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蒙骜把苏代送上车,泾阳君与荀况从草丛后走了出来。荀况问道“就这样放他走了?”
“我们没有十足的证据给他定罪,他会做粟蜜糕,也买了砒霜,但没有证据证明他把砒霜加进粟蜜糕里,也没有证据证明是他把加了砒霜的粟蜜糕给了那个男孩儿,证据链条有这两处断点,我们就无法捆上他!”
“那个男孩就这么白死了?!”
“子卿,很遗憾是这样的!虽然刚才我很想拔剑除了他,但为了齐国的局势,我们今天不能做侠士!既然他保证了,如果他违背自己的诺言,让我知道了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说的没错!子卿你放心,如果让我知道他又残害了孩童,我就雇上了百十来个杀手,满天下的追杀他”泾阳君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荀况笑道“你二人的保证我也记住了!”说完三人便返回临淄城。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风平浪静,泾阳君与蒙骜在家中整理竹简木牍。而荀况也成了孟尝君与泾阳君的座上宾,往返于三地,好不忙碌。
某一日宫中传出消息,苟延残喘近一年时间的齐王田辟彊终于离开了这个操蛋的世界,国都里有头有脸肚子里有墨水的人都进宫去为国君守灵。繁琐仪式进行了几日,在棺材盖上盖儿之前还要给他上个谥号,对他拧巴的一生做个总结,又经过一上午的唇枪舌剑,众人见马上就要到饭点儿了,便同意稷下诸位大夫们的意见‘王上圣善周闻,应谥为宣’,就这样在齐宣王十九年,田辟彊的棺材盖儿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扣上了,众人排好队送先王踏上了最后的路程,如果幸运的话那将是他永远的家且不被打扰!
泾阳君在家搓了搓手,计划又向前进行了一步,蒙骜看了看他摇了摇头,说道“你别在屋子里来回走,我的头都快晕了,我们齐国的王死了,你怎么这么高兴?”
泾阳君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不过或许有人会帮你的忙!”
“哦?是谁?”
“暂时保密!”
新王的登基大典也如期举行。太子遂成为齐国的王,翌年将改元称“元年”,现在依然是齐宣王的十九年。泾阳君也参加了朝贺,仪式完毕泾阳君被留下单独叙话。
“恭贺大王登基。”
“泾阳君客气了,远道而来齐国多有怠慢,寡人惭愧。”
“大王折煞小臣了,小臣在临淄生活得十分舒适,齐国未有怠慢之处。”
“如此甚好,明年正式改元,泾阳君亦可带着寡人的善意回复秦王,齐、秦两国不必因‘质’为友!而且泾阳君恐怕也有些许思乡之情吧!”
泾阳君笑了笑“如此……就多谢大王成全了!”
回到家后泾阳君将与齐王的对话完完整整地告诉了蒙骜,问道“齐王这是什么意思?”
“或许并没有什么深意。”蒙骜沉思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也许是因为之前刺客的事觉得很抱歉?”
泾阳君笑道“齐王有那么强的道德感吗?!”
蒙骜摇了摇头“我对‘王’从来不抱有任何道德层面上的期望!”
“那他……”
泾阳君的话还未说完,一位侍从拿着一枚请柬走了进来,说到“君上,有人下了请柬请您与蒙子赴宴。”
“哦?”泾阳君接过请柬看了看,又冲蒙骜笑了笑将请柬递了过去“我想这个人会告诉我们答案!”
蒙骜接了过去定睛一看“匡章?他请什么客?”
“他会不会就是子骏说的能帮助我完成任务的人?”
蒙骜笑着点了点头。
“回复送信的人,吾二人一定前去!”
翌日黄昏泾阳君与蒙骜前去赴宴,蒙骜先从马车上下来后又伸手去扶泾阳君,托住泾阳君的手臂,低声说道“门口那里站在正中间的就是少师匡章!看样这次是专门冲你来的。”
“嗯,我知道了!”泾阳君站稳后抬头观看,只见那人身材魁梧,剑眉之下虎目圆睁,好一派大将风范。
泾阳君上前搭话“少师,又见面了。”
“泾阳君来齐许久,未能设宴招待,是鄙人的疏忽,请您见谅。”
“少师客气了,您辅佐贵国王上诸事繁杂,还要设宴招待吾,吾深感惭愧!”
“泾阳君说的是哪里的话,您是齐国的贵客,照顾您便是齐国的头等大事!”
“如此就却之不恭了!”
“泾阳君请!”
