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弃誓约猛虎慑恶狼 贤友恒仙府窥元史

却说孙德崖收纳彭大、赵均用与其残兵,兵势壮大,然濠州粮草军需短缺,兵卒军器不及。一日,孙府宴会诸将,有好事者向孙德崖进言道:“公德泽濠州,众军所望,当为濠州主,领河南总管府,率众军,战乱世,建功绩,平四海,入青史。”

孙德崖听了,此时心头异动,然羽毛未丰,尚有顾虑,假意沉声道:“他日起义时,与郭子兴歃血为盟,言同患难,共富贵,匡扶赵氏,驱胡归宋。今不可背誓,此事不可再提。”口中虽说守誓,心上却是意动,使左右赏众人白银千两。

宴会毕,众人散。麾下门客李琳未走,孙德崖问道:“文强为何不归?”李琳拱手道:“元帅收留则个已经数月,未立大功,今日只为解元帅之忧。”孙德崖笑道:“文强何出此言,吾有何优?”李琳道:“自古一山难容二虎,今元帅与郭子兴共治濠州,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孙德崖道:“吾说了,无心与子兴内斗。”李琳道:“元帅能瞒过他人,却瞒不过我。元帅手中兵强马壮,前番大战自然是隔岸观火之计,麾下战将勇武岂能不敌元兵,乃养精蓄锐之策。”孙德崖抚掌哈哈大笑道:“文强才情高强,必有计策,吾愿洗耳恭听,若能助我成就大事,富贵与共。”李琳遂献出一套攻战连环计,如此这般,这般行事。夜深议毕,李琳归去。

怎闻?风起山虎啸,骤雨蛟龙出。

一日,孙德崖宴请赵均用,酒过三巡道:“子兴知有彭将军耳,不知有将军之勇也。”赵均用听了大怒,怒骂子兴。

又过两日,宴请徐帅彭大,推杯换盏之间闲聊,孙德崖似醉似醒道:“子兴知有赵将军耳,可不知将军之威也。”彭大亦大怒,誓与郭子兴一较高下。

好一个激将法,果然一招鲜,吃遍天;三板斧,走天下。不提孙等人。

话回郭府,自马秀英救回朱元璋,元璋英杰也是顿挫,几日只在家中看些闲书不作其他。星夜银河耿耿,月映寒光,秀英倚窗抬头道:“自古月有圆缺,万事难全。”又对元璋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济世安民,忠君报国,乃是男儿所为。”元璋怒道:“现处乱世,人命如草,忠义如土,不知解决。义父任事悉召,事毕夺回兵权,只得谨小慎微。”秀英道:“树挪死,人挪活。你得压压怒气”元璋回道:“濠州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先去和阳寻军师做计较。”翌日,夫妻俩辞别子兴,前往和阳。而离别濠州此去,竟让他夫妻遇到一知天命奇人,此时他们还不知。

子兴书房。朱元璋夫妻离开,郭天叙向子兴进言道:“父亲,秀英与妹夫二人此去滁州怕是不妥。”子兴道:“朱重八虽有小心思,也是个聪明人,有吾在、他自无二心。”三子郭天爵道:“父亲今日收到线报,孙德崖宴请彭赵二将,怕有谋害父亲之事,不可不妨啊。”

子兴道:“那孙德崖农户出生,虽有一丝气勇,然无远谋。现在濠州手中有兵就自称元帅,不过夜郎自大,管中窥豹而已,现在天下大势如火如荼,岂可故步自封,吾现以握濠州、滁州、金陵三地,攻守皆有妙策,吾儿勿忧。”子兴拂须又哈哈笑道:“孙德崖等人即有心思,此必须敲打一番,让他等人知道,濠州当谁为主。传吾军令,言元兵不日将要来袭,宴请群将商议对策。”

翌日,天气晴明,郭府大摆宴席,宴会群将。谈笑的佩剑执枪的勇将,往来是头戴羽巾的智士,好生热闹。主宴厅子兴高居首位开口道:“今日忙中取乐,一可商议军策,二可解乏诸将。”使眼色于左右,左右会意,鼓掌二下,厅外一群身穿霓裳的美人翩翩而来,后排管乐钟鸣奏伴,左右侍御者数十人服侍。

