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招弟对着堂姐梁娇木讷地点点头,以为堂姐是因为糖吃完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给堂姐。
梁娇接过糖,端详了糖纸片刻,饶有兴致的看着梁招弟说道:“给我全部。”
家中小孩糖吃完了,可以回父母房中拿,但梁招弟是无处可拿的,只能等着大伯每个月买糖时,给上一抓。
若把糖全部给堂姐,那她这个月再也吃不到糖了。
梁招弟态度坚决地反抗堂姐,那怕她今天动手打自己,也不能把糖给梁娇。
梁娇见梁招弟死死护住口袋,也不上来争抢,而是对着屋子里的小朋友说:“谁要是抢到了梁招弟口袋里的糖,那些糖就给谁,抢得最多的,我再奖励三颗。”
说完,梁娇掏出口袋里的糖,居高临下的看着梁招弟,屋子里梁娇是年龄最大的,向来就是孩子头,平时她只要下命令,所有小朋友都会听,今天还有另外的奖励,便更积极了。
梁招弟来不及跑出屋子,就被其他小朋友一把扑倒,堂弟家宝也和外人一起哄抢梁招弟的糖,任凭梁招弟怎么哭喊,他们也不从她身上下来。
他们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梁招弟抓住糖的手也被他们扯住,一个一个掰开她的手指头,拿走里面的糖。
梁娇站在凳子上,给最厉害的小朋友颁发奖励。
若梁娇直接来抢,梁招弟只是感觉失去了糖,可她这样的做法,让梁招弟感觉自己成为了小朋友里的笑柄,成为了所有小朋友都可以殴打的靶子,她像失去糖一样失去了自尊。
三岁的堂妹梁倩还不大能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招弟阿姐身上有糖,也走过来问梁招弟要糖。
“阿姐,我要糖,糖。”
当时梁招弟在处于屈辱又无妨宣泄的时候,只是找个地方出气,试图救回那最无用的自尊心。
梁招弟把所有的愤怒都倾泻在堂妹梁倩身上,近乎咆哮地对着她喊:“我没有糖,问你妈妈要去,别找我。”
梁倩没有想到平日温柔的堂姐,会突然变得凶神恶煞,也因为梁招弟太过于吓人,她扯开嗓子嚎啕大哭。
她这一哭,梁招弟更加心烦了,原只有被抢糖这一件糟心事,现在惹哭梁倩,小叔定是会问怎么回事,到时候要怎么解释才好?
梁招弟扫视屋子里的小朋友,所有小朋友都听梁娇的号令,而此刻梁娇依旧站在板凳上,耀武扬威的看着自己,眼里满是战后的得意,和等着看戏的嘲讽,梁招弟知道整个屋子里是不会有小朋友给自己作证的。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小叔的询问,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逃离现场,她起身急忙跑到院子外,躲到养鱼水缸的背后。
她刚跑到院子,叔母急急忙忙进入房间,一把抱起堂妹,拿出手帕擦眼泪,温柔耐心地说着:“我的小宝贝,怎么啦?为什么哭啊?”
梁倩眼眶里涌满泪水,白脸蛋哭得红彤彤的,哭得气息不匀顺,断断续续地说:“是阿姐,她让我问你要糖……”
梁招弟在水缸后听到这话已经懵了,堂妹梁倩是三岁没错,但是自己原先说的话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梁倩现在这样传达给大人,那她就变成了,逼堂妹去找叔母要糖,堂妹不愿意,气急败坏弄哭堂妹的坏孩子。
此刻的梁招弟也不敢贸然的进去,若现在进去,就被发现了在偷听,心里没鬼的人是不会偷听的,被发现是在偷听,更坐实了她叫堂妹梁倩去问糖的事情。
况且梁招弟现在进去又能够做什么呢?和叔母解释事情发生的经过吗?堂姐和屋里的小朋友都不会承认的,反而又多了一项撒谎的罪名,还不如继续在这蹲着,看看叔母打算如何处置。
事情一旦通过人传话,好事变坏事,坏事变更坏的事。
叔母意识到问题的严肃性,意识到梁招弟是一个坏孩子,她从来没有管过梁招弟的事,也没有对梁招弟的事发表一句闲话。今天叔母像往常一样,叫小叔来教育梁招弟。
根据梁招弟平时温顺听话的处事方式,小叔先是不相信梁招弟是这样的孩子,来到房间问梁娇和梁家宝,他们的说法和堂妹梁倩说的一模一样,都是:“梁招弟逼阿倩去找叔母要糖。”
梁招弟知道自己百口莫辩了,但也不能这样被人冤枉死,她刻意留着被扑倒时身上染上的尘土,用手掐自己的大腿,痛了也不松手,直到眼里有了泪水,才慢慢松开手。
梁招弟哭着走近房间,尽力表现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真是世界上最大的笑话,被欺负的人成为了加害者,原先想寻求安慰的人变成了有罪的人。
梁招弟刚出现在房间门口,小叔生气的询问她:“你为什么叫妹妹来问糖?”
“我没有叫阿倩去问糖,是堂姐抢了我的糖,然后阿倩也来问我要糖,我只是说我没有糖,叫她去找叔母要,别找我,这不是问糖的意思,不信你问其他小朋友。”
梁招弟嚎啕大哭、清楚地说出每一个字,她希望自己的委屈能引起小叔一丝的怜悯,不说出堂弟和其他小朋友,是希望他们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他们都让梁招弟失望了,当小叔问小朋友时,他们的说法都是“梁招弟逼梁倩去要糖。”
梁招弟希望得到小叔的怜悯也没有起效果,堂妹梁倩这次还是没有听明白梁招弟的话,看到梁招弟在哭,她原本止住了的哭声,又开始了,哭得甚至比之前更加的可怜。
梁倩皮肤生得白皙,高高的鼻梁,肉嘟嘟的脸蛋,楚楚动人的大眼睛,原先就长着惹人疼爱的样子,现在梨花带雨的样子,更惹小叔心疼了。
小朋友证明了梁招弟在说谎,堂妹的哭泣加重了小叔对梁招弟的讨厌。小叔拿起鸡毛掸子,一下又一下地打在梁招弟的身上。
阿爷在家里定下的规矩,长辈训话时,不能插嘴,长辈教训时,不能躲,虽然阿爷现在不在这里,但这个无形的禁锢,已经固定在家中每一个人的身上。
小叔一边打,一边生气的说道:“今天我就替你爸教训教训你,小小年纪都敢撒谎了,还叫妹妹去拿糖……”
梁招弟听着这话,心里觉得发苦,但脸上却笑了起来。
苦,苦自己独自一人在这家中,无一人给梁招弟撑腰。
笑,笑自己刚刚的辩解有何用,还不如早早认下这个罪名,或许还不用戴上撒谎的帽子,或许还能少挨一顿打。
被小叔打完之后,梁招弟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心走出家门,被鞭打过的手臂火辣辣痛,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只不过不想再留在家中。
被人欺负,无人听她说话,无人相信她,这样的家真的是家吗?属于梁招弟的家到底在哪里?
她抱着这样的疑问,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路上行人纷纷裹紧外衣,顶着寒风跑回家。
路上遇到的街坊邻居,纷纷问她要去向何处。
她心累到无法说话,她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委屈之中,周围的一切都视若无睹。
梁招弟脑中出现一个想法,如果自己没有了,小叔和堂姐他们会不会感到内疚,会不会一辈子都活在对自己的愧疚之中,想到这,她竟然有些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