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姨婆和怀着孕的二舅妈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梵南表姐。二舅妈也是真的将梵南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了。第二年,润予表哥出生,这么一算,梵南表姐比润予表哥大了整一岁。
等那边生意稳定一点,大舅妈两口子回来。死活要给二舅一家买房,二舅舅很坚持,有纪律不能要,大舅舅也很倔,死活要买。后来几番周折,大舅舅买得房子就过户在润予表哥名下了。
为着这事,大舅舅两口子当时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各自的领导办公室,各种材料都交了个遍。甚至到最后,连大舅舅的领导都说,“文泽啊,这是你家大哥给你儿子买的,不违反规定的。组织上是信任你的!”意思就是让他别这么爱较真,但是大舅舅真的板板正正走完了所有流程。
姨婆教过他做人最基本的准则,而在江宁的三年,与两兄弟而言,是一段塑造各自人生观和价值观的过程。赵家夫妇抚平了他们的自卑敏感和尖锐,教会他们将那些随时都会刺伤人的尖刺都收起来。性格各异的两个人,或许后面人生轨迹截然不同,却都从来没有行差踏错过。安安稳稳度过自己的青少年时期,也正在度过他们的中年时期。
再然后,大舅舅就把润予表哥拐去了马六甲,美名其曰“我兄弟给我养了闺女,我也要养回去。”原以为性子沉稳的润予表哥会和大舅舅相处不来,没想到大舅舅和大舅妈都很喜欢自己的这个侄子。
润予表哥聪明灵动,凡事一点就通,甚至一起跟着做了几次商业上的决策,都是一些很好的建议。也能吃苦,比起自己那个吃一点苦就哭爹喊娘的女儿是两个反差。从度假村到造船厂,大舅舅带着润予表哥一点点熟悉着他们的生意,俨然一副要将他当做继承人培养的架势。
润予表哥有些不解,为什么不让梵南表姐回来一起帮忙,然后又觉得自己想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当时梵南表姐的确是在马六甲待过一段时间,但是不适应这边的气候食物,这些可能也就是她娇气,所以故意找的理由了,总之最后还是回了南沪。
那个时候那边时局并不安稳,人群构成鱼龙混杂,各色势力林立。那个时候,如果大舅舅不在度假村,大舅妈就让润予表哥躲在内室里,她一个人出去和那些人周旋,大多时候都是给钱了事。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那次闯入的是一群新兴的帮派成员,即便是拿到钱了,还是对着大舅妈虎视眈眈。他们口中说着恶心下流的话,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在内室里的润予表哥每一句都听得很清楚,他屏住了呼吸。
即便是大舅妈声色俱厉地呵斥他们出去,或者是说尽软话,那群人依旧是厚颜无耻不退出去,甚至有几个人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大舅妈。那些打量着大舅妈的人后来更加大胆,开始动手动脚,大舅妈往后退了几步,碰掉了几副杯盏,杯盏碎裂的声音很刺耳。
有几个小混混开始动手动脚,大舅妈举着从桌上的水果刀护卫着自己,口中不断说些威胁的话。小混混是不惧她手中那把没有开锋的水果刀,继续调笑着靠近她。
“往后退!”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很颤抖,但是也很坚定。
润予表哥举着一把M1卡宾枪,从内室一步步走了出来,枪口直直对着最靠近大舅妈的那个小混混。
“往后退!”润予表哥又说了一遍,这次是马来语,他说得不流畅。
“大伯母,来我这边!”少年握着枪,目光死死盯着那些人。
大舅妈也赶紧跑到润予表哥身边。那几个小混混被举枪的润予表哥吓了一跳,又上下打量了一遍润予表哥,在他们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的时候,又放下心来,甚至更加嚣张。
“来来来,往这里打。”他们拿捏准了枪里没子弹,更拿捏准眼前这个一脸稚气未脱的小屁孩不敢开枪。
于是,润予表哥身体力行地向在场的小混混证明了,他敢不敢开枪。他对准了远处茶几上的杯盏开枪,虽然射偏了,但是也足够了。
他真的敢开枪!
伯侄俩觉得耳鸣,那枪的后座力对于他而言,有些大了。润予表哥没有漏出一点怯意,他后背被汗水打湿,手因为紧张也变得僵硬。他眼神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到在最后面沙发上坐着的中年男人。
他又将枪朝那个男人偏了偏,将下一次的射击目标瞄准。
“我枪里有15发子弹,刚才打了一发,还有14发。刚才没有瞄准,现在我已经瞄准了!”