子兴谓众将曰:“吾等自起义以来,为国家除凶去害,誓杀贪官污吏,力使扫清四海,平天下扶炎宋,今吾等有十万之众,更有诸将智勇,何不能功留史册。自击退元兵以来,吾破滁州,扫金陵,都赖诸将用命,今日与诸将共享富贵,以乐平生。”众人皆喝道:“愿天下太平,我等誓随恩帅左右。”

酒过三巡,左右鼓掌三下,舞女乐师退去,进来二十余位刀斧手演武,风景刹变,肃杀之气肆意。场内不知情的人,也是反应过来,醉翁之意怕不在酒。

孙德崖等人前番已经坐如针毡,食之嚼蜡,此时更似那热锅上的蚂蚁,盼不到归家。

子兴转头看向右下座孙德崖,大笑道:“德崖兄弟,为何不笑?莫非酒菜不合胃口,歌舞不合心意?”孙德崖面色微变不语,子兴又开口怒道:“哼,德崖兄不答,所谓何意!”

孙德崖道:“兄何出此言怪罪,刚刚只是想元兵将至,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正所思对敌之策。”

子兴笑道:“德崖兄远见,可想到对敌策尔?”

孙德崖回道:“愚弟迟钝,未能想到。全仗为兄高见,我必全力支持。”

子兴道:“那便请兄弟划一万军士于我调遣。”

孙德崖姗姗而答:“理应如此。”

子兴只是面露微笑也不多说,举杯与诸将共饮,孙德崖等人少言陪笑。宴毕孙德崖等人悻悻而归,此前计划怕是泄露,不得作数,一场谋划沦为空。

——

五月初贾鲁受命领兵五万来平濠州之乱。贾鲁何许人也?贾鲁字友恒,官至中书左丞,其德性高尚,巧慧绝伦,多次治理黄河水患,拯救万民于洪水之中,时至今日亦听闻贾鲁河之名。

贾鲁率五万元师围困濠州,意诏安濠州群雄。

“河出昆山,伏流地中万三千里,禹导而同之;出积石山。”深夜,贾鲁还在读书,细品水注经。贾鲁捧书心内想道:“世人皆以为,天之乱在于人,而吾看在于天,若天下无水灾,若地上无旱魃,君导仁心礼乐,民享和平安康,何来人间杀伐。可惜!可叹!万世太平存于哪年哪月?”心有所感走出营帐,只见军营灯火通明,遥望月明星耀。左右守卫都是亲兵,见到主帅皆行礼致敬,贾鲁点头含笑回应,原地搔首观星许久,略有所感,又回营帐内。

贾鲁事多亲躬,连日劳累,刚合上眼就在案台之上靠着睡了,就在贾鲁睡着后片刻,忽起一阵狂风席卷于濠州。林木摇摆,鸟兽惊醒,城里城外众人皆乱做一团,大呼小叫,以为暴雨将至,而这一夜有风无雨,注定有些奇妙。

“大风起兮,云飞扬兮,道友速来一见。”贾鲁悠悠荡荡到了一处庙院,迷迷糊糊之间醒来,但见四周清冷,唯有一个中年道人在身侧,闻声而回:“道长不知何事请我而来?要做何事,望直而告。”

中年道士笑着开口道:“天上十年,人间万载。吾居上天之东,虞皇仙境,积石山太上仙府道元仙尊是也,司天地万千水流,掌天上星河流转,近来访查,感于道友存在,故而邀你到此相逢,是命运偶然也是必然,特请道友一起共品仙酒。”

贾鲁听说,先是一惊,转念回道:“仙长有请,自不敢推辞。”两人坐下饮酒,饮过三旬,道元说道:“有酒岂可无诗,道友不如一起喝一盅作一首。”贾鲁略带微醺道:“好好好,还请仙长出题。”

道元出题道:“你我之缘于山水,山水之道,吾谓善”。

贾鲁道:“我为客,仙长让我先作一首。”贾鲁痛饮仙酒。只听贾鲁脱口而出说:“有一《登泰山》诗曰:岱宗何崔嵬,群山无与比。使者久尘嚣,望之不胜喜。”

