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通 1932年2月10日

履安:

前日一电一快信,谅已悉。

来此十馀日,今日始放晴,阳光照眼,精神为之一爽。希望我方之将士精神比我更爽快。

日来此间报纸多载我方胜利消息,每天日军必死伤一二千人。虽未知果确与否,但观吴淞、闸北阵地不摇,则中国之不败固显然。日以全力图我,开头说四小时即能占领上海者,今则历二三百小时,死伤万人(日方公布为三千人)而犹不得占领,可见中国人之确能战斗。以前不知谁说了一句“中国的子弹只够打五小时”,于是大家就觉得军械的不足。孙中山又说了一句“日本要想亡中国,几天之内就可把中国亡掉”,于是大家又觉得日本武力之可惊,必非中国所可抵抗。济南五三惨案、沈阳九一八惨案,莫非此种心理所造成。听说此次沪变,实由于下级军官之不肯退让。当冲突既起之后,蔡廷锴尚接得政府命令,令其退后四十里。他想,这道命令如果一宣布,军心必致涣散,必致被日本打得一败涂地,所以传知将士,说政府有命令,令我们加紧抵抗。于是有这十馀日来的胜利,而日本之纸老虎亦被我拆穿,中华民族之自信力得确立矣。这是我们民族和国家之生死关头,而十九路军实为起死回生之一针。这是值得我们国民家家口祝的。

吴淞要塞司令邓振铨之易为谭启秀,我们初疑邓之战死。那知消息传来真是丢脸,邓是给日本人以日金十万元买下来的,他拿了钱逃到嘉兴,已被当地军队截获枪毙了。在这时候还要做卖国的事,真该死!前几天所以有吴淞炮台已失之说,即因此故。

但有一件事是相类而极痛快的。当日本发动之初,曾以二百万元饵杜月笙,请其遣派徒党扰乱华界。杜氏佯应之,及起事,又诈说,二百万不足,请再给二百万。日人不应,彼即翻脸,即以此款组织义勇军,抵抗日本。日本受军队与义勇军之夹攻,败得更快了。上海流氓本来很多,常有绑票及剥衣服之事,现在则此辈悉做了义勇军,地方治安反而安谧了。予同常说,上海地方是民族意识极发达的地方,是死得最后的一处地方,观此益信。我们用传统观念来看杜月笙,本来只是一个流氓头,但用民族观念来看,则他真是一个英雄,值得我们的敬仰。

此次抵抗日本,父亲、母亲、姑母这班老辈也无不赞成,可见民气之盛。履安,你的意见怎样?我们不能直接卫国,凡可出力的地方总要出力。如燕大方面派捐,希望你写得多些。因为如果亡国,钱多亦无用也。

杭州近状安好。日看战报,万众胪欢。所怕者,日本在上海不能得手,或者舍而之他。如他们陆军打松江,海军到乍浦,则杭州立刻受其振撼,吾家亦将作逃难的准备。浙东山岭重重,交通不便,必无危险,但又累得你记挂耳。我在此每日作工甚多,心甚安定。只是你们远在天涯,不愁你的受实害而愁你的担虚惊。但望你勉自镇定少思虑多工作,则我心亦宁谧矣。

颉刚。廿一、二、十。