那倚靠着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慌了一瞬,又故作镇定站起身来。他有些震惊,竟然可以在这么快的时间里找到在场的主事人。而且他毫不怀疑,这小孩真的会射杀他。少年没有成年人的瞻前顾后,更没有成年人的互相权量,有的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威胁到他的安全,无论是谁都会射杀。更别说,那种第一次摸枪的人,一个不小心擦枪走火。
要是润予表哥知道那主事人的心理活动,大概会当场翻白眼。一瞬间找到主事人,是因为他一进来就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老大一样,这需要什么眼力见,只要不是脑子缺根筋,都能认出来。
“文月小姐,刚才是我手下的人冒犯了你。我们拿了钱就走,用不着动枪动刀。”他是有把握将这两伯侄给打到毫无反手之力,但是没必要,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况且现在少年手里有枪,他们占不了便宜,再者说她老公最近黑白两道都说得上话,实在没有必要惹他们!
他招呼人走了,那少年从他起身到消失在门口,黑洞洞的枪口一直对着他,没有丝毫松懈。
等到大舅舅回家时,看到被吓到呆愣的妻子和侄子。侄子紧紧抱着上膛的枪,坐在沙发上,目光呆滞,妻子同手同脚地去端了两杯冰水。妻子一见到他,立刻绷不住情绪,哭着扑倒在他怀里。大舅舅一边安抚着妻子,一边去查看自家侄子。
他轻轻唤了一声,“润予”。少年就如惊弓之鸟般举起了枪,他赶紧夺下了枪。
“润予,是我,大伯。别害怕,没事了,没事了。”在他的柔声安抚中,少年逐渐回神,然后一把搂住了大舅舅。
“大伯,我以为我差点要死了!”少年压抑的哭声和妻子崩溃的哭声,让陆武沛捏紧了拳头。
那几日,陆武沛一直守着妻子和侄子,寸步不离。大舅妈毕竟是成年人,缓几天,也就逐渐恢复了正常。而润予表哥自从那天遇险之后,就一直发烧,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嘴里都说些胡话,内容都是关于那次遇险。
了解到事情前因后果,陆武沛依旧是玩世不恭的笑,只是笑容里都是杀气,全然没平日里那幅好脾气的样子。半个月过去,润予表哥总算是退了烧,就是人还是病恹恹的。
夫妻俩盘算着等润予表哥修养好一点就把他送回南沪。一出院,大舅妈就带着润予表哥回了她自己的娘家。安顿好润予表哥后,就到自己爹妈那里,哭诉着遇险的事。自己的爹妈哪有不疼自己女儿的,整个家族盘根错节,宗族观念强烈,总是不能容忍自己女儿被人欺负。于是,一边是大舅舅那边的走动,另一边是大舅妈这边的来往,到最后两夫妻竟然差点就铲了人家整个帮派。
那天来闹事的人赔礼道歉,也都进了监狱。这件事才算是逐渐平息下来,不过当时马六甲的那些帮派倒是从中学到了许多,比如,别去惹陆家,那是个狠角色。这或许是这场事里唯一的好处,大舅妈的度假村和大舅舅的造船厂,终于是可以平稳有序开下去了。
在挣钱这方面,两口子都有极高的天赋,就和蝗虫过境一般。用姨婆的话就是,“这俩口子在街上见到一枚硬币都能把周边三公里的土地都翻一遍。”虽然是戏言,但是事实也的确如此。
大舅舅后来也将造船厂慢慢转移到了印度尼西亚,大舅妈似乎对旅游业很感兴趣,到处开发旅游区。
一开始说要把润予表哥送回南沪,但是润予表哥坚持再在马六甲待一段时间,他当时的小脑袋瓜子里,只觉得大伯大伯母好辛苦,自己再陪陪他们。后来大舅舅和大舅妈就把润予表哥送去了新加坡读书,他也适应得很快。
后来大舅舅大舅妈背地里又给自家亲侄子在武吉知马置办了一套房。至于后来因为润予表哥的的读书和那套房,陆家两兄弟差点打起来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只是听姨婆说,平时温温柔柔的二舅妈都忍不住呛了好几声,而全程在游离在状态之外的润予表哥来来回回说得只有一句,“大伯,我怎么不知道有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