道元抬手喝下仙酒说:“道友你的山高,却不如我的水远。有一《峡江行》为证。诗曰:两岸连山无缺处,夏水沿溯畅无阻。暮到江陵千百里,乘奔御风势如弩。”

贾鲁笑道:“好诗好诗,好一个山高水远。仙长说的有理,但只是仙长的水秀,不如我的山青。有一《蝶恋花》词为证,词曰:

翠岭绵延云影绕。松柏葱茏,石径同幽妙。泉涌潺潺流韵俏,繁花点点枝头笑。

独倚危栏思绪缥。山青如黛,诗意心间绕。风动林梢声袅袅,余晖脉脉情动了。”

道元说:“道友的山虽青,我的水何尝不秀。也有一《蝶恋花》词为证,词曰:

碧水生波微皱面。柳影摇曳,倒映清如幻。轻舟逐浪悠然转,涟漪点点波光灿。

秀色伊人风细软。独倚阑干,心醉情无限。白鹭翩飞云影伴,水天相接诗韵满。”

两人相对一笑,又是一杯痛饮。忽然道元眉头一动道:“今时不巧,突有天尊请吾去赏元初神花,要与道友暂别。”唤来仙童吩咐,带贾鲁游顽下仙府洞天,随后飞遁而去。

贾鲁急呼道:“我该如何归去还未告知,仙长可请告知也。”只听耳中传语:“时辰一到,自会归还。”贾鲁听了,心才放下。

仙童道:“请老爷您可随意看看,有事吩咐于我。”

贾鲁道:“不敢、不敢。我闻仙人可以上知天地五百年,下至人间万载,不如看下仙府宝书,一窥现在未来。”仙童笑道:“老爷说笑了,过去已定,未来变化,仙尊也不能随意改变。不过世间万般皆是因果,老爷可以一看究竟,观看未来需要寿元,请老爷注意。”随即引路至仙尊藏书殿。

仙童道:“此处是仙尊集天地流转过去未来的簿册所在,老爷可以选一二观看,老爷凡尘肉胎不能贪多。”贾鲁喜不胜收,抬头看到藏书殿的匾上写到“悬圃”二字。两边对联写的是:扬盖造辰极,乘烟游阆风。

进入门内,只见星光闪烁,仿佛无数星辰流转。仙童解释道:“老爷若想看到自己所在人间之事,不如心中默念所想,即可所见。”贾鲁会心,只见心念一动,一本书籍凭空出现手上,书曰元史,第一页“大哉乾元九十有七。”贾鲁大惊失色,直呼不可能。现在大元历至正十三年,大元过八十二载,谁想若大国家尽如此之快亡国?

翻看第二页,是一草原勇士弯弓射鹰之态,底下有行字写到:人间权柄,神人帝主,微末崛起,心与天高。心藏大略奇勋伟,勇冠史册不多失。看完后突兀心头一晕,脑中仿佛看到无尽画面腾转。

贾鲁急忙稳定心神,急忙翻到最后,不想画面是宫殿中高坐帝皇,左右各是一尊欢喜佛,下面歌舞美女起舞,殿外刀兵狼烟。下面二行写到,卿可往,朕亦可往。谗言为真酒色迷,混沌难开终成空。贾鲁意会,哭道:“真龙难得,前明后暗,半龙半鱼,这可如何,如何,只是苦了人间百姓。”说完口吐鲜血倒地。仙童急忙施法稳住贾鲁。

贾鲁谢过仙童,急忙心中所思,何人所得大元江山社稷。手中元史消息,换成了一本明史。是一副夫妻坐于荷塘之中,下面写到,天生佳偶齐心赞,一元化作成阴阳。神武当有安民之志,应运乘势自不畏强。

又是无数画面从脑海闪过,身子不由已一阵摇晃,仙童道:“老爷休要在看下去,即使您与仙尊喝了仙酒,也禁不住如此,您寿元已经寥寥无几了。”贾鲁听了,这才罢休。正要开口感谢,只见眼前斗转星移,再次睁开眼已经回到了营帐,自己不过趴在了案台睡着了,瞧向外面已经天色露白。定下心神,提笔写下梦中所作诗《登泰山》:

岱宗何崔嵬,群山无与比。使者久尘嚣,望之不胜喜。无缘凌绝顶,诣祠聊致讄。夫何一殿存,千间暴遗圮。人言遭劫火,金源乱兵里。感此废昔年,伤今未能理。飞奏入彤庭,经营良在迩。奈何齐鲁饥,百姓食糟秕。神兮愿效灵,穰穰多乐祀。行当复故宫,金碧荡瞻视。

写完,传令招来左右,吩咐所需事物,他要带亲卫去一趟临边小县和阳。

贾鲁自领一队亲卫骑兵,行至和阳县近三十里,拿出备好的竹竿帆,只见上面写到“借神卜吉凶,人谋定利害”。贾鲁穿上玄巾布袍,脚踏皂条乌履,果有几分道士模样。下令身边等人在此隐匿等他回来。

话说元璋和秀英刚入和阳,忽听城口有一道长歌声:“天作高山,大王荒之,彼作矣,文王康之。彼徂矣,岐有夷之行,子孙保之。振鹭于飞,于彼西雍。我客戾止,亦有斯容。在彼无恶,在此无斁,庶几夙夜,以永终誉。”又见竹帆上所言,元璋心头暗思:“此人必有玄机,不如过去一看。”望向马车里秀英,刚好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元璋下了战马,秀英也下了马车一同上去。

元璋道:“不知道长贵姓,在此贵干。”道长答曰:“某山野道士,在此化缘,近闻将军威名,特来助将军破心中之迷。”夫妻两人闻言大惊,二人确定从未与此道见面,如何相识。又听道长继续回道:“将军时年二十又五,此来谋避兵之法,可对。”元璋听了,连连点头道:“道长真是神人也,不如到县府一聚。”

县府,李善长引了众人,到了厅堂,各自见礼。道长开口道:“世间有万般法,术,流,静,动等等,老道善长一手术,请仙扶鸾,问卜揲蓍,能知趋吉避凶之理。”说完就从袖中取出六爻,口中念诀。元璋等人只看到道长做法有动无声,颇为好奇。

过了些许时间,只听道长开口道:“乾卦大吉,潜龙或跃在渊,得毋当举大事尔!”众人一时还未反应,说完又从怀中取出二枚玉符,一枚虎型,一枚鹰状。道长又道:“此物乃是吾信物,吾有弟子赵琏在元廷任命万夫长,正处濠州战场,小子你可持此虎型符让他助你,必可在乱世中谋得根基。另一枚鹰状可使亲信去江西行省寻我另一个弟子刘基,他有卧龙之才,又得儒家之精妙,必可助你披荆斩棘,平定乱世。切记,切记,莫要萌生杀心,需多行善行。”

元璋听之大喜,答道:“多谢道长!还不知道长姓名,这该如何回报。”道长回道:“天下人,做天下事。再见不如不见。”说完径直而去,元璋等众恭送至城门口才回归。

回到县府,朱元璋与李善长商议道:“这位道长此话可尽信?”李善长回道:“求神卜卦,宛如水中捞月,而此二枚信物才是真。”二人商议许久,安排亲信去送两枚信物,又会议至天黑才散。

回说贾鲁回归军营,心感天人五衰,知命不久矣。请来诸将商议,安排好后事,又留弟子赵琏细说所作密事。赵琏心想:“先生莫非年老昏庸不成,既要我儿诈死送兵投人,又要我退回元廷,且看下去。”

三日之后,贾鲁死,元兵举哀,濠州危自解,副帅令赵琏垫后退兵。此刻赵琏才有所悟:“如今元廷腐烂,先生故了。我若投敌必然连累父母家族,依先生之计方可保全二法,世家之道在于活下去,曾笑祖父贪生怕死,谁料天理循环,轮到我了。”遂与独子商议,让他假死,改名换姓,唤作陆仲衡,带三千士兵投奔朱元璋。

此间权衡暂且不提,要说江南泰州白驹张九四。本是撑船运盐为业,后竟成了一路反王。毕竟发生何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