宾主落了座酒菜皆已备齐,乐师敲钟击磬,鼓瑟吹笙,歌姬舞女争奇斗艳,阿谀奉承之言环绕席间。匡章见情绪烘托得差不多了,拍了两下手,仆人闻讯都退了下去,只留匡章、泾阳君、蒙骜三人。
“听说明年泾阳君就要回国了?”
泾阳君放下耳杯“不错,那要多谢贵国王上的体谅!”
“嗯”匡章又把目光移向蒙骜“那蒙子要去秦国吗?”
还没等蒙骜回答,泾阳君抢先回答道“没错,蒙子要跟吾一起回去!”
匡章见状笑道“那既然这样,有些话就明说了吧!泾阳君此次前来是有别的什么目的吧。”
“不知章子指的是什么?”
“泾阳君如此就显得不够朋友了,吾是真心想与君结交的!”
“哦?如此说来章子能帮上吾的忙?”
“那是当然,那人下野早已是定局,早晚!”
“什么时候?”
“明年就能成!”
泾阳君举起耳杯“那就预祝章子旗开得胜了!”
却不想匡章听罢先是冷笑一声紧接着叹了口气,泾阳君见状不知匡章是怎么个意思也不好搭话,蒙骜也是心生疑问又见匡章看向自己便道“将军乃百战名将国之柱石,小子仰慕久矣,敬您一杯!”
匡章笑道“蒙子客气了,请!”二人一饮而尽,席间气氛略有缓和,匡章又继续道“蒙子案子办得漂亮,可有什么疑问,需老夫解答?”
蒙骜笑道“小子不才,却有几处不明,待将军提点一二。”
“请讲。”
“主要是苏代的事。”
“哦,那苏代八成是燕国派来的,没安好心。”
“但将军还是用了他的计谋不是吗?”
“确实如此,蒙子可知苏代的用意?”
“无外乎是要造成齐国政局的混乱。”
“这是手段还是目的呢?”
蒙骜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请将军赐教。”
“燕国最近正在大规模调兵。”
“是要准备南下吗?”
“即便是政局混乱,齐国也不是燕国一国可以匹敌的!燕将秦开以身为质于东胡多年已深受其信任,此次恐要对东胡用兵拓地。”
“将军的意思是燕国怕齐国趁虚而入,所以才整得这么一出?”
匡章笑道“不错!吾亦是这样认为的。”
“小子冒昧问一句,燕国是有将军的眼线?”
“没有,这事是苏代告诉我的。”
“啊,这!”蒙骜一时语滞,紧接着又沉思起来,恍然道“确实高明!”
泾阳君刚开始傻里傻气没跟上两人的节奏,等聊到这儿才将此事在脑中推演了一番立马察觉到精妙之处。
匡章继续道“此事稍微再往深处想一想,便会怀疑此消息会不会是个诱饵,那燕国是不是早已设了陷阱埋伏只等我们往里钻!”
蒙骜笑道“如此一来按兵不动如燕国所愿,反而成了最稳妥的。”
匡章点了点头“现在列国局势很微妙,赵国已灭了中山国,虽然山野间还有些义士但已于大局无碍。据传赵王又往秦、燕、宋三国派了些人,此次布局甚广所图必大,吾等此时行事更应格外小心才是。”
“所以将军也是想着趁这个空闲期先把国政处理好,使国中无忧再图天下。”
“没错,可惜大王他……”匡章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够明白。”紧接着话音一转“所以不要小瞧苏代这个人,短短一个月就达成了目的,是个有胆识的!”说着看向蒙骜。
“小子铭记于心,自当勉之。”
“唉……”匡章摆手道“吾并没有说蒙子不如他,只是他已入楚国,加之秦楚相交频繁若是他私下有什么动作,看在今日的情谊上可互通有无否?”
蒙骜笑道“小子就记下了,如有事必知会将军。”
“宴后请蒙子替吾向薛公致歉,齐国这么大总要有人留下照看一二,吾自受威、宣二王知遇,自当竭股肱之力。‘小棰则待过,大杖则逃走’我这小屈小辱的忍忍就过去了,很羡慕薛公能游览天下,希望分别后还能再相见,到那时相邦还愿意与我一同面北。”
蒙骜闻言调整了坐姿正色道“小子定不负将军信任!”
匡章闻言笑着捧起耳杯道“那就有劳了,来!泾阳君、蒙子,请共饮此杯。”
二人亦捧杯道“将军请。”说罢便一同饮起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