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沪是初中毕业生,一看就懂得记工的程序和方法。
只是梁土生的堂哥不想让位,对孙沪很不友好。
今晚不能去梁土生家谷仓住了,孙沪又退回烤烟房睡。四周漆黑,古墓林立,着实让人毛骨悚然。
孙沪刚进烤烟房,就马上拿木棍顶着大门,伐亮火柴,点燃洋油灯,钻进被窝,懵头躲到床壁圈缩成一团。才十四岁小孩,刚离开家,什么都要靠自己生存,又单独住走这荒山古墓旁,怎能不怕呢?
梁土生想的倒是周全,担心孙沪半夜会害怕,便趁着天黑,摸到娘舅家想牵一条大黄狗来陪她。
这条黄狗很乖,看家护院,从不乱跑。梁土生是舅舅家的常客,可以靠近大黄狗。它也认得自家人,肯给摸。谁知道梁土生腰间藏着一根长棕绳,对准狗脖子就绑。狗没有反抗,也不叫。
就这样被牵来烤烟房了。狗的主人是生产队保管,当时管叫仓管员。寨子173人的口粮在他手上过称,又是队长小舅子,平时就嚣张得很。
早上保管老婆起床烧火煮饭,不见大黄狗去灶台摇尾巴,就疑心狗出事了。她急忙去房间,把老公拖起来叫去找狗。
保管睡意朦胧:“谁吃了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的狗也敢偷!?”他气势汹汹地披上单衣,立在自家大门口,边叫狗名边宣布:“谁吃了我家狗肉,我定会去挖他家祖坟,还要停他全家口粮!”吼叫声响彻整个寨子……
也不知是谁,早早的路过烤烟房,看见保管的狗绑在大门栓上,并立马去给保管报信。
没一会儿保管就找来了,定睛一看,居然是新来的小知青家!他直接进去把门一踹,踹得门框哐哐作响,凶巴巴道:“原来是你这个丫头片子偷我家的狗!”
孙沪此时还在床上休息,陌生人突然闯入,她惊恐万分,想到在学校上过的法治课,来人是妥妥地私闯民宅!她马上镇定下来:“我没偷!”
“没偷为什么我家的狗会栓你的门上!?”保管气得青筋暴起,指着孙沪质问。“我怎么知道它怎么就到了这里!”
孙沪此时眼睛一转,在脑海里盘算起怎么摆脱嫌疑。
“你还说文化人,还敢狡辩!”保管没想到一个小女孩也敢怼着他干,顿时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一个大步跨前,就要她一个下马威!“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把你家狗牵来的?!”
孙沪对这个暴躁狂没什么印象,刚又听见他喊自己城市人,估摸着他有可能是队里有点官职的,如果不能尽快拿说服眼前的人,可能自己要被送去关禁闭。加上来人五大三粗的,要是被他打上一巴掌,可能要去半条命。
她思前想后,觉得只能智取。“再说了,你家整条狗是在我家屋外!它四个爪子都没踏进我家的门,怎么能算作是我偷的呢?也不知道是谁牵来挂在了我的门上,这个锅我可不背!”
保管没想到眼前这个单薄的少女能如此巧言善辩,一时之间问得他不知所措。自己确实没有证据证明就是她偷的。再看看狗,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四个爪子还在地上蹦跶,一个劲对着主人摇尾巴。
保管正在气头上,搭不上话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满脸憋得通红,也不理狗。
孙沪一看,机会来了,可算是镇住了眼前这个暴躁狂。随即从床上跳下来,眼神犀利又不屑:“你也知道我是城里人啊!是学校派下来的,走!有什么事,我们直接去大队部找组织解决!到时候如果你不能提供证据证明狗是我偷的,那你就是诽谤!我有权利要求组织还我清白,定你的罪!”
到时候就不是一条黄狗那么简单了!保管细想,自己确实没有证据啊!去了大队部只能是骑虎难下,搞不好还要丢饭碗!他哼唧一声,甩甩手,只能灰溜溜牵起大黄回家了。
孙沪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着不知哪个杀千刀的要这样来搞她!这边梁土生听说了保管去找孙沪的事,也不敢擅自牵狗去孙沪家了,只能从爷爷手上求了两只羊,暂时拴在烤烟房,保护孙沪过夜。
梁土生一夜没睡好,他有些内疚自己好心做了坏事。天没亮,他就扛着半袋谷子,冒着小雨下山了。
一路紧跑到15里外的村庄里。村上有个粮站,粮站里的人认得梁土生:“哑巴你这么早来卖谷子干嘛?”
“救命钱!”哑巴骗工作员比划道。工作员不敢怠慢,马上过磅开单付钱。当时粮食匮乏,每家每户基本处于半吃半饿状态,拿什么食物养狗!所以养狗的农家也比较少。
梁土生从村头打听到了村尾,走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一家卖狗的。他急得满头大汗,偏偏还下雨了。
这时有个单身汉牵着狗,醉醺醺的,一看就是没醒酒,踉踉跄跄地走来供销社敲柜台,大叫买酒。
哑巴走近醉汉,笑笑地点头,还对着他竖起大拇指:“喝酒好!喝酒好!”随即从裤兜里拨出一把钱,甩在柜台上,指着小狗大声比划:“给你钱,买你的狗!”醉汉见钱眼开,马上把拴狗的绳子交到梁土生手上。
怕醉汉醒酒反悔,哑巴嫌弃牵着狗走得慢,直接把狗头绳子解了丢掉,抱它在怀里就往回跑。
孙沪看着这只可爱的小黑狗,她知道哑巴凭一己之力买下来非常不容易。想到他的父亲买半斤萝卜干还要在萝卜干里撒盐巴,就知道他下了血本!更知道在这荒山野岭独自居住,只有梁土生体贴她,关心她,保护她周全。
此时汗水,雨水交织在一起,头皮的热气,在梁土生乌黑的头发上冉冉升烟。她也知道来返三十多里路,体验过这条路的陡峭。最终孙沪含着感恩的泪,用学生最高礼节,深深地给哑巴鞠了一躬:“谢谢!thankyou!”
哑巴出名了!
村里开大会,队长叫孙沪念报纸。她那标准的普通话加上少女之声,简直是天籁之音。整个生产队50几个社员鸦雀无声。就连隔壁的大爷奶奶大妈大姐,都来队长家旁听。
之前都是梁土生的堂哥念报,他只有那个二年级水平,念得脸红脖子粗,有的字也念错了,但也没关系,反正寨子的人都听不懂,不认字,错也是对。
不一会儿队长站起来宣布:“今天新来了一位文化人,下面由她作自我介绍,希望广大社员注意听,不能交头接耳,打瞌睡。大家鼓掌!”
孙沪在一片掌声中起立,做自我介绍:“队长好,大家晚上好!我,名叫孙沪,沪是上海的简称,我出生在上海,家住厦门,家父是名火车司机。望大家多多关照,多多指教!”
昨晚大会读报,使孙沪一夜之间名声飙升。大家都对这个来自城市的声音好,文化好的女孩,有了深刻的印象。稍微有一点头脑的,都能想到这个小丫头很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