,挺身刺击,扣下扳机。
在一声高分贝的惨烈呐喊中,炮击戟弹药带来的剧烈爆炸摧毁了异形憎恶的身形,与之一同被炸上天的还有这个区域数个临近的回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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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禁军在爆炸冲击波到来前就被扑倒了。他的“同伴”,在完成了这一次用力过猛的击杀后就猛地窜到了他身上。
“赫利俄斯,救我呀——”
他听见他大声叫喊。建筑倒塌的巨响掩盖了他惊讶的回应。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是赫利俄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